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再多的不合适, 即使有再多的风险，老陈头都决定试一试。他没有跟柳明月招呼，而是出了一趟门, 将生意上的事儿给办了，然后去找了徐掌柜。

    这件事还是得有人牵头, 按照本地的习俗，将流程走一遍。而他自己不亲自出面, 也是给个缓冲，别到时候人家钱安根本不愿意，都这么熟悉了, 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再来往时带着疙瘩。

    当然了，老陈头也是稍微试探过了，知道钱安对柳明月并不排斥。但是作为朋友不排斥可不代表着愿意发展成为另一半, 老陈头甚至也不确定徐掌柜的态度, 还所以才亲自走这么一遭。

    两人都是一样的性子, 若是任其发展，只怕这辈子都得光棍儿。可是作为长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这个样子。

    钱安条件的确是好，人也长得很好, 扑上来的女人多得是, 他的选择面也广些。可挑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个结果, 可见也不是个讲求外在这些条条框框的人。至于柳明月，老陈头觉得钱安就挺符合她提的那几点要求。

    人长得好，喝过洋墨水，性格也好，家世好且没负累, 是妥妥的钻石王老五。而且两人年纪相当，彼此认识，知根知底，若是能成，绝对是一桩美谈。

    前提就是，钱安不介意柳明月曾经跟过陈地主且还带着他的四个孩子。这会儿老陈头倒是有些后悔了，当初就不应该让柳明月一意孤行，放出那么多风声，叫大家对她的事儿争议不休，生生传出不少的乱七八糟的闲话来。

    现在可好，真到了关键时刻，如果不是事先熟知他们的人家，都容易误会。介绍的几个人里头就有因为这些外界的传言而黄掉的。他走这一趟跟徐掌柜提前透气，也是为了防止各种误会就是了。

    而在家忙着孩子们的归宿问题的柳明月，却不知道原来老陈头起了要撮合她跟钱安的想法。

    如今中学扩招停止，她听过，已经有少部分所谓的积极分子为了支援国家建设，上山下乡去了。上头的政策似乎也一天一个样子，柳明月觉得是时候考虑孩子们的未来了。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孩子们都把户口落在了柳家村，以农村户口入学。等大运动爆发的时候，两个大孩子也到了可以安排工作的时候，村里头的好岗位不能去抢，但是轻松些的还是能争取的。

    回村好处多，但是也要防着有人拿孩子们的身份作文章。

    可若是不想回来，而要安排到其他地方去，除了当兵入厂，似乎没有更多的选择。她反正是不敢冒险让他们进入政府工作单位，继续上学似乎也不大可能。柳明月知道几个孩子都懂事儿，决定晚上跟他们聊聊。

    老陈头不在家，所以也就是简单地明一下目前的情况，让孩子们有个心理准备罢了。陈梓湘他们三个如今面临的是升学的问题，等上完了初中，估计就到饥荒年。三年的高中时间必定是最难熬的时候，可等熬过了三年特殊时期，接下来的事儿才麻烦。

    若是叫他们继续升学，成了大学生，那接下来的方向性问题就很重要了。科研人员都可能受到牵连的年代，书读越多越反动，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话。

    可若是不升学了，那么，以他们的身份，安排一个正式工岗位已经是极限。

    柳明月很清楚，陈梓旻的天分不能浪费，可陈梓湘和陈梓澜都还很模糊。谁也不清她们接下来会往哪个方向走，尤其是柳明月，她不知道该让几个孩子按照上辈子的路走，还是给他们指引新的方向。

    除了三个大孩子，陈梓淳也是个大问题，目前她读二年级，恐怕高中还没读完，上山下乡大运动就开始了。

    她虽然是农村户口，可到时候高中肯定不会在村里头读，到了镇上，若是受了煽动，脑子不清醒，跟上辈子一样，撞了南墙才知道回头，可怎么办。作为长辈，她不忍心叫她重蹈覆辙。

    聊天的内容很简单，氛围也挺轻松的，反正时间还有，她也不愿意让孩子们承担这些压力。只是，提个醒之后，让孩子们注意到方向性的问题，对他们的未来也是有好处的。

    “姨，你以后会结婚吗？”陈梓淳可不管姐姐们的暗示，直接就来到柳明月怀里，一边撒娇一边问到：“如果你结婚了，还会跟我们一起住吗？”这个是困扰了她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一直没有答案，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

    在老陈头和阿香开始筹备柳明月相亲的事儿开始，陈梓淳就觉得有种莫名的担忧的感觉在心里头弥漫着。她偷偷跟姐姐们了这件事，却被狠狠斥责了一顿，并且警告她不能乱话。

    可这会儿，依偎在柳明月怀里，她还是没忍住。

    “这个还不定，若是结了婚，就要跟爱人商量着来。不过若是不愿意接纳你们的，应该也不可能成为我的爱人吧。”她将陈梓淳搂在怀里，笑着道：“怎么，你个的人儿，竟然也知道什么是结婚了？！”

    罢，还用手指头刮了刮她的鼻尖，丝毫没有将陈梓淳的话延伸出什么来，只当做是女儿爱娇的表现。

    其实起来四个孩子里头跟柳明月感情最好的是陈梓旻，但最亲近的反倒是陈梓淳。可能她从记事起就是柳明月养着的，对她十分依赖，比起陈梓湘姐妹俩，她跟柳明月要更亲近得多。

    像今天这样的话，陈梓旻是不会问的，陈梓湘和陈梓澜是即使心里头无数的猜想，也不敢宣之于口，更不敢当面来询问柳明月。

    不过柳明月这话一出，坐在她边上的陈梓湘姐妹俩明显是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为了陈梓淳，还是为了柳明月。对于她们而言，这是回到乡下后面临的又一个大问题，这个家能维持下来并不容易，若是没了柳明月，那么这个家就不成家了。

    即使知道老陈头会一直照顾她们，即使知道没了柳明月，她们也可以依靠着陈地主留下来的钱财度日，但是陈梓湘姐妹俩还是十分期望一直维持现状。

    从前那种不适应消散之后，如今的她们已经习惯在柳家村的生活，渐入佳境，并不希望有所改变。当然，也因为常常听老陈头与秦嫂念叨，知道结婚是柳明月的人生大事，若是有机会遇到合适的人，不能阻止。矛盾一直都在，挣扎纠纷，根本就没有最佳答案。

    如今得了柳明月这看似玩笑的承诺，她们反倒是心安了很多。见状，知悉她们心态的柳明月也暗暗舒了口气，养孩子是最费心神的一件事了，她不知道日后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生一个孩子，然后将之养育成人。

    心里头这么想着，手也没停下来，将另一边的陈梓旻搂到怀里，“反正你们要记住，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并不奢求能够替代孩子们的父母，但是希望自己能给他们一点点温暖，让他们有勇气面对生活的各种困难，无论未来遇到什么，都有她这么个坚实的后盾，能勇往直前向着自己理想的生活奋进。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着自己在学校的表现，陈梓湘跟柳明月请教烘焙的技巧，讲述着自己在闲暇时带着同学进行烘烤发生的趣事，陈梓澜着自己二胡表演的各种细节以及期间发生的趣事，陈梓旻虽然没怎么提，但是柳明月也清楚他对物理这个学科的喜爱。

    至于陈梓淳，年纪尚，跟柳明月一起，瞪着大眼睛，对姐姐们描述的生活充满了向往，同时，自己也开始对未来浮想翩翩。

    生活就是如此，总在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推着你往前走。

    等老陈头终于跟徐掌柜敲定了两人相亲的事宜之后，徐掌柜去找钱安，而老陈头，自然是要跟柳明月透底的。

    “什么？！”柳明月被这个消息炸得虎躯一震，不对，是身板没忍住，颤了颤。她瞪着老陈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您刚刚谁？钱安？镇上供销社主任？你跟我都认识的那个钱安？”

    她连续发问，跟老陈头确认，生怕是自己耳背听岔了。心里头却充满了怀疑，这钱安跟自己，怎么可能？！

    要知道，那可是红色资本家出身，喝过洋墨水，回来之后还能在政府单位任职的人啊。无论是从出身到学识，甚至是人生经历，两人都没有一点匹配的地方，唯一还能得过去的就是，年纪相仿，外貌相当。

    不对，柳明月想起钱安那张脸，还有他平日里那贵公子的调调，就觉得自己这个理解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老陈头倒是镇定，根本没有将她这种震惊放在眼里，“这有什么的，不就是钱安嘛，跟你挺合适的，连徐掌柜都好！”他静静看着柳明月，“怎么？你不喜欢？”

    看着老陈头盯着自己，柳明月眨了眨眼，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那到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