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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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濮颂秋缺席的那一年里,焦望雨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心烦意乱的时候一个人躲到体育场来。

    他每次都坐在看台的同一个位置,当初濮颂秋曾经到这里来接他回宿舍。

    这一年其实真的不好过,一边舍不得忘掉对方,一边又逼着自己不要再喜欢那个人。

    焦望雨每次到这里来,都总是惶惶觉得下一秒濮颂秋就会站在看台下面叫他的名字,然后用力地攥着他的手腕,带着他离开。

    去哪儿都行,他真的不挑。

    可是,一年过去,他等了一年。

    濮颂秋无数次出现在幻想里,却总是在他伸出手的一瞬间,幻象破碎成空气中的尘埃。

    焦望雨总是经历着这样的失望。

    但好在,现在他回来了。

    他们都回来了。

    两个人踩着雪,低着头,吹着冷风,绕着体育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冷吗?”濮颂秋问。

    其实挺冷的,但焦望雨不想这么。

    “问你个问题。”

    “嗯。”

    焦望雨看向濮颂秋,看了好半天,眼睛都被冬日的阳光晃得有些疼。

    “你是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让濮颂秋有些意外,惊讶地看向他。

    焦望雨笑:“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他们在宾馆的时候,似乎只有他过喜欢。

    焦望雨想听一个确切的告白,听濮颂秋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

    濮颂秋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焦望雨跟以前真的不太一样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焦望雨正跟前桌的男生声笑,作为最后一个到班级的人,濮颂秋拎着书包走过去,焦望雨是第一个跟他招呼的。

    当时的焦望雨坐在那里仰着头看他,轻声却热情地:“我叫焦望雨。”

    当时的濮颂秋并没有立刻记住他的名字,但却记住了他的眼睛。

    有些人的眼睛就是宝石,会发光。

    “怎么了?”见濮颂秋没有回答,焦望雨微微皱了眉。

    “喜欢你。”濮颂秋从现在的焦望雨眼里看出了不同。

    这改变是好的,人都要长大。

    在此刻,濮颂秋发现自己或许真的落于焦望雨身后了,因为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几乎没有太多的改变,而焦望雨学会了勇敢。

    “我喜欢你。”濮颂秋看着他,“很喜欢。”

    濮颂秋声音不大,字字句句又裹着冷风,可听到焦望雨耳朵里,这话却是滚烫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焦望雨,“我要看看,我们是谁先喜欢上的对方。”

    濮颂秋笑:“我先。”

    “那未必,万一是我先呢?”

    好像这件事也要争个先后,先喜欢上的人是赢家。

    就像相爱的两个人总想证明自己爱得更多,爱得越多越骄傲。

    濮颂秋看着他笑了,焦望雨把这笑尽收眼底,跟冬天上午柔和的阳光一起藏在了心里。

    “2009年。”濮颂秋准确地出那个年份,“夏天。”

    还有那个季节。

    像他们这样并肩踩着时光一起走过来的人,大概都喜欢站在一起用三言两语勾对方的回忆。

    对方的回忆也是自己的回忆。

    “应该更早,”濮颂秋,“但真正意识到这件事,是从那个夏天开始的。”

    如果要更准确一点,是那场雨。

    那次毕业聚会之后,两人同路回家,半道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挡住了回家的脚步,被迫到那栋大楼下面躲雨。

    那天焦望雨对濮颂秋了一个词——玻璃。

    当时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一瞬间,自己纠结不清好久的感情突然就拨云见日。

    原来是这样。

    原来这世界上有一群人跟自己一样,会喜欢同性。

    濮颂秋:“我总以为离得远远的,再不联系不见面,我就可以服自己从没喜欢过你。”

    焦望雨原本已经舒展的眉毛又皱在了一起。

    他刚刚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可后来一想,问什么呢?他自己不也是这样。

    他们俩,相比于坦诚都更擅长逃避。

    焦望雨:“这一年你不联系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是。

    濮颂秋没有回答,但他们都知道,就是这样。

    焦望雨看了他好久,然后蹲在了雪地里。

    濮颂秋低头看他,也蹲下来,轻轻地抚他冰凉的头发。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和际遇真的奇妙到无法捉摸,焦望雨总是想着,做个朋友就好,一直陪着就好,却从没想到,原来对方跟他的是相同的主意。

    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因为缺少一场“意外”,从此错过了?

    焦望雨抓住濮颂秋的手,把脸埋在对方手心里。

    他有些庆幸,庆幸至少他们没错过。

    该感谢谁呢?

    感谢命运还是感谢自己?

    焦望雨抬起头,对濮颂秋:“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他的脸冻得通红,睫毛有晶莹的冰晶,看起来刚刚偷偷地蹭过眼泪。

    “去年春节,我电话给你拜年,你没接,”焦望雨,“新年到来的时候,我一直攥着手机,不停地有人发拜年短信过来,可没有一条是你的。”

    濮颂秋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那时候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没等到你。”焦望雨停顿了一下,“好像半个心脏都空了。”

    濮颂秋上前,轻轻把人揽在怀里。

    焦望雨闭上眼,脸埋在对方颈间。

    “正月初一,我收拾房间,看到高中时背的书包。”焦望雨闷声,“那个书包原本算丢掉的,在收拾的时候,从侧边的口袋里发现一包纸巾。”

    心相印纸巾,一块钱一包,中学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用。

    “那是高三那年你给我的,”焦望雨,“不知道怎么就一直留了下来。”

    大概就是那一刻,焦望雨突然意识到自己空了的半个心脏原本装着的是什么。

    是一个人,是那个连过年都不跟他句新年快乐的家伙。

    焦望雨叹气:“我吓坏了。”

    濮颂秋轻声问:“怎么了?”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所以吓坏了。”

    濮颂秋没有出声,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懂焦望雨害怕的原因。

    到底,他们是一样的。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喜欢同性并不是一件错事,没有人告诉他们爱情未必一定发生在异性之间。

    他们看到的只是世界展现给他们的一面,而真正的世界是一个他们一眼望不完全的棱镜。

    在发现爱、接受爱这件事上,他们都缺少了最重要的一课。

    没有导师,没有辅助,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去摸索,在这个过程中难免要走许多的弯路。

    他们像是在迷宫里行走,总想找个出口,然后潇洒离去,可最后却发现,越绕越是混乱。

    好在,即便最后还是没能成功走出迷宫,他们也相见了,从此以后,两个人一起前行,总好过一个人的冒险。

    濮颂秋:“现在开始不用害怕了。”

    他也闭上了眼,耳边是风声,还有焦望雨的一声轻轻的“嗯。”

    从此以后都不用害怕了,无论是天黑天亮,都有一个人能随时让你牵手。

    在没带伞的雨天去接你,在没有光亮的夜晚找到你。

    他们才二十岁,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无所有,所以,不用怕,不用怕自己给不了对方想要的,也不用怕对方会因为自己陷入沼泽。

    他们想要的,可以一起去创造。

    如果真的不心一脚踏入了泥沼,那就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走出来。

    他们该学会面对了。

    面对自己,也面对爱和自己爱的人。

    两个人坐在体育场的雪地上,安静地相拥,他们此刻剧烈的心跳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对方。

    这个冬天,阳光突然温和得有些不像话,把整个世界照得仿佛梦境一般。

    是梦也挺好的。

    如果是梦,那就都别醒来了。

    还有很多话想,从他们的第一次相见到第一次拥吻,过程中的点点滴滴都该被重新提及,然后赋予新的意义。

    但是现在,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聊天,他们只想安静地感受,在这个冬天安静的上午,听着风,听着彼此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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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颂秋跟焦望雨回宿舍的时候,在四楼不舍得分开。

    俩人站在楼梯间的窗边抽烟,一人手里捏着一包白色软包白沙。

    焦望雨:“我是没想到。”

    “什么?”

    “以前没想到自己能学会抽烟。”焦望雨笑笑,“后来是没想到会跟你站在一起抽烟。”

    他们看向彼此,濮颂秋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烟雾。

    心里还是不上来什么滋味。

    “一起戒烟吧。”濮颂秋,“你是因为我才开始抽烟?”

    “嗯,”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因为你。”

    但又不得不承认。

    濮颂秋不在的一年,焦望雨好像就指望着这个保持跟对方的关联,只要这款烟还没停产,只要他一抽起这白沙,就好像能离得对方很近。

    “戒烟吗?”濮颂秋,“以后我们都不抽了。”

    抽烟这事儿,终归不健康。

    焦望雨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的?”

    “我爸去世之后。”濮颂秋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从来没跟焦望雨好好地聊过自己家的事情。

    “那时候我爸突然查出癌症晚期,我们一家人想尽了办法也没留下他。”濮颂秋看着窗外,抽完了最后一口烟,“他在的时候,一直抽这个,后来我想他,一想他就抽烟,就好像跟他抽同样的烟,他就在旁边陪着我似的。”

    焦望雨安静地听着,捏了捏手里的烟。

    “有时候睹物思人更难受。”濮颂秋按灭了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是。”焦望雨,“这个,我可太有发言权了。”

    他笑了笑:“我睹物思你一整年。”

    起来,还挺酸涩的,像是大冬天吃了一个酸到人颤的果子。

    “以后不会了。”濮颂秋从他手里拿过烟盒,“戒烟吗?”

    “戒吧,”焦望雨笑着,“个赌,谁先戒掉,谁就……”

    他想了想,:“赌什么呢?”

    “你先想着,”濮颂秋把焦望雨的烟放到自己的口袋里,“等想好再。”

    两人相视一笑,刚要什么,简绍竟然出来了。

    “你们俩在这儿干嘛呢?”

    “没事儿。”焦望雨,“在讨论晚上吃什么。”

    “……这才几点。”简绍,“我出去一趟,你们俩……和好了啊?”

    焦望雨跟濮颂秋对视,然后笑了。

    “本来也没吵架,”焦望雨,“你跟程尔俩人想什么呢?”

    “也是。”简绍一边下楼一边嘀咕,“就你俩,整天跟谈恋爱似的,估计也吵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又修改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

    这篇文他俩拧巴,我写得也拧巴,重新写了一下后面部分,估计还得几万字,我之前是觉得怕太拖沓,但回头整理的时候,确实有些急了,反倒显得突兀。

    真的抱歉,是我的问题,没处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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