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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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放接到京中的消息, 要他尽快赶回大观园的时候,他正在等水宪——水宪从平南大营回来,就直接去了园工业园, 与他刚好错过。

    如此一来, 贾放只得给水宪留了一封急信, 大致解释了一下京中发生的事, 并且约定待京中的事情一处理完,他就立即回桃源寨来。

    回到大观园中,推开稻香村的院门贾放就先看到了老皇帝的身影, 其他人如宁荣二公、大皇子、夏省身等人都在。

    夏省身从不知道大观园中的秘密, 此刻看见贾放突然从稻香村中走出, 惊愕得睁大了眼, 白胡子颤动着, 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贾放也顾不上老大人的惊讶了, 见到面前的人,先问眼下的情形如何。

    “现在正在藕香榭附近,”答话的是贾赦,他对大观园内四面八方的建筑方位精熟,由他来向贾放交代五皇子所身处的地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他那里四面是水,各处有窗, 对他来也安全些。”贾赦解释了五皇子选择藕香榭的原因。

    贾放却只有苦笑,心想这位应当是没看见过线膛型火铳的厉害。

    “不过你要心一些, 那……那位激动得很。四殿下始终跟他在一起……”贾赦声嘱咐, 眼光向身边那些“大人物们”那里溜过去,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嘴太快,有点越矩了。

    但旁人听见却都连连点头。皇帝陛下叹了一口气, 道:“这个五……放儿确实要心些。”

    贾放也着实没有想到,五皇子在京中溃败得这么快,更加没有想到,他溃败之后竟然劫持了四皇子,而且在京营守备和五城兵马司的严密监视之下,跑到了荣国府内大观园来,口口声声要见他。

    “也好……我也正想去见他。”贾放整了整衣衫。他衣内有园工业园新近赶制出来的“防弹马甲”,但唯一的缺点是没法儿护住头脸。如果五皇子对着他的脑门儿来那么一下,他就决计没有自己两位父亲那样的好运了。

    但是贾放却有不得不去见的理由:四哥还在对方手里,另五皇子究竟是从哪里得来那些火铳与手铳的,贾放也要问个清楚。

    他表示马上就去藕香榭。老皇帝却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皇帝陛下扭过头,道:“去吧,保护好你自己!”

    “朕膝下凋零,老二老三先后不在,如今只余你们几个……这是朕的罪过——却硬要报应在你们这一辈身上……”

    他声音哽了,不下去。贾放赶紧点点头,道:“……儿臣省得。”毕一拱手,辨识道路,往藕香榭过去。

    大皇子一个箭步从他身后赶上,道:“大哥跟你一起去!”

    大皇子这声“大哥”叫得自然而然,旁边的贾赦只好退了一步,撅起了嘴,心里微微不是滋味。

    贾放却将大皇子劝住了,请他留在皇帝身边——毕竟一家子只剩兄弟这几个,总不能让人一锅端了。

    藕香榭是与暖香坞一道建起的一座建筑,正如五皇子所,这座水榭建在池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前后有桥,跨水接岸。

    此刻四面窗户全部开,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五皇子与四皇子正对面端坐在水榭之中。如果贾放不知道前情,恐怕会以为这两位堂兄弟正在对坐酌,共赏美景。

    但此刻实情却是剑拔弩张,五皇子端坐在四皇子对面,袖中却始终笼着他那一柄火铳,似乎只要外头有一点点异动,四皇子就会如早先那名东宫侍卫一样横死当场。

    贾放到了藕香榭外,拱手行了一礼,高声道:“四殿下、五殿下,贾放来了。”

    四皇子登时面露笑容:“子放!”他看起来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言笑随心。

    而五皇子却连头都不回,寒声道:“上竹桥!”水榭跟前是一道竹桥。

    “别耍花招,我听着呢!”

    贾放依言上桥,果然听见“吱吱呀呀”,竹桥桥身伴随他的脚步发出声响。若是在寻常,这就是园中的乡野意趣,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成了五皇子辨认他动静的法子。

    若是有人想乘着贾放上桥的机会,跟着贾放身后一起混入藕香榭中,五皇子能很轻易地发觉。

    贾放到了水榭之中,五皇子没给他多话的机会,直接一指身边:“坐!”衣袖一动,手中那枚锃亮的手铳露出,无声地威慑。

    贾放依言坐下,先问了一声:“四殿下可好?”

    五皇子似乎很烦躁,不喜贾放擅自开口话,愤怒地“嘘”了一声。

    四皇子却望着贾放,微微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感激,却也有几分责备。贾放知道他在责备什么,但贾放自己却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三个人端正坐在藕香榭中,三缺一,着实有点儿怪异。

    在水榭之外,宫中侍卫,荣府护院,一队又一队人马,都在远处虎视眈眈。但他们都得过号令,为了保证四皇子和贾放的安全,绝对不可以越雷池一步。

    “五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贾放偏头看向五皇子,却见这位也正认认真真地量着他。

    “其实,咱们两人,到底谁行五,谁排行第六,还不一定,对吗?”五皇子微微眯着眼睛,问贾放。

    贾放不解,这时空里堂兄弟到底怎么排行他还没有搞清楚过,至少宁荣二府这边,贾敬就从未参与荣府他们几个的排位。

    但四皇子突然明白了:“阿珩,你和子放其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但我记得,我记得……”

    他记得五弟和贾放在这大观园里叙过年齿,五弟比贾放要大上一个月。谁知竟不是真的?

    现在想起来,五弟当时可能是刻意隐瞒。而他对贾放的一切恶意,可能全都来自两人生辰的巧合——同人不同命,导致五皇子对贾放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憎,连带受皇命收养贾放的荣国府,也承受了五皇子这种没有来由的恨意。

    只不过,五弟的生辰年月到底是什么时候,皇族里又有谁真正关心过了?

    一听见四皇子这么,五皇子面上顿时露出笑容,他笑起来却比哭更难看几分——

    “我一直就不明白,我究竟哪一点不如你贾放?”

    “直到后来才想通,原来我就是投胎不如你……”

    贾放无语。

    但是对方的心情他可以理解,两人如果确实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前后脚来到这个世上,命运却天差地别,实在难让人不感慨。

    可是贾放对这种“唯出身论”却是拒绝的,他本就不是这具身体里原有的灵魂,甚至到这世上之后他所拥有的一切,取得的成绩,都与自己的努力密不可分。

    但此刻贾放不方便反驳,五皇子随时可以认为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现在应该是你们两位较量的时候了!”五皇子望着面前两人,双眼微眯,嘴角微微扬起,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道,“老大向来不得圣心,大嫂亦上不得台面……我替你们除去了老二老三,往后你们二位,就要各凭本事了。”

    “四哥,跟老六比起来,弟弟还是觉得你的赢面大些。”五皇子转向四皇子,语气里带了点谄媚。

    贾放心想:这个老五,都已经到这时候了,竟然还在别有用心地挑拨离间——这到底是有多恨他们兄弟几个呀!

    四皇子却似全然不把五皇子的话当回事,只管伸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敲:“大哥、我、老六……与你无关。”

    以后他们几个再怎样,今日撕破了兄弟情分,日后即便有机会再见面,也不会再把五皇子当做兄弟。

    五皇子登时将脸一沉,将手铳轻轻一推,道:“还得看今日大家落得个什么结果……别最后便宜了大哥!”

    贾放连忙出来圆场,道:“冷静,冷静……五殿下,你今日叫我来,不会就是专门和我比出生早晚的吧?”

    五皇子精神一振,道:“自然不是……我只是想来好好看看你这座园子!”

    上次他来时,只是个“透明”皇子,混在座中几乎是隐形的。皇帝陛下心心念念的只有贾放一个人,而他也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座园子。

    “就拿你这园子来:万亩良田、充栋盈车的藏书、各种新奇的作物、出人意表的商品……还有什么?”五皇子又问,“你在南方那座封地上干得有生有色,都是拜这座园子所赐吧?”

    听见对方的语气里满是酸味儿,贾放略一沉吟,马上回答:“这座园子自庆王时起就这样,但为什么当时并没有这样的特异?”

    贾放这一反问,对方立即卡了壳。五皇子面露疑惑,眼光不断在贾放面上转悠。

    “五殿下,我想,你手上应该也有一座,拥有特异之处的园子吧?”

    贾放在对方提出大观园的种种“神奇”之后,心中突然生出了灵感——他明白五皇子手中所掌握的火铳与手铳是哪里来的了。

    果然,他这么一,五皇子脸色大变,一伸手便握紧了放在面前的手铳,杀气腾腾地问:“你也知道?”

    贾放摇头:“不,我不知道。刚刚才猜到的。”

    在这个时空里,他有一座园子,水宪有一座园子,为什么五皇子就不能也有一座?

    四皇子是深知贾放与水宪底细的人,此刻听,也恍然大悟。

    五皇子一咬牙,点头道:“是!我也有一座……破烂园子,是先义忠亲王府的后院。我时候时常在那里玩耍,待到后来,我突然发现那园子竟能通向一处……一处库房。”

    贾放听着五皇子的描述,渐渐也出了神:按照五皇子所的,义忠亲王府的花园,竟然通向一座堆放武器的地方。但是那里有不少东西缺失,各种武器兵刃也缺少明,因此五皇子摸索了很久,才一一研究出每样武器是干什么用的,又该如何使用。

    “我看着那库房里的破烂玩意儿,我只想着,这都是什么,给我我也不想要——直到我发现了火铳!”

    五皇子眼里开始出现神采。

    “刚开始只有两枚,而且极其笨重,装填费时。但是这已经比任何其他兵器要来得厉害。”

    “我还是不满意,我在园子里继续找,我翻遍了所有的地方,直到我找到了手铳!”他着得意极了,“可以连发,不用反复装填,轻便好携带,连女人都可以使用……”

    贾放心头涌上一阵愤怒:“所以你刻意诱骗双文,哄她去刺杀皇帝陛下?!”

    五皇子懒洋洋地道:“那个没用的女人……”

    贾放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气势汹汹地望着对面的五皇子:“所以你从园子里拿到的,全都是武器——你随即用来灭世,用暴力和死亡来威胁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用这种方式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

    他在藕香榭里这样一激动一站,藕香榭外头的人全都被吓坏了。宫中侍卫们刀剑出鞘,贾府的家丁们猫下腰准备出击。贾赦顿时满脸忧愁,心想:老三,千万别冲动。

    “是的,我过得不好,旁人就也别想称心如意。”五皇子双目直视贾放,他有手铳在手,贾放的声讨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可是你知道南方的象兵是怎样全军覆没的吗?南安王那么多叛军,在永安州府城下没能撑过一盏茶的工夫……你自以为厉害的火|器,在行家眼里看来根本什么都不是。”

    贾放话音一落,五皇子明显被震动了。他盘算得好好的南方大计,有象兵在,甚至还给南安王那里送去了十几枚手铳……竟然像贾放得那样不堪一击?

    他转头向四皇子看去,四皇子摇摇头,表示不是他格物书院干的。

    “我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拥有这样一座园子,这园子给我提供了很多资源,”贾放快要被眼前这个昏悖的老五给气死了,“可是这园子岂是只一味索取就行?你总得用这园子里的资源,为世人做些什么,推这世间向前发展不是?”

    “我那座园子刚到手的时候,也不过就像你的,土地、稻田、老实巴交的农人,太子和三殿下还给我安置了一群身患疾病的移民到我的土地上……”贾放一开了话匣子,便滔滔不绝地下去。

    他到手的,只是一个拥有大部分农业资源和少量人口的南方普通村寨。通过多少年的努力,他才发展到了一定的规模,更是在联手水宪之后,才终于奠定了两地共同的工业基础。

    “而你,不过是取得了几枚火铳几枚手铳,就妄想控制这世间,你……”贾放差点冲口而出,这五皇子太傻太天真,后来突然想起来,在这藕香榭里,对方才是强势的一方,好不容易忍住了。

    五皇子却已经提起了手铳,指着贾放:“这又如何?我至少还有这件武器,只要我愿意,你马上就能住嘴——”

    贾放果然住嘴:他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发泄过了就算完。

    谁知四皇子在一旁插了一句嘴:“致知格物……”

    贾放连忙道:“对!”

    如果按照四皇子所走的那条路,改革教育,扭转科举风气,推动对自然科学的研究,长此以往,势必也能发展到现在他与水宪所走到的这个高度。虽然可能会慢一些,但是只要耐心,就一定能看见成果。

    除非躺在祖先留下的财富上不肯动,否则总能找到推着这个世界向前走的法子。

    五皇子却挥动手铳,冷笑道:“今日请你们来,不是听你们一唱一和的。”

    但是他心里何尝不后悔——当初在义忠亲王的后院,他自以为发现了宝贝武库,和旁人的多年经营与踏实积累一比,却什么都不是。

    他从未付出什么努力,只是一味等待着上天给他这个苦命人更多的赐予。

    为何他就想不起要将那手铳拆开,学会了这技术,再多叫几个匠人,一样多仿造几样呢?

    或许这就是他和贾放的差别吧。

    “我知道你这座园子一定能与别处连通。”五皇子用手铳指着贾放,“快带我去……如果你想要四哥活命的话。”

    贾放既然能在这大观园与南边迅速来去,带来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很多的消息,这大观园里一定有古怪,而且关键只在贾放身上——五皇子早已算到这一点,并认为这是他脱身的唯一机会。

    拿四皇子做饵,料想贾放这个傻乎乎手足情重的,一定会现身。他挟制贾放逃脱之后,再杀掉贾放,大观园里的神通消失,旁人就再也没法拿住他。

    于是藕香榭内的三人起身开始行动。

    “退开,退开——”贾赦紧张无比地指挥宫中侍卫和府里的家丁护院赶紧让出通路,“别让对面狗急跳墙,伤到我家老三!”

    而这边三人离开藕香榭之后,却由贾放领着,一起进入了早先皇帝陛下遇袭的暖香坞里——按照贾放的,暖香坞是从藕香榭到稻香村去的必经之路。

    “等一等!”五皇子在暖香坞的屋子里发现了铁砂铅子的痕迹,也在粉墙上看见一点点残存的血迹,“这……”

    “你哄骗双文替你复仇,但是她悬崖勒马,没有动手,到时你早先安排埋在宫中侍卫里的人动了手,伤到了陛下!”贾放平静地回答。

    五皇子面无表情地听完,回答一句:“没用的东西!”不晓得是在双文还是那个侍卫。

    贾放却想了想,道:“其实……直到那一日我才晓得这座暖香坞有什么样的特异之处。你想知道吗?”

    五皇子听见贾放还是如此“发散”,一口气再次往上撞,开口怒道:“还磨蹭什么?你真要逼我对四哥动手?”

    贾放忙道:“别……我也就是这么一,以为你会想看看那些最要紧的回忆。”

    最要紧的回忆啊……

    五皇子听见,脑海之中便自然而然地涌起各种景象。

    与此同时,贾放与四皇子同时抬头,望着面前一道粉墙。四皇子“咦”了一声,道:“那不是……”

    ——那不是我们年少时?

    “是的,那是……五哥的,最珍贵的回忆。”贾放在旁补充了一句。

    五皇子茫然地抬头,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给击中了。

    铺满了整座粉墙的,像行乐图一样的景象——那是他时候,确切地,是生母还未告诉他身世真相的时候。他那时真当自己是哥哥们的亲兄弟,跟在哥哥们身后玩耍……

    那是大哥年纪最长,已经被丢出去习武练兵,他并不熟悉,二哥三哥四哥,却是总在一处的。

    二哥是嫡子,日常会端一点架子;三哥对他却是最好的,总是叫他的名,“阿珩、阿珩……”

    五皇子忍不住要落泪——就在他亲手送三哥归西的时候,三哥曾也这么唤过他。

    为何世事这样残忍,造化如此弄人?为何他就托生在母亲腹中,为何他与这些哥哥们不是真正血脉相连的手足?

    在这一刻,五皇子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他所恨的,恐怕并不是兄长们,他恨的是这命运,让他没法儿继续像以往那样,快快乐乐地在哥哥们身后当个跟班,他恨的是自己从此被迫沉寂——所以他才感受到不甘,才起了杀戮之念,想要夺权……

    一旦踏出第一步,就一环扣一环,再也停不下来了。

    五皇子立在暖香坞之中,面对他自己最“珍视”却从来不自知的回忆,怔了半晌,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双眼通红,就像是刚刚大哭了一场似的。

    “我明白了,”他冲着贾放喊,“是我不配为人!”

    “——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世上!”

    这世上原本有人爱他,愿意护着他,他却辜负了旁人的好意,就这样一步一步把自己推到了绝境上。

    他突然举起手中乌沉沉的铁铳,铳口对准了贾放的面孔:“但既然是一样的人,我绝不能走在你前头!”

    四皇子大惊失色,伸手去拉贾放。

    贾放也来不及反应,对方手里那不是长长的火铳,就算他再敏捷,也来不及再次做出“脚踢火铳”那样的动作了。这时他眼角的余光里似乎看见了水宪。

    身在这暖香坞里,果然能看见最暖心的回忆——贾放这样想着。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血光乍现。

    贾放与四皇子在原地愣了片刻,一起冲上去查看五皇子的情形。只见对方面上一片血迹,一直延伸到脖颈、胸膛、手臂……

    那枚已经用过很多次的手铳,终于——炸膛了。

    五皇子想要在死前拉上贾放垫背,谁知他手中的武器不济,先害了自己。

    五皇子却一时没能气绝,他转动着尚自能睁开的左眼眼珠,努力捕捉贾放的身影,左边嘴角拼命向上扬,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容——

    “你……赢了!”

    “我认,认命——”

    五皇子的脖子渐渐后仰,眼中开始失去神采。他却依旧使劲地笑,奋力地笑:“……到底还是差不多的人,天真,心软……”

    “如果……一上来,我就杀了你们所有人,那我,是不是……”

    五皇子的声音渐弱,终于气绝。

    贾放与四皇子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得没错。如果五皇子真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一上来就杀掉了四皇子,杀掉夏省身和那些敢于出声的太学生,再冲进荣国府,直接毁去大观园……那么,他确实可能已经掌握了权势。

    *

    “竟然就这样了结了?”

    暖香坞里的有人出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有人往贾放这边快步过来。

    贾放原本因为五皇子的殒命而沉默不语,此刻一抬头,见到来人,更加惊讶得不出话来。

    四皇子一抬头,道:“子衡,你来了?这两位是……”

    此刻水宪出现在暖香坞里,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两个奇怪模样的人,一个是四十余岁的中年妇人,另一个是十来岁的少年人,脸上透着稚气。

    四皇子之所以惊讶,是因为眼前这两人的装束极其古怪:他们不梳发髻,头发被剪过,尤其是那少年,头发短短的,被剪的只剩半寸;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不穿袍子,女子也不穿裙,却穿着极其合身的对襟短衫与笔挺的袴裤,英气逼人——这副形容四皇子从未见过。

    但就在他开口问下去之前,贾放转过身,冲四皇子行了一礼,道:“四哥,请你帮忙!”

    四皇子马上明白了:“你需要我回避?”

    贾放继续:“刚才那一下,外头的人怕是都急坏了。请四哥代为转告,以安其心;四哥您脸上的烫伤也需要马上处理……另外,也请替弟挡一挡旁人,弟有些私事。”

    这是贾放头一回亲口将四皇子称呼为“四哥”,四皇子心头一软,便点头道:“好,但你要心。有什么事立即招呼!”

    四皇子的眼光再次在那两个“怪人”身上转了转,紧接着他背着手离开了暖香坞,到外间去向皇帝等人禀报适才的内情去。

    贾放与水宪终于有机会并肩而立,站在那两名奇装异服的来人面前。当然,这两人在四皇子看来是“奇装异服”,在贾放看来,不过是一个穿着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装,一个穿着卫衣与牛仔裤罢了。

    贾放与那中年女士坦然地对视一阵,眼光这才转向那名少年。这孩子稍许有些羞怯,半边身体藏在中年女士的身后,却探出个脑袋,好奇地望着贾放。

    贾放心头忽然来了灵感,他冲那孩子问:“遇事不决就选C,你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果然,少年双眼亮了亮,点了点头,了声:“是哒!”

    贾放扬起脸,再次望向那名中年女士——卷轴背后的人。

    现在,他终于有些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