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压在碎墙上吵闹，爬来爬去。

    看着怪可爱的, 发起脾气十分凶残, 左一爪，右一腿, 吓得侍者和护卫们慌乱散开，不敢靠近。

    “哪来的精怪爷爷, 怎如此骇人！”

    叶显祖没出来，倒是叶家四子叶无常穿着黑白色的奇怪袍子, 睡眼惺忪出来。

    龟叽地叫一声。

    “你老子呢？我家夫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你你还有你，全部给我死一死。”

    叶无常木道，“走。”

    龟不依不饶, “不要你, 要你老子和哥哥, 你个老屁孩修了几十年还是筑基，我要你何用？”

    叶无常脸抽了抽，径直朝城东飞去。

    旁边的护卫忙道，“精怪爷爷，关主和二公子不在府里。”

    现在叶府能拿出手的, 也就是这不是睡就是睡的神棍叶无常了。龟急得团团转，心想活嘻嘻当死嘻嘻医。

    踌躇片刻，追了上去。

    一众侍者看着压垮的大门，声嘀咕, “这精怪方才谁要结丹了？”

    “像是五姐。”

    “五姐不是傻子么，灵根也没有。”虚空里传来幽幽男声，带着极强的蛊惑力。

    众人默了默。

    “恐是我等听错了，这些精怪话向来颠三倒四。”

    议论一阵，大家住了口，默默收拾垮塌的大门。

    并不把刚才听到的放在心上。

    当天夜里睡一觉，起身全忘了。

    叶无常进了敖府，自顾自拿出一面幡来看，不需龟领路，跟在自家行走一般，径自来到通天苑。

    红木制的圆形门后，灵气冲天。

    丰沛的水系灵力，正是自家妹妹。

    确认无疑后，男子施法分出一面幡，插在门口。

    龟赶到，明明是在自家，却怎么找也不着通天苑入口，急得在外叽叽叫。

    叶嘻嘻坐在床头。

    浑身汗湿，脸色忽青忽白，嘴唇干裂。暴涨的灵气数次冲击灵府，想要结成内丹，但都以失败告终。

    叶无常进来，抓住敖潜衣服，“出去。”

    敖潜握着叶嘻嘻的手不肯松开，声音冷的，又颤，“她会好吗？”

    “会。”

    两人目光对上，叶无常的眼没了往日的朦胧醉沉，此刻清明又坚定。

    龙神

    殿下怔了怔，抱住自家宝宝紧了紧，起身游走。

    他在通天苑外坐立不安，干脆褪去衣衫，沉到寒池中。

    榕树上的乌鸦扑腾翅膀，绕着屋顶转圈飞。

    黑色鳞尾翻来覆去，搅乱一池水。

    屋内。

    叶无常掷出幡，从一面变成十面，齐齐围住叶嘻嘻。

    女孩双目紧闭，识海刺痛。

    骤然听到叶无常，“坐下。”

    “四哥……”

    她在床上滚一滚，勉强坐正。

    叶无常又，“搓。”

    她怔了半晌，又气又疼。

    都什么时候了，她这四哥还是如此龟毛，多一个字会少一块肉吗？搓什么？怎么搓？

    叶嘻嘻想睁眼，但是眼皮重如灌铅。

    根本撑不起。

    这下她真的急了，如果不脱离这不死不活状态，恐怕……日后一直不死不活。

    搓搓搓……搓什么嘛！

    她昏昏沉沉，内视灵府，忽然发现丹田处有一团蓬松的棉花球，毛茸茸的灵力触角动来动去。

    似在撩拨她。

    叶嘻嘻心念一动，驱使神识去搓那团棉花球。

    搓着搓着，灵脉顺畅了，也拓宽许多。之前驱使灵力如同手推木车，推是能推动，只是费力。

    现在再调用灵力，就像换了马车。

    一鞭子下去，马力十足，行出老远。

    不知搓了多久的棉花球，待灵府内丹初现，叶嘻嘻才明白，自己这是结丹了。

    女孩看着丹田里悠悠漂浮的赤红丸子，慌了神。

    按照修仙基本法，每跨入一个大境界，主人公都会生不如死，蜕一层皮……怎她就像发了烧——

    搓个球就渡过了？

    唔……好吧，她只是个配角，还自己把戏份砍光了。

    就不要奢望九死一生的体验了。

    身体寒热交替的症状下去，叶嘻嘻终于睁开眼。

    身下的被褥已然被汗水浸湿，周身浮出好些污垢，幸好敖潜不在屋内，只有叶无常在。

    自家兄弟，脏不脏的，她也不害臊。

    叶嘻嘻拉好衣服，弱道，“四哥。”

    装傻这件事，上次跟叶无情坦白后被记恨到现在。也不知叶无常知道了，会不会和蔼一点，不要动不动就记仇。

    “嗯。”

    男子起身，召回幡合成一面，掐诀缩后收回体内。

    叶嘻

    嘻奇道，“你知道我的秘密？”

    “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惊了。

    “我叫你装的。”

    五个字，四哥了五个字！

    叶嘻嘻还保留着镜中生活习惯，一算数，就扳指头。数完反射弧终于走完，震惊道，“什么？你叫我装的？”

    男子站在那，身着黑白袍，活像黑白无常尊享版。

    许久个哈欠，慢道，“我走了。”

    “你走什么，倒是清楚啊，叶无常！”

    叶嘻嘻伸手抓他。

    奈何只揪住了衣摆。

    男子低头摸她脑袋，笑了下，那笑容历经沧桑，万分疲惫。仿佛活了无数岁月，看透世事却依旧不肯放手。

    “四哥哥，难道时候……”

    叶无常收回笑，又变成蔫掰神棍，溜得飞快。

    她起身唤出水珠要追，不想心念一动，竟直接召出一大片水，在床帐周围暗暗涌动。

    水中金光闪过，仿佛鱼儿的鳞。

    女孩伸手去捉，只摸到滑腻的一片。

    “啊，这是什么？”

    叶嘻嘻惊呼一声。

    金光在水中游一会儿，直直跃出水面，跳到朱颜镜中——

    光滑的镜面悄无声息泛起涟漪，一如湖面。

    金光跃入，咕咚一声，还溅起几滴水，金色的鳞尾幽幽摆动，渐渐在镜中游没了影。

    “……你又吃了我东西，你这该死的镜子，还不赶快吐出来！”

    叶嘻嘻跳过去抓起镜子，一阵乱晃。

    如果镜子有脖子，她一定要掐死它。

    朱颜镜慵懒道，“人家嫌你的池塘，要来我的海里住，关我何事？”

    “你再一遍，是不是想碎得稀巴烂！”

    镜子抖了抖，嗫嚅道，“你若想要回去也很简单，收我做你的法宝不就好了，到时候什么我的你的，不全是你的？”

    “我拒绝。”

    “为什么？”

    朱颜镜不敢置信，“我可是帮你结丹了，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好的法宝？”

    叶嘻嘻冷笑一声，“你害得我在镜中活了几十年，忘记了父母家人还有敖潜和龟……我没碎你，完全是因为这样太便宜你这玩意儿……明白吗？”

    朱颜镜，“……”

    操。

    一人一镜僵持不下。

    镜子抖了抖，气道，“随便你，反正我吃进去的东

    西绝不会吐出来，你爱收不收，别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哼！”

    完，古朴的铜镜落到桌上，不再金光闪闪。

    叶嘻嘻瞧一会儿，捡起来，默默扔到百宝袋中。好汉报仇，十年不晚，不就是一面镜子么，她总有一天会让它哭着吐出来。

    叶嘻嘻消失了整整七十八年。

    敖潜消失了整六十年。

    明珠夫人日盼夜盼，以泪洗面，要不是知道敖潜本事通天，决不会让叶嘻嘻出事，她这个做娘的眼睛都要哭瞎了。

    两人出现。

    对外，叫一面妖镜困住了，无法脱出。

    方明珠接了二人到家，摆了一桌好菜，都是她的最爱。叶嘻嘻在桌上只管吃，问题都交给敖潜来答。

    敖潜是个呆子，又从不把除她以外的人看在眼中，话也就比神棍叶无常多一点。

    叶显祖问不出所以然。

    看向桂管家。

    龟八字胡抖了抖，叹了口气，“莫瞧我，老夫也是一头雾水……”

    那日他请叶无常来，莫名其妙在敖府迷了一天路，差点就对龟生充满怀疑。年纪轻轻的，得了少年痴呆可怎么办？

    叶显祖还想再问。

    看敖潜并不搭理，便住了口。

    夜里，男人叫了女儿话，同在的还有叶无情。

    叶嘻嘻一进修炼室，便盯着自家二哥看。原著中叶无情结丹很晚，还在她之后，怎现在了鸡血一般，比她还要早十年。

    这么赶英超美的吗？

    面对叶嘻嘻怀疑的眼神，叶无情笑了笑，哼一声。

    两人对过目光。

    暗暗互拼眼刀。

    叶显祖话，“你随我来。”

    魁梧高壮的男子放出灵力，驱动修炼室机关——蒲团下面的地板慢慢移开，显出一个空洞。

    三人顺着阶梯往下，默默往前。

    越走，叶显祖和叶无情越吃力，连照明术都无法维持，最后父子二人相互扶持，才勉强靠墙站稳。

    叶嘻嘻并无不适。

    可是看他们这样，自己活蹦乱跳也不好，于是跟着装虚弱。扶着墙壁，虚虚喘气。

    “你可知这是哪？”

    “唔……”叶嘻嘻摇头，咬了咬手指。

    叶显祖吸口气，慢道，“此处是修罗山下，我与你二哥挖了六十……”

    叶无情纠正道，“是

    七十三年，父亲。”

    叶嘻嘻怔了怔，看向父兄，差点裂开。

    “我将你交给敖潜本是无奈之举，你母亲怪我……我没悔过。”叶显祖两鬓显出银丝，比几十年前老了许多，看她的目光充满关爱，“他是修罗海之主，本身有通天之能……却连你都护不住。”

    男人深出口气，“混账！”

    敢如此对他女儿！

    “这是我和父亲挖的地道，穿过修罗山脉，便不再受他钳制……你若想走，嘻嘻……”

    叶无情杵剑站立，“便走吧。”

    叶嘻嘻心里五味杂陈。

    默默看着二人，红了眼，许久痴道，“我梦里，山那边有吃人的妖怪，不仅吃我，还要吃你们……嘻嘻不要去。”

    叶显祖叹口气，神情凝重。

    叶无情却知道她并非痴儿，这番话，是真心话。于是不再勉强，只道，“他日你若改了主意，哥哥舍了这条命，也要送你走。”

    她过去，默默环住叶无情的手臂，声道，“二哥哥，你对嘻嘻最好了，你一定要长命百岁，老而不死。”

    “啧。”

    他嗤笑一声，伸手捏她脸。

    马屁精又在哄人了。

    修罗山上常年落雷，普通人无法穿越。

    元婴修士堪堪能过，却也冒着生命危险……没想到她镜中几十年，父兄竟想出这样的办法来规避。

    叶嘻嘻感叹不已，默默量四周。

    叶无情忽然道，“父亲，可有听到异响？”

    突突突的抠挖声传来，渗得三人俱是一震。

    此处虽在地底，但仍有修罗山的威压，三人神识无法放出，只能全神贯注看着响声传来的地方。

    没多久，土松动了。

    出来一个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的瘦高男子——男子弯着背，走路抖手抖脚，长得尖嘴猴腮，粘上毛就能拿去糊弄猴。

    这家伙闷突突落地，乍看到面前站着三个人，哎哟一声往后退，“何人在此吓你孙行土爷爷，你，你……你们三人可是鬼修？”

    地底见到的人，除了鬼还能是什么？

    叶嘻嘻扣扣脸，砸吧嘴。

    刚要张口话，就发现自己的话被叶无情了。

    “啊呸，你这杂毛是猴子成精，还是穿山甲投胎，敢问你爷爷是不是鬼，信不信爷爷给你成鬼！”

    叶无情拔剑就要干。

    叶嘻嘻嘻嘻一笑，几十年不见，她二哥果然还是她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