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陆念捡起落在地上的信，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内，转身对着陆怀文低头道∶“女儿私自请大姐姐探外男消息，请父亲责罚。”

    闺中女儿探外男消息还闹到男子面前，毕竟不是光彩的事。

    陆念一声责罚，反倒让陆怀文原本想要出口的提醒噎了回去。

    “是为父没有看清他的为人。不过这样的事，你该提前跟为父，为父自不会再信他。”

    “是女儿考虑不周。大姐姐之前查出消息，一直不敢跟女儿，怕女儿伤心。直到裴公子外室上京，大姐姐觉得不能再瞒，才将此事告知女儿。女儿气愤难忍，一时冲动便直接来找裴公子对峙，没有顾虑父亲，是女儿的错。”

    陆念将自己今日之举全部归结为冲动。她清楚的明白，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陆怀文觉得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来质问，而非长久的谋划。

    陆怀文不会希望自己被算计。

    陆怀文听见这话，神色果真缓和下来，想到自己之前的轻信，心中有些愧疚，“这事到底还是为父识人不清。本来听你母亲所言，觉得他是不错的后生。没想到他却私下里做出这样的事，真是识人识面不识心。”

    陆怀文着，还有些气愤。

    毕竟刚刚，算是把巴掌到了他脸上。

    陆念却平静得很，低着头道∶“父亲不必责怪自己，这件事到底是裴公子的不是，与父亲无关。母亲平日里还要照看弟弟，总会心神不够。到底，还是女儿的婚事让母亲费心了。”

    陆怀文叶彤没有错，陆念就偏要将叶彤拉进来。

    心神不够，换句话便是不够尽心。

    陆怀文微微皱眉，想到叶彤这几日对裴子默不断的夸奖，更觉得隔应。

    “你放心，以后你的夫君为父定会好好把关，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陆怀文许下承诺，陆念只当听了个声，并不放在心上。

    父女俩安静许久，最终还是陆念先出声告退。

    临到门前，陆念忽然停下脚步，回望陆怀文道∶“父亲，过几日我想去看看母亲。父亲可要和女儿一起去？”

    陆怀文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陆念的是谁。

    他看着陆念微带期盼的眼神，微微侧开自己目光，翻了翻手边的公文，“为父这几日有些忙，你帮为父上柱香吧。”

    陆念闻言低下头应了一声是，踏出房门。

    陆怀文抬头时，正看见陆念一身清冷地走出书房。

    那场景，一瞬间似乎和多年前重合。

    那是他离京前，杜夕玉最后一次来见他。

    陆怀文还记得杜夕玉话时冷淡的样子。没有气愤，没有伤心，仿佛已经想通。

    “陆怀文，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可你，有过歉疚吗？”

    有过吗？

    陆怀文当时没有回答。可答案早已在心底。

    陆念很像杜夕玉，尤其是笑起来时的眉眼。

    但他很久，没有看见陆念开怀的笑了。

    他对这个女儿忽视得太多，就像是当年被发现自己心思时，只能恼羞成怒一句“无理取闹”。

    他总是用躲避来面对那些既定的事实，以前是，现在也是。

    *

    裴子默的事情悄无声息地解决，叶彤再也不敢在陆府众人面前提起这号人。陆念筠却在自己院子里闹了好一通，也不知和林氏了什么，最终气得林氏将她禁足。

    锦春院算是终于消停下来，陆念也因此真正得了清闲。

    每日去锦明院画画练字，偶尔下厨做些心思巧妙的糕点，日子一点点地过去。

    转眼会试在即，陆念每日来锦明院都能见到虚心求教的陆廷哲。

    陆府二房只有陆廷哲这一个儿子，陆怀诚对陆廷哲一向严苛。陆廷哲自己也用功，然而到了这时候，也总觉得紧张，仿佛有很多困惑都没有得到解答。

    难得卫离今日休沐，陆念进来时，便看见陆廷哲在请教卫离问题。

    陆念停下自己脚步，安安静静地等在原地。

    卫离一眼看见门外的陆念，见她不欲进来，微微皱眉，话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陆廷哲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听，这几日不能理解的困惑一点点解开。

    直到里面讨论学问的声音渐停，陆念才提脚往里走，进了书房分别向陆廷哲和卫离行礼请安。

    “二哥这就要走吗？”陆念出声询问。

    陆廷哲点点头，“过几日就要会试，我还需再温书，今日就不继续扰卫兄了。”

    陆廷哲着就要走，陆念示意白薇将食盒开，喊住陆廷哲∶“我今日尝试了新的糕点，二哥可要尝尝再走？”

    陆廷哲本已急着回去理清刚刚的思路，听见陆念的话却脚下一顿，转身笑着道∶“好，我尝尝。”

    陆念霖一向赞赏陆念的厨艺，陆廷哲其实也挺好奇。

    食盒开，淡淡的花香飘了出来。

    糕点松软清甜，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陆廷哲有些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糕点，由衷地赞赏道∶“四妹的手艺果真好，这糕点比我那厮特意出去买的都还要好些。”

    陆廷哲吃得意犹未尽，正想着要不要再拿一块，就听得卫离淡淡地道∶“二少爷不是还要回去温书吗？”

    此话一出，陆廷哲便不好意思再伸手了。

    陆念看着陆廷哲即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转作告辞。她转身对着白薇道∶“白薇，拿张油纸包几块糕点给二哥带走。”

    陆廷哲听见这话又惊又喜，连忙向陆念道谢。临走时拿着香喷喷的糕点只觉得心里高兴，连背后那微凉的目光都没感觉到。

    陆念见人离开，才端着缺了几块的糕点碟子放在卫离书案上，笑着道∶“兄长要尝尝吗？”

    原本糕点是摆成了花朵的形状，如今缺了几块显得有些奇怪。

    卫离看着残缺的花朵，没有开口，拿起最中间的一块糕点尝了尝，“不错。”

    只是不错吗？

    陆念有些可惜地看着碟子中的糕点，“我和兄长的口味到底不同，我本以为这次的糕点兄长会很喜欢。”语气中有着淡淡的失落感。

    卫离微微皱眉。

    其实，糕点味道很好。

    “可能我刚刚话太久，口中有些干，不能尝出糕点的味道。”

    陆念一听这样的解释，立刻端过茶水递到卫离面前，“那兄长润润嗓子再尝尝呢？”

    略带苦涩的茶水下肚，糕点的清甜味更为突出。卫离淡笑道∶“味道很好。”

    陆念眉眼带笑，比刚刚听了陆廷哲的夸赞还要开心。

    “兄长喜欢就好。”

    糕点的插曲过去，陆念坐到自己书案边，铺开白纸专心构思今日的画作。

    卫离也翻开公文，继续处理事情。

    两人各做各的事，谁也不扰谁，静谧安静。

    日光送午后的盛时一点点落下来，直到变成天边一抹残阳。

    陆念放下画笔，捏了捏有些酸痛的手臂，抬头便见卫离正专心看着手中公文。

    卫离今日穿的是玄青色的外裳，从陆念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严肃的侧脸。

    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虽没有皱眉，但陆念却能感觉到卫离的不耐。

    陆念略一思索，眼中露出狡黠的笑，她轻声道∶“兄长？”

    卫离闻言抬头，陆念对着卫离粲然一笑，“兄长以后的嫂子必定是极有福气的。”

    嫂子？

    卫离挑眉，不明白陆念怎么突然提到这儿。

    陆念笑着继续道∶“兄长生得如此好看，以后嫂子就是每日看着，赏心悦目，再多的烦恼也没了。”

    一个男子长得好看，卫离都不知自己该笑还是该气，略微严肃地道∶“胡。”话中却一点苛责之意也没有。

    陆念见卫离没有动怒，起身走到卫离书案边，将卫离手中的公文轻轻抽出，“公文是看不完的，兄长该歇歇了。”

    卫离一愣，陆念是第一个敢从他手中抽东西的人。

    刚刚那话来得莫名其妙，卫离却突然明白陆念的用意。

    陆念看出了他的不悦。

    卫离揉了揉自己眉心，略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放心，无碍。”

    陆念抿抿唇，犹豫了一会儿，走到卫离身旁，声问道∶“我帮兄长揉一揉太阳穴？”

    卫离揉着眉心的手一顿，最终没有睁眼看向身旁的人，只是靠在椅背上轻声道∶“好。”

    陆念见卫离没有睁眼看她，那点失措淡了些。她走到卫离身后，双手抬起，慢慢覆在卫离的太阳穴处轻缓地按揉。

    略带凉意的手指按压着卫离的太阳穴，一点点舒缓着他的疲惫。

    柔软的指腹似乎唤醒了许久之前的记忆。

    卫离又想到了那日白白软软的团子，带着指尖的凉意。

    还有，红透的耳垂。

    卫离忽的睁眼，单手压住陆念的手，吓得陆念一惊，“怎么了？”

    陆念惊吓之下都没发觉自己的手还被卫离握着。

    卫离指尖微动，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来，起身道∶“无事，该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