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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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寿节历来大操大办, 今年因着将士在外征战的缘故,圣上特意嘱咐要缩减开支。

    饶是如此,宫内也仍旧布置的喜气洋洋, 奢靡华贵。

    裴谨坐在席上,晃了晃桌上价值数金的葡萄美酒,又恹恹地放回去。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福泽绵长。”裴谦从自己席上起身,举着觥遥遥向台上首席的皇帝躬身祝祷。

    龙椅上的皇帝满意地朝他点点头:“你的心意, 朕收到了。”

    裴谦完祝词, 才目光闪烁地看向裴谨,朗声道:“父皇瞧,太子哥哥这是有心事啊, 竟然连替父皇祝祷都浑忘了。”

    裴谨睨他一眼, 站起身,干脆地饮尽杯中美酒。

    “前些日子听你伤着了,如今可都好了吗?”圣上的眼风扫过来,看不出喜怒。

    裴谨颔首:“谢陛下关怀, 臣如今身体康泰、健硕。”

    “到这伤, 民间倒是传了许多趣闻。”裴谦举起觥,遥遥对着裴谨, “民间都传,太子哥哥这伤竟是为了一女子所受。”

    皇帝沉下脸, 阴恻恻地扫过裴谨:“是吗?身为一国储君, 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为儿女情长所困,冷落正室,这便是你裴谨身在太子位上的作为吗!”

    裴谨仍绷直脊背, 没有丝毫屈服的样子,淡淡道:“若陛下觉得臣这个太子做得不好,大可以废了重册。”

    “父皇别生气,太子哥哥这是一时失语了。”裴谦从自己席位下来,站在裴谨身前替他隔开皇帝的目光。

    皇帝身侧的荣妃也柔柔地替皇帝拍着胸膛宽慰道:“陛下,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历朝历代哪个太子身边不是妻妾成群,就是为着绵延皇室血脉,多留几个姑娘在身边也没什么所谓,您何必动怒呢?况且今儿这样一个好日子,没得气坏了身子。”

    “到底是你和谦儿让朕省心,你瞧瞧他那个桀骜样子,让朕如何放心把天下交给他?”荣妃神色一滞,而后不着痕迹的掩饰过去。

    她柔声道:“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让咱们太子殿下如此真心爱护相待。若是知道名姓,倒是可以给两个孩子一个体面,由陛下亲自赐婚,这样的无上荣宠在良娣位上当真难得呢。”

    裴谦立刻拱手回道:“听那身影像是威远将军沈重山的养女。”

    “原来是她么?”荣妃笑道,“难怪了,当初我要将她许给谦儿的时候,太子那么大老远的来了合欢宫。当时臣妾只以为是太子也想帮谦儿筹谋婚事,却不曾想,竟然还有这一层么。”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下去,荣妃和裴谦每一句话都踩在皇帝的痛点上,看似替他着想,实则却是要皇帝怪他欺瞒忤逆,更往深处想想便牵连到沈姣身上,要做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听,五郎便要替我作成这门婚事了么?”裴谨朗声道。

    裴谦微微挑眉,回看裴谨:“来,今日儿臣还听闻一件有趣的事,是太子哥哥手边有一幅画卷从不示人。看来可宝贝的紧,不如今日趁着这喜气拿出来大家共赏一番可好?”

    “臣所藏画卷一非名家出手画就,二无文人心动题词,实在没什么可瞧的。”裴谨淡淡驳回。

    裴谦朗声笑道:“莫不是太子哥哥这画上,画的是沈家姐,这才不愿示人。”

    荣妃立刻接道:“太子殿下也是娶过正妃的人了,若当真如此,不必不敢言。”

    皇帝揉了揉眉心:“既如此,便拿来瞧一瞧。若当真是沈重山的养女,朕便赏你们一桩赐婚。做个良娣侍奉在你身侧,也算是给沈重山多年军功的一个恩典。”

    “画卷是臣私藏之物,臣若不愿示人,难道陛下要硬取么?”裴谨不复先前谨慎,声音陡然扬高。

    这是着急了,裴谦默默勾起嘴角。

    “陛下,这画卷却是太子私物,不看便不看吧,只是往后可要不清了。”荣妃媚眼一挑,仍旧替皇帝轻抚胸膛。

    皇帝双目一敛,将指间的玉扳指咣当一声砸在桌上,惊得下面献舞奏乐的宫娥内侍们匆忙跪下。

    四座的官员大臣亦是震惊下跪,大气儿也不敢喘。

    “朕今日非要硬取不可,你还准备反了天么!”皇帝喝道:“赵应,带着李寅去取!”

    赵应垂头称是,在前面给皇帝身边的李寅领路。

    到了书房,赵应摊了摊手:“便是这里,老奴是太子殿下的内侍,不好入内。李老哥儿自行去拿吧。”

    李寅惋惜着看向赵应,摇头道:“这太子殿下若喜欢,早早请旨纳为良娣也就是了。拖到如今这地步,圣上又为着上次和离的事情恼着殿下,可不是要惹了大怒,哎!”

    “你在殿下身侧,也该好好规劝些许,怎的闹到今日这地步。”李寅长叹一口气,进了书房。

    裴谨的书房向来简洁整齐,一应物品书籍都是一目了然的样子。

    李寅没费什么功夫就瞧见了包的严严实实的画卷,便捧在怀中,和赵应一同又回了宫中。

    裴谦见李寅抱着画卷回来,又见裴谨眉眼含怒,心中更是觉得十拿九稳。

    “父皇,到底是太子哥哥的东西,或许也未必是沈姐……”

    裴谦话到一半,声音渐渐弱下来,皇帝坐在高台上扬起手,示意李寅开。

    “五郎,倘若这画卷里不是你猜测的那样,孤要你给个交代。”裴谨转过身,额上青筋微露。

    不是沈姣还会是谁?裴谨以为这样两句看似胸有成竹的话,便能唬得他收手么?

    他意气风发道:“好,臣弟到时必定给皇兄一个交代。”

    “开。”皇帝威严的声音传来,李寅便一刻不停地开了画卷。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画轴的渐渐展开而揪紧,仍旧跪在地上的众多大臣也几乎忍不住想要探头去一看究竟的心思,更遑论是其他的宫娥内侍了。

    裴谦和荣妃的胜券在握,大臣和奴仆们的极端好奇,此刻都凝在那一张画卷上。

    随着李寅的手慢慢展开的画卷先是露出一个女子发髻的样子,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连赵应一时都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捏住,憋屈又无力。

    裴谦和荣妃相视一眼,彻底安下了心。

    然而,待画卷完全展开,皇帝竟将手便的夜光杯重重砸在李寅身侧,喝道:“大胆!”

    荣妃不明所以地看向完全展开的画卷,连着倒退几步,跌坐在椅上。而裴谦嘴角隐含的笑意,瞬间就消散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地握紧了桌角,而后猛地抬头看向裴谨。

    那画卷上绘制的女子,哪里是沈重山的养女沈姣,分明是早已故去十七载的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