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绝往来
江满一边骂, 一边抡起棍子狠。
偏偏她前世一个孤儿, 为了自保架也不陌生,专挑那些肉疼好又不会致命的地方。姚香香被这突如其来的乱棍懵了, 姚老太也几乎来不及反应,棍子甩起来她又不敢上前拉。
江满一顿乱棍痛痛快快地完了,横着棍子堵在门口,把棍子指着姚香香气得犹不解恨。
“啊呀呀,你个女人你敢香香,你们,你们可都瞧见了,她把香香了。”姚老太扯出一声尖锐的哭嚎, 看一眼蹲地上大哭的姚香香,跳着脚就往江满扑过来。
“别过来,反正今天是不要命了, 你敢过来我连你也。”江满把棍子往姚老太一指,真有点拼命三郎、势不可挡的架势,“红口白牙她诅咒人, 咒那么的孩子,姚香香你还是人吗?还有没有一点人性?我呸, 叫你去死!你能不能当护士关我屁事!你们想巴结人家局长的闺女, 你们有本事叫姚志华离婚娶了她呀,没本事就滚远远的,废话别来跟我。”
“你,你等着, 香香,去叫你大哥二哥来,去叫他们赶紧来,就这个疯女人你娘了,她连我都敢呀,哎呀呀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姚老太觑着江满手上的棍子,还真不敢过去,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她还真怕挨上几棍子。
“呦呵,那我今天可真得好好等着,我倒要看看我那两位大伯子,今天敢不敢来弄死我,弄不死我就给我好好等着,横竖先到我家门口的,想坐牢还是想枪毙,尽管自己来。”
姚老太本能地一噎,想想现在江满的妹夫是派出所的,再想起上回闺女差点被抓去坐牢的狼狈恐惧,这回要是抓了她大儿子二儿子……
“哎呀呀,我不活了,我当婆婆的,我受了一辈子罪,我活了大半辈子被儿媳妇骑上头顶了,你们村民老少有眼睛看着,儿媳妇婆婆啦。”姚老太虚张声势地喊着,往江满大门口一趟,就开始滚耍赖地哭嚎起来。
“各位婶子大娘们,你们给我作证,我可没碰她一根手指头,她自己死狗似的躺在我门口耍赖。姚香香是我的,大家可都亲耳听见了,姚香香她红口白牙咒人,咒我的孩子,那么一点的孩子她也忍心咒,我她,我她还少了呢,手里有刀我恨不得剁了她!”
“是过分了,那是你侄女,香香啊,咒这么点孩你也太不该了。”赶来围观的一个堂婶。
“我也听见了。”肖秀玲匆匆走过来,瞥了一眼姚香香,摇头,“香香,你你一个年轻姑娘家,你都还没找婆家呢,你还要不要点名声了?那孩怎么也是你三哥亲生的女儿,你这心到底有多毒。”
姚香香蹲在地上抱头哭,从到大她哪吃过这个亏?江满的棍子在她身上可不会留手,姚香香早就被懵了,被肖秀玲数落几句也顾不上还嘴了。
“你们不是会给姚志华写信吗,快去写呀,不是要叫你大儿子、二儿子来我吗,赶紧去叫,我可把话先在头里,赤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竖你们老姚家是不给我留活路了,已经逼死我一回了,再敢有人欺负我,我就抱着孩子去沪城告状去,我就去姚志华的学校告他陈世美,告他乱搞男女关系,作风败坏,叫学校开除他,叫他上不成他那个破大学。”
姚老太:“你,你知道沪城在哪儿呀,把你能耐的,你告人家大学就信呀。”
“那你就试试。”江满把棍子往前伸了伸,指着姚香香,“她可不就是证据,赵明歌是怎么到你们家来的?我还就不信了,我抱着孩子到他大学去,我就抱着孩子站在他大学门口哭,让他全校人都知道,我到他校长办公室门口哭,我就他姚志华狼心狗肺逼死原配媳妇,道德败坏,乱搞野女人,我看人家相信谁。”她睃着姚老太笑笑,“横竖你不想让我活了,你我敢不敢!”
“你,你个恶毒女人!你们大家伙儿听听,听听,这女人连自己男人都害,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了?你连自己男人都害呀,我看你敢!害了志华上不成大学,你有啥好处?他回来一顿死你!”
“离了婚就不是我男人啦。”江满嗤笑一声,“他要是不上那个破大学,哪来的这些破事儿?谁再欺负我我就去告他,让学校开除他,正好把他告回来也没那么多幺蛾子了,老老实实呆家里养孩子种地多好,你是不是?”
姚老太半天憋得难受,气得垂着胸脯哭嚎。
哇~~哇~~
屋里隐约一声儿啼,江满脸色一变,东西终于被吵醒了,赶紧把棍子一收喝斥道:“赶紧滚,我也了,骂我也骂了,以后也别来往了,省得我看见你们恶心。”她冲着围观的人群道,“你们大家都能给我作证啊,他们不仁不能怪我,往后他们老姚家跟我不相干。”
“你,你这个糟瘟女人,我家老三咋就倒霉娶了你呀……”姚老太坐在大门口拍着大腿哭喊,“你等着,我非叫老三休了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们老姚家要不起你这样的恶女人。我倒要看看,媳妇亲还是他亲娘亲,他还要不要亲娘了!”
江满闻言都气得笑了,停住脚转身看看姚老太:“行,我等着,我就等着看看,他姚志华是人还是畜生,是他自己的女儿亲还是妹妹亲,他要是个畜生,我还省事儿了呢。”
江满砰地甩上大门,跑进屋里,抱起孩拍了拍,先哄住了,才赶紧放回床上,熟练地换尿布,垫上围嘴,抱起来喂奶。
她把屋门关上了的,吵架在大门口,应该不会吓着孩吧?
“江满,你没事儿吧?”肖秀玲随后进来。
“我好着呢,能有啥事儿。”江满瞥见她的目光,心里一动,自嘲一笑道:“我今天是不是像个疯婆子?也实在气急了,没活路了,大人吵架就吵,她还敢咒孩,呸呸,都咒她自己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肖秀玲笑笑,拍拍她的背,“我刚才琢磨着,要是哪一天陆安平家里有人来欺负我,我就这么对付他们。”
“你别老往坏处想,他不是一直给你写信吗。”江满安慰了她一句,其实心里也嘀咕,想想陆安平那样的家庭背景,谁知道他回去是个什么情形?
“你不用安慰我,我听隔壁旺村的张春梅,不是也嫁了个知青吗,那个知青回城时离了婚走的,前阵子忽然跑来把孩子要走了。我心里是想,杨杨是我的命根子,他们陆家敢来问我要孩子,我就拿刀剁了他们。”
“我看行。”江满轻声笑起来,抬抬下巴,“外头呢?”
“滚哭闹没人理,让几个老太太给拉走了。”
“我的恶名大概也出去了。”江满笑道,“你她回去会不会撺掇老大老二来找我?我得早做准备。”
“就你那两个大伯子?没那么蠢。婆媳撕逼吵架那都是女人家的事,姚志华不在家,他们两个大伯子要是敢上门来找你,你都不用多话,你抱着孩子就去老队长跟前哭,老队长能骂死他们。”
“怕的是老太婆寻死觅活逼着他们来呗。我才不怕他们。”江满低头看看怀里咕咚咕咚吃奶的人儿,“杨杨呢?”
“我弟带去玩了,下田去扒鲜花生给他吃,屁颠屁颠就跟着跑了,一下午都没回来。”肖秀玲吐了口气,“哎,我正在家里做晚饭呢,冷不丁听你婆婆到你门上吵吵,我怕你吃了亏赶紧就来了。”
姚志国、姚志军还真没敢来,听姚老太回去跟两个儿子哭诉半天,姚志国和姚志军嚅嚅半天,也只叫写信找姚志华告状。
姚老太为此怄了一夜的气,骂两个儿子没用。再看看姚香香,屁股上、大腿上,还有胳膊和后背,都被棍子得一溜儿乌青,一脸伤心沮丧,老姚太差点没呕死。
一大早,江满抱着孩子坐在屋门口晒太阳,发现东西这两个多月,皮肤从生下来的红通通皱巴巴,一层毛嘟嘟的胎毛胎发,现在好像开始变白了,婴儿牛奶一样柔嫩的皮肤。
“她三婶,你在家呢?”
姚二嫂探头进来,江满一看,不禁有些惊讶,她有段日子没见着姚二嫂了,只听害喜害得严重,整天恶心呕吐的,加上天热苦夏就更加吃不下东西。这些日子没见,二嫂看着真是憔悴了很多,脸色蜡黄,人也瘦了。
“二嫂快来坐,害喜还没过去呢?”
“快过去了,快满三个月了。”
江满随手摸到一个板凳,觉得太矮,抱着孩子也不好起来拿,就指指屋里的椅子:“二嫂,你把那椅子拖过来坐,你别坐太矮了,窝得人难受。”
姚二嫂自己把椅子拉过来坐下,凑过来看看她怀里的孩子:“这孩子,越长越好看了。”
“脸没那么皱巴巴了。”江满笑,“刚生下来我一看,这脸皱巴巴的,长大了得多丑啊。”
“瞎,我们畅畅长大了才叫漂亮呢,你看看这眉眼嘴巴。”姚二嫂笑道,“一个月红孩儿,两个月毛孩儿,三个月看孩儿,孩等三个多月胎毛都褪了,皮肤放白,那就更好看了。”
江满忙问:“那她褪胎毛我得注意啥呀?”
“这还有啥注意的,哎呀她三婶,养孩子不用那么精细,孩子粗粗的养才好,别那么讲究才养的皮实,讲究越多孩子越娇气。”
“哎,我这头一个孩子,啥都不懂啊。我看她身上一层一层褪那个胎脂,想给她洗澡又拿不准,能不能洗,水热点好还是别太热好,又叫谷雨去卫生院问了一遍李医生。”江满笑。
“要不咋你家孩子养的精细呢,不过她爹是大学生,不比别人家,咱们畅畅也有精细的资本。”
她拉着椅子坐近了些,头凑过来声问:“哎,昨天晚上你知道不,老太婆把招娣她爹叫去了,把老大也叫去了,她们娘儿俩在你这儿被了,得多狠多狠。哼,我跟招娣她爹了,你娘多不讲理你还不知道?她三婶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容易吗,你一个当大伯子的可别瞎掺和。她三婶你别怕。”
“二哥厚道人。”江满,“老太婆我没,姚香香我是了,在场很多人都能给我作证,是她自己该。”
“嗬,我一听老太婆和姚香香吃了亏,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跟大热天喝了一瓢凉井水似的,浑身舒坦。”
江满笑道:“还是二嫂向着我。”
“老太婆还要去生产队找干部告你不孝顺,骂婆婆,我估摸她也就是嚷嚷,告了老队长也不会理她。”
“要告我?尽管去,我还巴不得她告呢。”江满笑着换了个话题,“二嫂,你现在吃饭咋样啊,还吃不下吗,爱吃啥好歹多吃几口,我看你都瘦了。”
“别提了,以前怀招娣、领娣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大反应呀,没啥感觉就过来了,这一胎倒是娇气了,动不动就吐,恶心,偏又摊上大夏天,这阵子可把我折腾苦了。这么不一样,跟招娣领娣一点儿也不一样,也不知道怀个啥玩意儿。”
言下之意江满懂了,就笑道:“怀相不一样,这一胎应该变样了。”
“哎,我倒希望是变样了。这一胎要是个男孩,我跟你二哥的日子还好过些,要再是个女孩,老太婆和老大一家还不得把我们踩在脚底下。”
“你理他们呢,鸡吃稻米鸭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江满安慰一句,“儿子好女儿好,谁知道呀,将来能孝顺、能争气的就好。”
“你的也对,我家招娣今年八岁了,我跟她爹了,咱得给孩子上学,女孩咱也得给上学读书,她爹也答应了,就是领娣还,才五岁,我们算着让招娣再领一年,明年我生下这个,一两岁领娣就能帮着带了,带到八|九岁再给领娣上学,不然老太婆也不帮我带孩子。”
八|九岁上学,时下似乎也完全正常。老大家的青芽九岁了,今年才上的学一年级。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给孩子晒了约莫十五分钟太阳,江满便抱进去放下睡了。姚二嫂也站了起来。
“她三婶,你看孩子,那我走了啊。”
“二嫂走啊?”江满声回头,“你慢点,东西睡了,我送送你。”
“还用你送,跟自己家一样,我随腿就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出去,走到门口,恰好看见一个人骑车过来,绿衣裳,自行车前后挂着绿色帆布包,乡村邮递员。
“两位女同志,请问江满同志是哪家?”
“我就是。”
“是江满本人?”
“是的。”
“你的信,挂号信,得你本人签收。你得把户口本拿来证明一下。”
江满去找户口本,邮递员拿出一个登记用的本子,江满一手接过信封,瞟了一眼,沪城来的,便嘀咕了一句:“咋还寄个挂号信呢,啥要紧事啊。”
她哪里知道,这是姚志华回校后寄来的第一封信,生怕路上再出啥问题,宁愿多花一点邮费寄挂号信了。
“你有印章吗?”
印章?江满摇头,这年代她弄个私章干吗。
“没有印章……”邮递员翻翻户口本,犹豫了一下,“那你在这儿签个字,再摁个手印,你会写字吧?”
“会写名字。”江满接过来,随手签上自己的名字,用邮递员带的印泥摁了个手印,才算拿到那封信。
“我每天都来,村里没有信我也得往大队部送报纸。”邮递员道,“你要是回信,就这个时候去大队部等我,我就给你带回去寄了,不过你要是也寄挂号,那你得自己去邮局柜台寄。”
“行,我不寄挂号信,哪天我回信就去麻烦你啦。”江满笑着,“谢谢您啊同志,进去喝口水吧?”
邮递员不用,江满便笑着问道:“您挺忙啊,还有别人家信要送吗?有没有姚连忠家的?”
“没有。”邮递员摇头。
看着邮递员骑车离开,姚二嫂用胳膊碰碰江满,笑嘻嘻问:“老三来的信?这么要紧呀,以前他写信回来都不用验户口本,也不用签字摁手印。”
“嗐,谁知道他抽什么风,大概是怕我搬了家,寄错了地址。”
送走姚二嫂,江满拿着信回去,就坐在屋门口拆开看了看,两页信纸,其实也没写啥,先问了家里好不好,大人孩好不好,孩长到多重了,交代清楚他的通信地址,让家里有事写信给他。
然后就是嘱咐她,别的事都不紧要,把孩子看好了。
还,人家孩满百日都要剃头照相的,天气好生产队有驴车去镇上,叫她抱孩子去照个相。剃头也抱去镇上理发店剃吧,村里会剃头那老宋头忒邋遢了,剃头推子都一层陈年老灰。
“不放心,有本事孩子你自己回来带。”江满撇嘴嘀咕一句。
想一想,满百日还早着呢,这才两个半月,他问孩长到多重了,她还得找秤称,等哪天有空再吧,于是随手把信放进抽屉里。
等到江满想起来回信的时候,都过去五六天了,她整天宅在家,还没顾上找秤称孩。于是等肖秀玲来串门,叫她看门,自己赶紧跑去堂婶家借秤。
两个女人把孩子包好襁褓,又用大一点的包袱皮把襁褓包起来,系成个大兜子,秤钩勾起来称。
“妹妹长几斤了?”陆杨踮着脚伸头看。
“哎杨杨你别捣乱,别拽妈妈胳膊。”肖秀玲张着手,在下边虚虚地托着孩子提防掉下来,江满则拎着木杆秤,拨动秤砣,等秤砣平稳了捏着秤杆看。
“这是几斤啊,我都不太认得秤。”
“我也不太认得。”两个女人扒着秤杆,一五一十研究了半天,十一斤七两。
两个半月,十一斤七两,记下来。
“妹妹十一斤七两,那我多重啊?”陆杨踮脚拽着妈妈的胳膊。
“称一下杨杨多重。”江满低头看着家伙一笑,“杨杨,你别动啊,婶子称称你多重,嗯怎么称呢?”她比划了一下,“勾着你的鼻子称。”
着就装模作样拿秤钩子要钩陆杨的鼻孔,陆杨两手捂住鼻子,嬉笑着躲开了。
“不能钩鼻子称,不能。”
“那你自己,钩哪儿?你这么大,又不是妹妹可以包起来,钩鼻子呢还是钩耳朵?”肖秀玲一边逗他,一边把包袱皮从他胳膊下横过来,在背后拦腰一捆,然后从背后钩住包袱皮,两人合力,把家伙捆猪一样拎起来称。
“二十八斤半是吧?”江满给肖秀玲看了看秤。
“是的。”肖秀玲扒着秤杆看完,指指陆杨的脑门,“你瞅瞅,人家妹妹两个半月就长到十一斤七两了,你妈养了你三年半,才长到二十八斤半,回去赶紧使劲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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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老祖宗》文案:简敏参观冯家大院的时候骂了句不肖子孙,脚一崴摔倒穿进民国,成了大院里高高在上的冯家老太太。在把追求爱情自由而逃家的孙女捉回来之前,她决定先把养外室的三儿子一顿。当然,人的事情不必她亲自动手,老祖宗端坐正堂:“来呀,家法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