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焦望雨的反常太过明显,这让濮颂秋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他只能站在那里,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焦望雨抱着自己哭。
濮颂秋没想到焦望雨会这样,明明是自己遭遇了那些,怎么这个人看着比他还难过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没见焦望雨有过情绪爆发得这么浓烈的时候,以往这个人都像是轻盈的、阳光的,现在这是怎么了?
濮颂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离开的一年对于焦望雨来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在这一年里焦望雨用数不清的失眠夜晚一点点把自己改变了。
不能这样的改变不好,正如大人们的那样,都马上二字开头的年纪了,不能总像是孩儿一样。
他最喜欢的李宗盛不也在歌里唱——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成长是有代价的,濮颂秋的离开让焦望雨成长,代价是从前傻乎乎的那个他。
这样也好,焦望雨其实挺喜欢现在这个自己。
依旧有困惑,但也依旧对一部分事情乐观。
稍微想清楚了一些事,也从应宗那里学了点儿把戏。
焦望雨:“你又不话了。”
濮颂秋无措地站在那里,压根儿不知道什么。
在这方面,他实在迟钝。
“算了。”焦望雨放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好好聊会儿天吧。”
焦望雨等着濮颂秋坐回来,他刚刚脑子一热闹了一场,这会儿脑子也清醒回来了,觉得刚才自己的举动多少有点儿丢人,想尽快转移话题。
濮颂秋见他不闹了,不纠结了,松了口气,坐回了他身边。
焦望雨突然意识到,应宗的招数对待濮颂秋是真的不太合适,只会吓着对方。
要温和一点,温和地走入对方的世界。
“这一年,你都做什么了啊?”焦望雨实在好奇。
他知道,或许应该问得更委婉一点,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过去的这些日子,他总是走神,每次走神都是在不由自主地猜想当时的濮颂秋在干吗。
秋天的时候,濮颂秋也在踩着落叶往前走吗?
冬天的时候,濮颂秋那边有没有也下这么大的雪?
春天的时候,濮颂秋那边的树绿了没?
夏天的时候,濮颂秋那边下雨了吗?
他总是在想濮颂秋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遇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他有好多的问题,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回答。
如今,对方终于回来了,在他们分开的一年里,他们在彼此的世界是一片空白,焦望雨想把这空白填补上,想了解对方更多,然后更好地靠近他。
要先了解,才能理解,理解了才能适当地给予体贴。
焦望雨要像撬开冰山一角那样,一点点把冰山扳倒,这个过程或许漫长又艰难,但他因为对方的回归,开始有了动力,总觉得没那么不可实现。
“没什么。”濮颂秋的回答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任何内容。
焦望雨看他:“没什么是什么呢?”
濮颂秋并不是不想好好跟他聊天,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起。
就好像自己面前是一团乱了的毛线,焦望雨让他把毛线卷好递过去,但他甚至找不到头在哪里。
“不好吗?”
“不知道怎么。”
焦望雨很认真地问他:“那你愿意跟我吗?”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愿意就好。
焦望雨最怕的是濮颂秋压根儿没有对他倾诉的欲望。
“那这样,我问,你回答,行吗?”焦望雨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哄一个不会跟人交流的朋友,这样的濮颂秋倒是多了几分可爱。
濮颂秋点头,没有看焦望雨。
焦望雨笑了笑,问他:“你这一年住在哪里啊?”
“姑姑家。”濮颂秋回答得很快。
“姑姑对你好吗?”
濮颂秋点头:“很好。”
焦望雨一直看着对方,观察着他的表情。
濮颂秋不会谎,一旦谎很容易被发现,除非不见面的一年里他学坏了,否则焦望雨有信心识破他的一切谎言。
“那就好。”焦望雨,“不上学的这一年,你做了什么?”
濮颂秋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回答:“在一家便利店工。”
焦望雨量他,看见他手指上的伤。
“这个是工时留下的?”
“嗯。”
焦望雨咬了一下嘴唇:“疼吗?”
疼吗?
濮颂秋还以为他爸妈离开之后,自己再也听不到别人这么问他了。
他转过去,看焦望雨,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当时挺疼的。”濮颂秋不是喜欢示弱的人,也从不愿意跟人抱怨自己的生活,但此刻焦望雨的话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自己不愿意示人的一面表现出来。
到底,这个人对于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现在呢?”焦望雨想伸手去摸一摸,但克制住了。
“不疼了。”
焦望雨盯着他的手指看,稀里糊涂问了一句:“你当时哭了吗?”
濮颂秋一怔,笑了出来:“没有。”
焦望雨也笑了:“也对,你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儿哭呢。”
完,焦望雨想起濮颂秋的爸妈,他们分别离开濮颂秋的世界,那个时候,濮颂秋一定哭得很伤心。
“这一年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在濮颂秋看来,有些回忆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回忆里没有任何一点值得被提及的事。
因为回忆里全都是泥土,回头看过去也只能看到自己留下的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他希望自己带给焦望雨的是轻松快乐,是温柔依靠,可很显然,失败了。
失败的人生,怎么回忆才不会显得太难堪呢?
“处理好家里的事,我在便利店找了份工作。”濮颂秋看着室内的一处出神,可目光却落在身后的记忆里,“那里工作不忙,工资不也不高,但每天至少可以跟不同的人接触,不至于与社会脱节。”
焦望雨安静地听着,想象着濮颂秋穿着便利店的制服站在收银台后面忙碌的样子。
“工作了一年,我也慢慢适应了。”
并不是适应了那里的工作,而是适应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孤儿。
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家。
失去至亲的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想象。
而要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也远比想象更难。
濮颂秋没有过多描述自己是如何“适应”的,他只是四季的更迭让他看到了生命更多的可能。
他的人生还长,还是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真正的濮颂秋在等着他回归,回到校园,然后创造未来。
到现在,真的是只为了自己而活了,来可喜却也可悲。
濮颂秋了很多,在这个停电的夜晚,他给焦望雨讲自己工的这一年里遇见的人和事。
讲那个因为本身是坚决的不婚族而拒绝了心爱女孩表白的同事,讲深夜里哭着来买啤酒的女孩。
讲他遇见的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讲他坐在台阶上吹风时过来陪他的麻雀。
濮颂秋好久没过这么多话了,或者,就连从前他都极少会这么多。
焦望雨一直听着,想象着,就好像濮颂秋的话把他带去了那三百多天,他跟着对方一起走过了那些时间。
终于,两人拉开的距离在濮颂秋的讲述中又慢慢缩短了,分开好久的两个人终于又并肩坐在一起了。
濮颂秋讲得口干舌燥,却异常痛快,向来极少倾诉的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倾诉是一件这么令人快乐的事。这么长时间以来积压在心里的愁绪似乎变淡了许多,他连呼吸都更畅快了。
等到他完,焦望雨:“我好遗憾。”
“怎么了?”
“我竟然缺席了你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一年。”焦望雨的是真的,他很遗憾。
过去的这一年注定是濮颂秋漫长人生中最不同寻常的一年,发生的那些喜与悲都无可取代,而他竟然就这么错过了。
濮颂秋沉默着。
“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这是焦望雨一直想知道的,是困扰了他好久,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压抑痛苦的。
他太喜欢濮颂秋,太珍惜濮颂秋,所以才格外在乎这件事。
“你。”
焦望雨看看他,又移开了视线。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了好半天,焦望雨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断联呢?”
是我做错了什么?
还是你觉得对于你来我从来不是重要的人?
焦望雨无法理解,他觉得就算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连个消息都不发。
这个问题,让濮颂秋没法回答。
这句话像是焦望雨射过来的箭,濮颂秋毫无防备,无处可躲,而对方正中靶心,他死了个透彻。
要怎么?
,因为我想趁着这一年的时间忘掉你,让自己不再喜欢你?
怎么可能得出口。
焦望雨看他:“不想回答我?”
濮颂秋一动不动,也不话。
焦望雨无奈叹气,认命似的揉了揉眉心。
“那这样,还是我问,你答。”焦望雨,“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惹你讨厌的事吗?”
濮颂秋摇头。
“是因为你觉得对于你来是可有可无的人吗?”
濮颂秋转过来看向了他。
二人对视,半晌濮颂秋:“你是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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