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里面有个误会。

    计扬习惯了和人用电话远程交流, 新时代的办公，信息传递瞬息间千万里，也只有在信息时代, 才能够将计扬的社交优势发挥到极致。

    作为一个手速每时五千多字的男人, 计扬可以在互联网上同时和二三十个客户交流, 甚至都有了一套自己的专业模板和流程。

    所以在他看来, 和人沟通感情聊事，在网上就可以完全解决了。

    但楼瑾和倪芹就不一样了，他们出生家族, 有个豪门的圈子，从祖祖辈辈就习惯有事情约上当面聊, 第一是见面交流容易提升感情, 二来他们对互联网这种交流工具始终有点抵触……换句话, 一盏茶的功夫，几百亿的交易, 用互联网来敲定未免儿戏。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 见了面才能够察言观色，偶尔下机锋试探一下，不定就可以佐证一些猜测。

    所以从这些家庭出生的子弟们，自然也更加信赖“当面谈事”。

    这样一来，计扬就算为了隐蔽和楼苏星用微信交流，楼苏星还未必愿意和他在网上废话。

    不然楼苏星不会主动约他出来见面。

    不就是为了表示慎重，并且还想要在这个过程里，通过计扬的面部变化，用以分辨一些真假。

    计扬的话出来没什么用, 楼瑾和倪芹还是希望他去见面。

    倪芹：“苏星既然找好地方, 那里自然是安全的, 你和他详细谈谈，将我们的心意传达给他，他自然知道怎么解决。”

    楼瑾则在最后道：“不如我陪你过去。”

    计扬有他一句话就够了，笑道：“不用。”

    楼瑾不安：“那我在车上等你。”

    计扬知道劝不动他，笑容渐浓：“好吧。”

    倪芹眼见两人腻歪，抿嘴笑了一下，不再话。

    等到了吃饭的地方，所有员工都到齐了，开餐开吃。

    计扬吃了两口暖了胃，才回过神来，低声问楼瑾：“倪总知道我们关系了？”

    楼瑾点头：“早就知道，怎么了？”

    计扬表情古怪。

    这事就越来越奇怪了好吧。

    他相信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不会接受自己的男朋友曾经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更何况倪芹这样一位独立自主的女性，绝不可能让自己变得这么低贱狼狈。

    那么倪芹和楼瑾来往密切是因为什么呢？

    “修正机制”总不能真的逼着她倾慕楼瑾吧？还是楼瑾用利益捆绑倪芹和她身后的家族，所以双方属于合作关系呢？

    计扬越来越想不明白。

    “计扬？”楼瑾靠过来，低声道，“要是不喜欢，我们不去就是，你心里不要因此有了什么想法，更不要胡乱猜我，一切都以你的心意为主。”

    计扬摇头：“真的没事。”

    算了吧，倪芹的目的是什么，还是不要去猜了，如果可以保持当下的合作关系是最好不过，就算是“修正机制”跳出来干涉，计扬也有着自信拦住所有。

    所以第二天晚上，计扬如期赴约。

    下班后，楼瑾还陪着他一起过来了，注视着计扬开门下车，不放心的又叮嘱了两句，直到计扬进了电梯，这才拿出手机慢慢等待。

    计扬才出电梯，就被会所门口的接待拦下，确认了身份，才将他带去房间。

    这会所不算豪气，环境很干净，一路走过来也看不见“衣衫褴褛”的姐姐，气氛也算不上好，就像是被时代淘汰，正在苟延残喘的末路产业。

    接待将计扬送到门边，就离开了。

    计扬进了房间，才发现这会所从表面上看平平无奇，进了包间里面却别有洞天。

    正对着门的那一侧是整面墙的大幅落地玻璃，可以直接看见会所的大厅。大厅里灯光昏暗，十来张圆桌就坐了两桌客人。最显眼的舞台上，一名年轻男性正抱着吉他，在聚光灯下随着节拍摇晃身体，缓缓弹唱。

    这样一来，这会所的格调和特点就出来了。

    楼苏星就坐在正对着舞台的单人沙发上，他面前的桌子上只摆了果盘，没有酒。

    一直到计扬走到他身边，他才偏头看了计扬一眼，然后用下巴示意计扬在他对面坐下。

    计扬坐下了，笑眯眯地喊了一声：“叔。”

    楼苏星高冷地：“叫我楼总。”

    计扬笑：“好的叔。”

    “……”楼苏星的眼皮子颤了颤，视线第一次从舞台上完全移开，看向计扬。

    计扬完全无视他的气场，继续笑道：“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叔。”

    楼苏星眼眸微眯：“别和我乱攀什么关系，我和你并不熟。”

    计扬笑道：“没事，我和楼瑾熟，慢慢咱们就熟了。”

    楼苏星气得脸彻底冷了下来，冷硬道：“请你别误会我让你过来的意思，只是有事要问你，并不是接受你。”

    计扬垂眸想了想，正色：“抱歉，叔，我也不能接受你。”

    “？？？”

    计扬看见气氛差不多，又重新笑起来：“开玩笑啦，叔，您太正经了，和楼瑾原先差不多，看见了就忍不住想要逗一逗，您别介意。”

    楼苏星更生气了，他很介意！

    计扬今天过来是当联络员的，没道理把关系搞得更复杂，他见好就收，转口道：“这会所不错，内有乾坤，叔经常过来吗？”

    楼苏星没话。

    计扬又：“叔喜欢喝酒吗？要不我请您喝一杯？八二年的拉菲怎么样？”

    楼苏星的眼珠子往计扬身上割。

    计扬笑道：“喝酒吗？不喝酒？要不您就直接吧，究竟是要谈什么，您这样我是真的没办法猜啊。”

    楼苏星终于开口：“希望你离开楼瑾……”

    计扬咯噔都没一下地回答：“可以，你算给我几个亿？”

    “……”

    求楼苏星的心里阴影面积。

    计扬见楼叔气的都有点抑郁了，这才正经道：“楼瑾，上次看见安董，似乎双方气氛还算不错，明明都找人驱赶楼瑾，见面了还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这么做派，是因为顾及脸面，还是想要演给您看的？”

    聊到正事，楼苏星脸上表情终于好转，冷哼一声，“对。”

    “为什么呢？”计扬好奇，“安董都已经拿下了公司，为什么还有那么多的顾虑？”

    楼苏星：“人言可畏。”

    计扬摇头：“一般人我倒是相信人言可畏这四个字，但是作为东方集团的董事，他完全可以控制舆论，所以他讨好你，是您拿捏住了他的什么把柄吗？”

    这话就听着舒心了。

    楼苏星的脸色终于好转几分，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我只想知道你们公司的情况，你不如直接坦诚，楼瑾的底牌是什么。”

    计扬想了想，道：“底牌是……两个王？”

    “？？？”我特么是在和你扑克吗？双王都出来了，你怎么不炸呢？

    楼苏星又生气了，这次好半天没话。

    计扬倒是觉得有点无辜，他又没有假话，在他看来，他们公司最大的底牌就是他和楼瑾啊，一个穿越者和一个重生男主角，这两个人不是王炸，是什么？

    计扬久等不到叔话，注意力就被窗外的表演吸引，还是之前的那个表演者，正在演唱一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计扬跟着歌声轻轻哼着，拿起果盘上的水果慢慢吃了起来。

    楼苏星斜眼看他，越看越是不顺眼，冷哼一声道：“如果这就是你的诚意，恐怕今天就是在浪费时间。计扬，不要以为卖弄一些聪明就以为自己了不起，楼瑾现在的处境并不好，安董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你们做出的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如果你们真的有底牌，就快点出来，或许我能帮你们一点忙。”

    计扬摇头：“我们一个的游戏公司，能有什么底牌，不过是在大佬的夹缝里求生罢了，叔若是心疼楼瑾，就不要让他好不容易的努力了水漂。还是那句话，对您而言不过芝麻粒大的产业不值一提，但却是我和楼瑾苦心经营至今的公司，不求您的庇护，但也希望不会遭遇不该有的风浪。”

    “安董对楼瑾是什么态度，我们都很清楚，他要是一定要把楼瑾撵出京城，我们恐怕也拦不住。但是叔，离得远了，曾经再浓的亲情也会变淡疏远，很多事情也不是我暂时放下，等以后有能力了再拿起来……通常是拿不起来的，决心需要一鼓作气，成功需要决不放弃。”

    “如果楼瑾真的走了，叔，京城着地方就剩下你一个了啊。”

    计扬的很真诚，奈何楼苏星的心思太重，无论心里怎么翻涌，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见楼苏星一言不发的稳坐，计扬知道今天算是白来了。

    楼苏星不信他，不敢将安国智的秘密告诉他。

    他也不相信楼苏星，不敢将“上古”的存在，现在就暴露。

    两个怀揣着秘密的人再次见面，也只能失败告终。

    计扬看看时间，怕楼瑾在车上等的太久，干脆起身告辞：“叔继续玩，我就先走了。您要是想起了要和我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随传随到。”

    完，计扬起身离开。

    门在身后关上，楼苏星视线落在自己面前被吃掉了一半的果盘，眉心蹙了蹙，也起身拿着衣服出了门去。

    楼苏星沿着走廊一路往外走，脑海里还在回放刚刚计扬过的话。

    越想，越觉得楼瑾成立公司的目的越不单纯，绝不是开个公司吃口饭那么简单。

    这个道理很明显，如果只是混口饭吃，以计扬这么奸滑的性格，肯定会巴不得把游戏带过来，让他投资也好，让他帮忙铺路也好，反正就是一次性的买卖，赚够钱就走。

    而他遇见这种情况，于情于理都会帮自己侄儿一把。

    但计扬偏偏什么都没有，将那游戏，包括公司未来的计划都遮的严严实实的，无论自己怎么试探，都不露分毫。

    这样一来，反而让人觉得介意……通常什么东西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人藏起来呢？

    底牌啊！

    楼苏星默默地想着，一定要知道那个游戏的价值如何，如果真的有对抗安国智的可能，哪怕只有三成机会，他也会全力支持。

    只是不能从计扬这里下手，那个人看起来不着调儿的有点轻浮，但话做事比他一开始以为的稳妥太多，自己偏偏又对计扬很有意见，恐怕计扬也感受到了，所以才不会对他实话。

    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找到楼瑾，才是万全之策。

    这样想着，楼苏星已经走过了长长的走廊，不远处就是电梯。

    但是当他看见电梯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的时候，楼苏星脸色顿时一变，下意识的就想转身离开。

    晚了。

    对方已经看见了他。

    “哟，楼总啊。”一个肤色奶白，面容俊秀中还透着一点阴翳气息的年轻人开口，喊住了楼苏星。

    他量着楼苏星，眼底闪过一抹傲气，阴阳怪气道：“楼总真的好命，公司都万般火急了，我爷爷天天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不过半年，身体都快熬垮了，您作为公司执行总裁，竟然还有空闲来这里喝酒玩乐。”

    他又对身边同伴唏嘘道：“我以后也想向楼总学习，上班关心国家大事，下班为公司应酬，还能拿到三百万的年薪，正是我学习的目标啊。”

    这样嘲讽的话语，楼苏星又怎么听不出来。

    他脸色泛冷，眼底有些愤怒在翻涌，搭着衣服的手拳头缓缓捏紧，但是在对方有恃无恐的讥讽笑声里，他又不得不像之前每一次那样，隐忍下来……

    “喂，电梯都到了，进不进去啊，麻烦让让。”

    这时，一个带着笑的清润声音从身后响起，楼苏星转头就看见计扬甩着手上的水，正不耐烦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