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头这个话才刚刚出口, 那边陈梓旻就冒出来了，“我帮着翻资料的，绝对可信！”他很认真地看着老陈头, 神情倔强且带着几分较真的劲儿。

    这些东西要靠柳明月自己翻查是绝对不可能的，全靠陈梓旻帮着找资料。原本家里头存着的书还不够, 好些还是他在学校跟老师借来的，还有外头旧书摊子里头淘来的, 东拼西凑，可不容易了。

    当然，也只是知道个皮毛而已, 浅陋的分析只有大概, 并不能做出精准的判断。可知道个大概已经够可以了，尤其是对他们而言。

    一直以来陈梓旻的存在感都不强，看完医生治了病后, 这两年也不见活泼了些。不过情绪稳定且不怕人, 柳明月也没有强求一定要改了他的性子。老陈头每日接他上学往返, 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还真有些新奇。

    “你跟我细细，这是怎么推算的。”老陈头接过柳明月手里头的册子，拉着陈梓旻就要详谈。

    屋里头就他们仨, 柳明月也不管老陈头, 直接将孩子安顿在椅子上, 从底下掏出自己的盒子。各式各样瓶瓶罐罐的干花茶叶，她挑着放了些进茶壶，趁着煮水的功夫，去厨房端了几个馅饼来。

    这是前些日子抽空做好的酥饼，放了两日后倒是不酥脆了, 但千层的饼皮配上里头软糯的红豆沙馅儿，喝茶的时候吃还是很不错的。

    其实这些东西陈梓旻已经跟她过一遍，但是再听的时候，柳明月还是很认真的。

    在村里头住了这么些年，她对于农事有一定的了解，每年春耕秋收都参与其中，自然也领悟了其中的艰难。天气对于收成的影响有多大也是深有体会的，她巴不得都是风调雨顺的好日子。

    陈梓旻将自己做好的笔记摊开来，将里头的细则一个个给老陈头解释。很多资料来源模糊，甚至有些是缺失的，但是大方向上的趋势能够把握住。

    循着这样微妙的变化以及一些征兆性的时间，到底是把这两年的好天气给算出来了，至于之后的预测，也有一定的根据。“我也只是按着老师教的方式做的统计表，这些公式都是从书本里头抄出来的，绝对没有问题。”

    对于书本以及老师教导的内容，老陈头有天然的崇敬和信任，收齐了原本的不以为然，开始认真思考里头的原理。涉及的知识点多，他没有深究，只是单纯考虑这东西可不可信而已。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大事儿了。

    要知道这会儿的保鲜技术不大好，粮食顶多放两年，如果真像陈梓旻的，那还有时间准备。至于后头应该怎么解决粮食问题，他也开始思考自己手上的资源是否有可以利用的，陷入沉思中。

    而正在兴头上的陈梓旻见他分心，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姨，你跟陈叔讲啊，我得回去做作业了。”

    眼看着天都要黑透了，他得赶紧，要不然明日上课的时候检查到，他可就遭殃了。要知道如今学生都以能够被评选为少先队员，戴上红领巾而自豪。作为一个学生，陈梓旻的追求也是如此。

    先前一直都没赶上，今年他表现不错，成绩一直是好，整个人也不似从前阴沉，还帮着老师做了好些事儿，承担了班级的部分杂务，是候选人之一呢。

    于是有这么个胡萝卜在前头吊着，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写完作业还会自觉地复习明天要学的内容，再没有因为看书耽误的情况发生。

    要知道，如今家里头在上学的这些个孩子里，陈梓澜和陈梓湘都是已经戴上了少先队员红领巾的人，而豆子也已经被确定了，是下一批的人选。陈梓旻可不乐意被比下去，下头弟弟妹妹也上学了，要是被迎头赶上，他可真的就没脸在家呆着了。

    柳明月知道他任务重，也没有耽误他的意思，点点头，将手上的茶和点心分出来一些放在碟子上，“好好写作业，饿了就吃一点。”罢，看着他离开回了书房。

    别，有了沼气灯，就算是天黑了以后，家里头也亮堂得很，入睡的时间也往后推了好一会儿。而村里头也是如此，入夜后，原本走动的人少之又少，现在不同了，有了沼气灯，大家都习惯性地聚在一起聊聊才各自回家。

    当然了，这会儿天气冷了，出门的少了，可一家人还是能一起话的。

    老陈头已经大致看完盘算了一下，已经明白接下来该干嘛，而柳明月静静地坐着等他回过神，径直冲茶喝。

    按照村里头的算法，她今年该有二十八岁了，已经不年轻了。她虽然前头跟过陈地主，可到底没有生养过，跟那些待嫁的黄花大闺女自然是不同，但也不是那种守寡或者是着急嫁人的款儿。

    如今这寡居在家的日子过得也算是不错，几个孩子也养得好。村里头的人算是看明白了，就算柳明月一直待在家里不出去干活，就算只有那么几亩地，照样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要真的比起来，就是村长家的日子也没有她家过得好。

    虽然杨梅和柳大姑都因为她的婚事跟她吵过，村里头好些个上来探问的人也都曾经被柳明月撅回去过，但是仍然无法减弱大家的热情。

    老陈头作为家里头的掌事人，接触外头的事儿也多，但因为他身份尴尬，倒是也没人跟他听。反倒是秦嫂，因为跟村里头的妇人交好的多，明里暗里跟她的人要多好些呢。

    当然了，也有人跟柳明月和老陈头听秦嫂。

    这农村人就是如此，住久了也就习惯了。柳明月没有往心里去，从来都是笑笑就当是过去了。反倒是老陈头，在她明里暗里的提示下，开始清理以前留下的痕迹，尽量弱化陈地主的身份，避免扯上关系。

    一直关注外头的潮流趋势，自然就明白，新中国讲成分。上一次斗地主的时候，在村长的左右和族老的作用下，柳明月一家其实就是以农民的身份落户在柳家村的，包括陈家的几个孩子。

    柳明月也得努力想办法，若是日后被翻出来清算，有应对才好。

    “事关紧要，我觉得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了算的，”老陈头看着柳明月，“这事儿得跟族里头的人清楚，最好是旻哥儿出面解释。”其实也可以是柳明月，只不过她本就是柳家村的人，无需要这些锦上添花。

    可陈梓旻有了这个露脸的机会却大不同，他是个孩子，一心用他学到的知识为村里头谋划。若是日后不应验也罢，就是个孩子，大家不会忍心责怪。若是应验了，那就是大功一件，别揭发了，大家都得帮着护住他。

    柳明月自然是跟老陈头想到一起去，也觉得这个可行，“我知道大家会觉得很荒唐，可能很多人会不相信，不过没关心，我们尽心就好。”罢，将本子接过来，上头稚嫩的字迹叫人看着就暖心，“我先去跟立成哥，至于族里，暂时还是不要惊动了。”

    她有些担心，现在村里头的情况是越来越好，这也意味着人心越来越纷杂。如今族老们管束村人，大多数还是以往的方法，也都还管用。可经过这么些年的发展，柳家村早就不是当年的柳家村了，嫁进嫁出的人这么多，多多少少扯上点亲戚关系，这些又该怎么处理呢。

    柳明月自己清楚，凡事还得柳立成做决定，又或者，通过他跟族长对话。

    老陈头明白她的顾虑，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怎么比较合适。一时间，屋里头倒是没有别的声音。

    而这会儿，徐志明正跟被乐主任叫到办公室问话。虽然被缴获的只有一包玉石原料，如果不是检查组的人见识广，甚至可能以为就是路边的石头。乐主任已经答应了钱安将人送走，就不会太过为难，但是该了解的还得了解。

    “志明，我知道这肯定不是你主导的，也不是简单地帮人带货。你要清楚，走货对于你们这一行的人来是很忌讳的，即使你已经调走了，但这会是你政治生涯里的一个污点，你很可能就一直都只能呆在牛家村了。”他没有恐吓对方，而是实事求是地分析道。

    当然，事实并没有这么严重，多多少少有几分夸大其词的意思。

    徐志明跟钱安简单交谈过，知道怎么应对，这会儿除了交代自己是在哪儿买的原料之外，再不肯更多。他看着乐主任，眼神里头的抗拒很明显，但并没有出声。

    两人僵持了很久，甚至在乐主任准备放弃了，徐志明才道：“一辈子留在牛家村也挺好的。”他咧了咧嘴，扯出来一个不算笑的笑容，意思很明显。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乐健深不愿意继续谈，将人送走，自己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其实他不是一定要追查到底，也明白这后头可能有钱安他们的生意，他只是有些可惜了徐志明这个人而已。

    原本乐健深已经准备将自己的表妹介绍给徐志明，如果两人能成，徐志明就成了自己派系的人，整个银柳镇的运输团队就都在他手上了。

    只要徐志明坦白，被揪出来的人不一定是老陈头他们，徐志明自己就能脱身了。这样一来，乐健深的可操作空间就大了，徐志明不一定要回村里，他还有更多的可能，包括这一门婚事的促成，仍然可以继续。

    当然，徐志明不合作，一切想法都作废。

    乐健深调查过老陈头以及他那一家子，想到柳明月，思考着她跟徐志明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