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清。
乐谣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往旁边检查起乐阳的状况。
昨夜折腾了许久的孩此时倒是睡得香甜,只嘴角的血色有些淡,暗示着他彻夜受过的罪。
乐谣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
尽管不愿回忆过去那段日子,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非常善于照顾孩子,特别是男孩。
忍下晚睡的种种困倦后遗症,她到院中洗了把脸,又起锅烙了几张大饼。
在乐全到来之前,乐阳也醒过来了。
乐谣嘱咐道:“早饭与午饭我都做好了,就放在厨房。今日还是一样,你吃完后记得将碗洗了。如果白天肚子不痛……就顺便将院子清理一下。”
乐阳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闷闷地发出一声“痛”。
可惜他找错了撒娇对象,乐谣充耳不闻,提上竹篮便出了门。
路上,她掏出两张饼递给乐全:“全叔,吃点早饭吧。”
乐全一愣。
他婉拒道:“不用,你自己吃吧。”
“我吃过了,也给自己和乐阳留了午饭。”乐谣道:“这饼不能久放,晚些便要硬得啃不下嘴了。”
乐全闻言,这才将东西接了过去。
稍稍偿还了昨天那两个鸡蛋的人情,乐谣顿时轻松许多。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景康城外。
城门处的兵卒随意看了两眼乐全,便把目光放到了乐谣身上。
“乐家村的人?”他有些怀疑,“看着却不像农家女。”
周围接受检查的农家人大多佝偻着腰,背上压着沉重的担子。
反观乐谣,虽然只在头上扎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衣着也破旧,却偏偏挽着竹篮站得笔直,像是要进城参加什么宴会的贵人,让人觉得有一丝违和。
她大大方方任由兵卒量,又一一回答了几个盘问,接着问道:“可以进去了吗?”
“去吧。”没有发现异常的兵卒给她放了行,同时警告道:“到城中可安分些,如果惹了事,可要被抓进大牢的。”
乐谣点点头。
进了城,她问了药铺大致的位置,便与乐全分开。
乐全原本算陪着她往医馆走一趟,却被乐谣拒绝。
她心中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搭个顺风车,什么事情必须自己去处理。
依照乐全的指点和原身本来的记忆,她很快来到这家名为“济民堂”的医馆。
乐谣到时时辰还早,济民堂中已经有好几个病人排着队在等待问诊,但药台前却还空着。
她把握着机会,到药台明来意。
“退药?不治啦?”负责抓药的药童看着也才十几岁大,闻言随意问道。
乐谣不置可否,只勾唇友好地笑了笑。
药童看她的眼神便有些轻蔑。
但他还是翻了翻账本:“我看看,乐阳……你们还有十贴药未取,如果你都不要了,我便禀告主事,退你三百钱。”
乐谣果断点点头。接着,她又拿出昨日乐全才帮她取回去的药:“这三包,是昨天我同村的族叔刚帮我取的药,麻烦哥也帮我退掉吧。”
昨天夜里,乐谣在家中一阵翻找,只凑出五个铜板。
她这才发现,还上张婆那五贯钱还不是燃眉之急,眼下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下一顿的着落。多退一包药,多找回来一枚铜钱,对她而言都意义重大。
听到这样的要求,药童却蹙起了眉头。
他敲着柜台拒绝道:“取了的药,怎么能退?”
“药包完全没有动过,你可以检查一下。”乐谣将药包递上去。
药童摆手:“不行不行,这药方都是配好的,一经售出,没有退回来的道理。”
乐谣咬了咬牙。
此时药台这边没什么人,她不再多言,直接绕过木台走到了药童身边。
当着药童的面,她拆开了那三包药。
济民堂的药价格虽然有些昂贵,但品质确实不错,药包中的药材都很完整,没有什么粉末碎粒。
“哎,你要干什么?客人不能进来的!”药童急急喊道。
他看着乐谣是个女孩,也不敢随意与她拉扯,便干脆一溜烟跑到后头,找来一个中年主事。
趁着这会儿功夫,乐谣已经将药方中的六种药材一一挑了出来,分类堆好。
见着出来一个能管事的,她也开心,指着那分好的药材直接道:“主事好,这药材是昨日刚从铺子里刚取走的,我已经重新分了出来,还请为我将这三帖也退了吧。”
她没有用疑问句,神态间十分自若,宛如这事就该按照她的办,再是天经地义不过。
主事眉眼间还有起的倦怠之色,见面前是个不大的姑娘,方才提起的戒心已经撤下一半。
他看了两眼药材,想了想便对那年轻的药童点头道:“嗯,东西都是好的,你帮这位姑娘退了吧。”
药童这才敢点头应允。
他将东西重新归置好,转身来到存钱的抽屉前,嘟着嘴为乐谣数起了该退还的铜板。
乐谣也知道自己方才一番行动有些莽撞,此时便礼貌道:“劳烦哥了。”
药童看了她一眼,神色果然缓和了许多:“没事。”
乐谣问:“我将这些药退了,会不会影响医馆的买卖?”
“不会。”药童摇头,“药材都是每月两次,从衡州那边运来的。预定的话,价格会便宜两成。我们药铺的药经常供应不上,你愿意退,主事高兴还来不及呢。”
乐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还想再问一些问题,但是药童已经专心地数起了铜板,乐谣便识相地不再开口。
过了好一阵,药童才抓着脑袋将一大串铜钱递给她:“喏,退你三百三十钱。”
乐谣接过,埋头数起来。
药童似有不悦,嘟着嘴看她:“你也会数数?还是怕我坑骗你?我学了好久的,还确认了两遍,不会有错的。”
乐谣没有回话,自顾自点了片刻,发现这串铜钱分明有三百三十二枚。
她无法回答药童自己确实会点数的事实,也不愿贪别人的便宜,于是取出两枚放回药台:“谢谢,这个还你。”
给费这种事,在哪儿都不算稀奇,但她偏不“送”,反而暗示性地用了“还”这个字眼。
药童莫名其妙地捏起那两枚铜钱,刚抬起头就看到乐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真是个怪人。”他喃喃着,将铜钱放到自己怀中。
另一边,出了药铺的乐谣开始在城中逛了起来。
她今日出来,除了退药,还要定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有了药铺还回来的三百三十钱,口粮暂时是不用愁了。她不算在城中购置这些,准备回村的时候找乐全听一下,找村民买点。
毕竟乐全昨天那满怀的鸡蛋,一看就是从附近村落收上来的,他该清楚谁家有余粮可以低价出售。
吃饭的问题解决了,现在压在乐谣心头的,就是那整整五贯钱的欠款。
半个月内,如果她不能筹集够五贯钱,那接下来,她便不得不卖身为奴。想起当日自己与张婆的对峙,乐谣还是心有余悸。
她知道,半个月后,如果她真的落到张婆手中,绝对是一个生不如死的结局。
那么,怎么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赚得足够普通人家生活大半年的银钱呢?
乐谣一边在城中闲逛,一边忧心忡忡地思虑着。
中午时候,她寻了一家生意红火的街边面馆,点了一碗最便宜的清汤面。
店家由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和一个与乐谣看着差不多大的女孩操持,妇人负责煮面,女孩便送菜擦桌,忙得一脑门子汗珠。
乐谣一开始看到这样的组合,觉得十分奇怪。毕竟在她印象中,在外抛头露面做生意的,应该是男子才对。
但事实上,这街上有约莫一半的摊位和店家,都是由女子在理。
逛了一上午,乐谣也想明白了。
这个世界中,战事陆陆续续持续了几十年,男子大多上了战场,九死一生,很多人家中,只剩下不能仗的女人。
这种时候,如果女人还不出来谋营生,那全家可能便都要饿死了。
相应的,新朝对于女子的宽容程度也极高,乐谣听到街边有人闲聊,发现朝廷甚至是鼓励女子撑起家业的。
这也让她对接下来的日子有了点盼头,毕竟这个朝代若是要求女子裹脚,她也不用谈发家致富了,直接找口井投了一了百了。
就在她思索间,女孩将面端了上来。
清澈的面汤上不见半点油花,浅黄色的细面上点缀着两根常见的青菜,看起来有些单调。
乐谣喝了一口汤,能尝出极淡的肉味。
她自己是精于厨艺的人,很快便大致估算出了这碗面汤的成本,随即叹了一口气。
“做生意这条路绝对行不通!”她蹙着眉,在心中盘算起来,“高成本高回报的生意我目前接触不了,低成本薄利多销的,就算是干上一整年都不一定能赚到五贯的纯利润。
“看来我得指望天降横财,到山中挖参猎虎,或者是……贩售些不寻常的东西。可是即使我有,又能到哪里寻找买家呢?”
边想边吃,一碗面汤很快见了底,乐谣付了钱,不顾正午太阳正烈,又漫无目的地逛起来,想要找寻些突破口。
可就当她正走在路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在高声尖叫着:“抓偷!抓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