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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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无恙的心被狠狠一揪。

    气氛沉寂了片刻。

    贺山河的心骤然下落。

    他开始后悔他刚才的言语了。

    明明是在战场上,雄虫刚从一场战斗中脱身,他却如此无理取闹。

    他的脊背不禁更低了些,之前的冷静勇气疯狂仿佛都被一把火烧灼了个干净,只留下懊悔如野草般狂生。

    “嘶。”

    一声轻微的抽气声闯入了他的耳朵。

    唐无恙紧闭着眼,如蝶翅般的睫微微颤着,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他一点点弯下腰,蜷缩成了一团,脸庞被埋入了双腿,看不清神色,汗水沿着纤细脖颈的凹陷处一点点滑落。

    雄虫的低声道:“贺哥哥,我好疼啊。”

    贺山河顿时方寸大乱。

    他僵在原地,蓝色的眸中只剩下了慌乱。

    理智如散沙,被碰翻了,撒了一地。

    唐无恙等了片刻,没有等到贺山河的动作,只好手动扯了扯木头桩的叶子,压着声音提醒道:“我没有力气了,哥哥你抱我吗?”

    贺山河这才骤然惊醒。

    他虽知道雄虫看不见他的动作,却还是及其虔诚的膝行了过去,心地将缩成一团的雄虫抱了起来。

    唐无恙故意粘粘乎乎地贴在贺山河的身上,如一个软趴趴的玩具熊,丝毫看不出刚才大杀四方的样子。

    他抬起头,脸上却不见多少痛苦的神色,反而仗着贺山河看不到他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得意的笑。

    一只手不太老实地玩弄着贺山河的耳垂,惹得红晕飞快地爬满了这位刚复职的中将的耳朵。

    唐无恙身上的疼痛其实还未完全褪去,如被蚂蚁啃着骨肉一般,细却连绵。确实没有他表现得那般痛苦,但也绝对不上好受。

    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身上的疼痛也没那么糟心了。

    不就是疼嘛,他前一世几乎是泡在疼痛中的。

    这次居然换来了一个拥抱。

    真是血赚。

    贺山河将唐无恙抱去了驻扎在战场之外的后勤部,将他放在了病床上。

    唐无恙当然不肯松手,却在与贺山河的对视着举手投降。

    算了,演戏要有始有终。

    自个装的痛,终究还是孽力回馈到自己身上的。

    后勤部的亚雌们见有雄虫阁下受伤了,顿时用各种名贵的医疗器械将唐无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唐无恙一阵头大。

    他觉得自己以后再去医院可能就如逛自家后花园一样了,还能细细跟你介绍一下他家后花园的那些名贵花草。

    贺山河被挤开在了虫群之外。

    他遥遥地望病床上的雄虫,目光贪恋地描摹着对方漂亮的眉眼。

    炮火声还未停止,如警铃般在他耳边炸响,身上的军装时刻提醒着他如今的身份。

    他想,外面的局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他就再多看三秒。

    “之前抱阁下进来的那个军官呢?”

    他突然听到一个后勤虫员嘹亮的喊声。

    “这里!”贺山河赶忙应道,他有些焦急地问,“他不会有事吧?”

    “目前没什么大碍。不过…”后勤虫员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山河一眼,“那位阁下似乎有些胆,偏要中将您去陪着,才肯接受治疗。”

    贺山河从没想过胆这两个字有一点居然还能被安到唐无恙身上。

    他带着些许疑惑走近了自家雄虫,就看见本来在病床上满脸可怜兮兮地雄虫,在看见他的那一秒,眼里的笑漾了开来。

    他朝他张开了双手,讨要一个怀抱。

    贺山河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

    跳动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揉搓着,化为一腔粘稠的糖水。

    战场上。

    虫族的军队向来是出了名的强悍,雄虫本就凶残的体质配上高科技的武器,将军队的执行力提到了最高。

    不出半天,考场中的异形生物被扫荡了个干净。

    学生们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但由于此次事件后果之重大,雌虫与亚雌学生都被留下来审问。

    唐无恙的治疗进行地差不多了。

    身体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经脉上亏空却是虫族现在的医疗器械根本无法治愈的,因此即使各种名贵的器械都使用了一轮,他看上去神色依旧恹恹的。

    一个后勤虫员朝唐无恙走来。

    唐无恙能感觉到雌虫抱着自己的手臂徒然一紧。

    他抬头朝贺山河望去。

    对方似乎很快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将手臂放松了些,装出一副方才只是意外的样子,只是手指依旧紧紧攥着唐无恙的衣服角。

    “阁下,您的治疗已经结束了,不过不用担心,调查会等您修养一天后再开始。”

    抓着衣角的手指松了一下。

    唐无恙怕将好不容易安定了些的木头桩吓得缩回去,就假装没有察觉到:“好,谢谢。”

    回家的路上,唐无恙实在忍不疲惫,他睡了过去。意识再次慢慢恢复清醒之时,他听到了房屋的大门被开的声音。

    到家了。

    唐无恙却故意装出了一番仍在睡梦中的样子,将自己交给贺山河,任由对方处置。

    想看看若是由这木头桩自由生长,能长出个什么模样。

    他能感觉到,贺山河如一只没有安全感的猫一样蹭着他,见他没有醒来,动作越发大胆了起来。

    正当唐无恙好奇木头桩能做到什么地步时,嘴角就被什么温热而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唐无恙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下一秒,笑意又飞快地铺满了红眸,他一把将贺山河按了下来,呼吸纠缠,舌尖直驱而入。

    唐无恙以为贺山河会退缩,却不料对方像是被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狠狠地回吻了过来。

    牙齿不心咬破了唇肉,唐无恙就感觉嘴唇一痛,血腥味就在他的唇间蔓延开来。

    血肉相融。

    ……

    这一闹便直接闹到了第二天凌。

    唐无恙一觉睡到接近午时,神志才迷迷糊糊地有些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边的床铺。

    是冷的。

    哦对,这个时间点木头桩应该早就去军部报道了。

    唐无恙睡眼惺忪,磨磨叽叽地翻身下了床,头上的卷毛被压地翘起来了两撮,如一对耳朵似的立着,让虫忍不住想揉捏一番。

    然后就看到了跪在床前的贺山河。

    唐无恙顿时清醒。

    地上的雌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黑色长发松散着,如瀑布般垂下。

    他鼻尖微红,跪在地上也不知凉,让唐无恙一时又心疼又气。

    贺山河垂着头:“奴知错。”

    唐无恙心想自己可能娶了个复读机回家。

    他舔了舔唇上的伤口。

    啧,这木头桩,昨天疯起来跟个狗似的,今天清醒过来了,又缩成了个鹌鹑。

    他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劝,于是便直接从问题的本源一刀入手:“哥哥,你已经脱离奴籍了。”

    他本意是想让对方不必一言不合就下跪,却不料地上的雌虫听了他的话后,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了大半。

    “主人,请允许奴将幼崽生下来再赶奴走可以吗?”

    唐无恙:“?”

    一时没跟上思路。

    他觉得木头桩很有拔x无情的潜质。

    贺山河却因这片刻沉默更加不安了。

    “主人若是不想要这个幼崽的话,奴可以将他一起带走,绝不会污了主人的眼。”

    唐无恙:“……??”

    唐无恙:“哥哥你要把我们家崽带到哪里去???”

    唐无恙觉得自己醒来的时机可能不对,很想爬回去再睡一觉。

    贺山河低垂着头,黑色的长发散了一地,仿佛在等待审判。

    唐无恙蹲下,用手指扳着贺山河的下巴,迫使对方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哥哥,你的膝盖是仇人的吗?”

    贺山河蓝色的眼睛闪过一瞬茫然,他认真答道:“不是。”

    唐无恙凑近笑着,语气却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贺哥哥,我有时真想将膝盖骨挖下来送给你。如果是我的膝盖,你会不会就不舍得那么跪了?”

    一阵急促的门铃却将房间中的低气压散。

    唐无恙放出些许灵力探查,是调查的亚雌。

    他起身,按下开门的按钮后,却没有换衣服去门口,反而一个直接将贺山河扑倒在了地上。

    他将一条语音消息发送给调查员:“门开了,在卧室。”

    调查员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顿时有些尴尬。

    唐无恙倒是从容:“我还没有修养好。”

    这次事情被闹大了,调查员接了命令,不太好推脱,只好斟酌着用词,用委婉的语气提醒道:“可是阁下您现在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唐无恙微微支撑起身,用一根手指将唇掀开一点点,指着上面昨晚被某个狗咬了一口的伤口道:“你看,我受伤了。”

    调查员:“……”

    雄虫阁下拒绝立刻参与调查,调查员自然也没办法,只好退下了。

    门嘭的一声关闭了。

    唐无恙再次压了下去,凑到贺山河耳边,温热的呼吸惹的身下雌虫一颤,他用撒娇似的语气问到:“哥哥,怎么样才能让你有安全感?”

    尾音微微勾起。

    贺山河垂眸:“幼崽想你了。”

    他又以极低的声音喃喃道:“我也是。”

    他的心被挂在悬崖边的钢丝桥上,在暴风之下过了七个日夜,每一分秒都被摔个粉身碎骨的恐惧所笼罩。

    以至于如今,他重新被抱回地面后,失重感却久久萦绕。

    他以为脚下的土地是软的。

    其实,不过是他的双腿是软的。

    作者有话要:来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