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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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月灵之事过去月余,便是温晚亭的生辰。

    江玉仪为报答治脸之恩,趁着这良辰吉日给她送了份大礼——从牢里捞出来的檀云。

    当温晚亭懒懒倚在美人榻上,得知江家女不辞辛劳给她送了位风姿绰约的女子时,当下拒绝得义正言辞:“别,我不好这口。”

    一旁正报着礼单的春铃默了默,而后声规劝:“王妃,那是檀云,替您进了大狱的那位。”

    温晚亭:“……咳,我这便回帖道谢。”

    将将提笔,那厢穆芝求见,是解药之事有了进展。

    温晚亭屏退左右,只余春铃夏霜在旁,眼见穆芝从幕篱中揣出个锦盒,双手呈到她面前。

    她屏气凝神,心翼翼地接过,缓缓开,瞥见里头的物什时,愣了愣。

    原以为,这碧落花入药,炼制而成的怎么也该是颗金光闪闪仙气缭绕的灵丹妙药,却不料只是颗朴素无华的芝麻丸子。

    温晚亭此刻就像是情窦初开却遭欺瞒的少女,一脸的难以置信还夹杂着些许嫌弃。

    “就这?”

    穆芝看着她面上表情一番翻天覆地斗转星移的变化,试探着回道:“不然呢?我再给您雕个花?”

    温晚亭:“……”

    她这才略微控制住自己的神情,便听穆芝同她细致解释道:“为了确保药效,此解药需一次服下,不可分次服用。”

    温晚亭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她默然望着那拳头般大,通体漆黑,飘着异香的圆球,觉得这神医怕是在搞她。

    这玩意儿一口吞下,岂不是直接噎死,当场去世?

    她这般想着,便这般问了。

    穆芝大抵未料到她会有此担忧,憋了一阵,缓缓吐出几个字。

    “您倒是嚼一嚼呢?”

    这药丸除了卖相非同一般外,后劲还很大。穆芝细心同她交代,此解药服下后,会昏睡十二个时辰,待苏醒后,便不会再每日失忆,而之前的记忆能否恢复,全凭天意。

    她还着重强调,这十二个时辰中,人会完全昏死过去,无知无觉,故而需选个妥帖的时辰服药。

    温晚亭会意:“我懂,自然是得在茶足饭饱之余服药,不至于在十二个时辰内将自己饿死过去。”

    穆芝:“……不,您不懂。”

    她又逐字逐句地复述了一番这解药的利弊,而后才躬身告退,出了房门时还替这位王妃捏把汗,也不知她到底听明白了没,总觉得自己该挑个时辰再同楚王解释一遍才算稳妥。

    她正欲寻个厮领她拜见王爷,却被一女子拦住了去路。

    那女子眼神在她遮身的幕篱上量了一圈,而后规矩周正地冲她行了半礼,婉声道:“月灵此番携礼给王妃祝寿,见您方才从她寝殿内出来,不知王妃现下得不得空?”

    穆芝料想温晚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立即吞了解药,便冲那女子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被那女子的纤纤玉手略微一拦。

    “恕月灵失礼,方才走近时,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可是王妃身体欠妥?”

    穆芝尚且记得楚离曾交代,替温晚亭治病之事不可张扬,当下便摇了摇头,含糊道:“王妃无恙,我此番是来替王妃请平安脉的。许是出门前捣腾过药材,因此染了气味。”

    许月灵闻言不语,只含笑垂首,侧身放她离开,而视线随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微一顿,目露深思。

    随着温晚亭生辰渐近,各家送来的奇珍异宝堆积如山,而她最为期待的,却是楚离的贺礼。

    其重视程度,体现在每日醒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的灵魂三问后,瞥了眼手记,便多出一问。

    “王爷送我贺礼了没?”

    直至生辰当日,楚离那处都毫无动静,温晚亭正木着张脸冲春铃絮叨:“往后你找夫婿,可得将招子放亮些。罢了,你也别找了,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瞅瞅……”

    话未完,便有个厮来请,挂着一脸讨喜的笑:“禀王妃,王爷传话,马车已备好,待您收整妥当,可随时带您出府。”

    温晚亭当下便扬起了嘴角,话风一转:“你瞅瞅我们王爷,偏要准备些与众不同的。要我,以后你找夫婿,还是得找个王爷这般会疼人的。”

    春铃一张圆脸端得面无表情:呵,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铺着鹅绒软垫,笼着银丝绉纱,四马同驱的香车在京城宽阔平整的大道上行得四平八稳,最终缓缓停在几处香粉布料铺子前。

    温晚亭原以为是带她采买,岂料楚离眼神缓缓量了一圈,道:“我问了你身边丫鬟,听闻你素来喜欢脂粉锦缎,步摇玉饰,但猜不准你到底喜欢哪类,便自作主张买了几处铺子,供你挑选。”

    尽管楚离语气随意,眼神平静,淡泊得仿佛是出门买了把葱,但温晚亭依旧听得心惊胆战。

    她瞅着这几家京城最为出名的老字号商铺,迟疑道:“买了几处……是指……哪几处?”

    楚离撩起腾蛟锦织的帘子,伸手指给她看,那白玉般的指间每顿一顿,温晚亭的心尖就跟着震一震。

    她今日方知,楚王府的家底丰厚殷实,殷实至此,相较之下,她娘家将军府,竟只算得上清贫世家。

    温晚亭震惊之余,低声喃喃:“所幸春铃未同你,我喜欢那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皇城。”

    楚离自然是听到了,当下便认真思索道:“皇上自登基起便想着退位让贤,你若当真喜欢……”

    温晚亭猛地窜起来捂住他的嘴。

    且不论这事儿是不是大逆不道,温晚亭稍稍设想一番便觉不妥。

    如若楚离当真坐上王位,自是白天日理万机,晚上日理万姬,而她温晚亭赔了夫君又折兵,寂寞深宫冷的昏暗未来仿佛都在隐隐冲她招手。

    这种危险的苗头就该扼杀在摇篮里。

    她当即俯身,压低了声线,凑近道:“我劝王爷尽早收起那颗蠢蠢欲动想开后宫的心。”

    楚离:……?

    一旁随侍的春铃,眼看着温晚亭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楚离怀中,皓腕自他颈间探过,而另一只手的纤细五指覆在他唇上,柔和秀丽的脸缓缓靠近,二人额间几要相触。

    而楚离却泰然自若地倚靠一侧,明明温晚亭周身皆是空门,他却没有蓄力反抗的意思,任由她只手搭在自己命脉之处,只眨了眨眼,眉目柔和地纵容着她的胡闹。

    春铃眼风在这二人身上了个转,自觉稍后应有一番不利于单身丫鬟身心健康的画面出现,便挂着欣慰的笑意退了出去,甚至贴心地将马车前的帷幕盖了个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