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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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临时调课,四班一二节改上体育。

    这个点上体育课的班级不多,操场稀稀落落几个人,热身运动后老师便放大家自由活动。

    班里的女同学三两成团,兴高采烈的聊天,温月月独自坐在不远处。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任筱筱对她掏心掏肺,她竟然干这种事,太贱了。”

    “我真不懂,她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也喜欢秦鲲咯,装那副样子给谁看。”

    “太无语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她话了。”

    ……

    女同学们斜着眼睛看温月月,沉默许久祝橙骤然起身,抑制不住愤怒朝温月月来,被七手八脚拽着,校服拉扯起褶。

    “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你装的那么善良都是骗人的吗?大家那么相信你喜欢你!温月月!你真是太让我恶心了!”

    公开课的事对学校造成恶劣影响,温月月的处分将于今日大课间公布。

    温月月心口闷的快要窒息,她努力克制眼泪,一个字也发不出。

    U盘里那份文件明明核对多次,没有问题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好巧不巧,操场西南侧的二班也在上体育课。

    任筱筱自那堂公开课之后便再没过一句话,同学们在背后指指点点,她逃命似的跟体育老师请假回班级。

    路过四班时,她与温月月对视。

    泪珠挂在眼角,温月月沉重又无助,她不话,却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传达,任筱筱无意间泄露的那点憎恨怨愤正一刀一刀将她凌迟。

    静谧中陡然冒出一阵嘲弄。

    “这胸也太了吧,确定不是空杯吗?”

    话的男生从任筱筱身边走过,之后挡住去路,须臾,他的走狗从四面八方来,像狼群包围绵羊那般。

    邹振大摇大摆的和兄弟们观看手机里的偷拍,内容正是那天公开课的投屏。

    他兄弟啐任筱筱一口,“秦鲲的马子不是腰细腿长就是貌美如花,最不济是上一个,虽然没‘突出才华’但人家有钱又懂事,你是什么东西啊?你也配?”

    任筱筱大惊失色,五脏六腑冷的颤,他们竟然还有偷拍?!

    想要摧毁一个女孩子有多容易呢?

    只要这些照片流传出去。

    她的父母会看见,邻居会看见,她以后的男友会看见,他未来的丈夫、孩子、公婆都能看见,从今往后,她人生每个重要的时刻都将伴随无法摆脱的噩梦。

    “那照片上的女人不是我!”嘲笑此起彼伏,任筱筱蹲下,脑袋躲进臂弯哭的声嘶力竭。

    温月月紧紧抿唇,不顾一切冲上前抢夺手机。

    她瘦弱娇,无论是灵敏度还是力气在这帮男孩面前都不值一提。

    手机从你手上传到他手里,来来回回在温月月头顶晃荡,她甚至像傻子似的跳起来够,邹振一群人肆意将她玩弄于鼓掌,让她摸到东西,接着狠狠一拽。

    温月月东摇西晃站不稳,这时有人很恶劣的碰她一下,她立刻栽倒,膝盖磕在塑胶操场,一阵火辣辣剧痛,抬头便看见趾高气扬的邵蓝。

    邵蓝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上的指甲油张扬刺眼。

    “下跪就不用了吧,只是让我朋友递了一下U盘而已。”她身后有个胖胖的太妹,唇峰的唇钉瞬间跳进温月月视线。

    仿佛置身极寒雪地,温月月保持着匍匐的姿势,气血退到脚底。

    太阳升的更高,第二节 课铃响前,邵蓝和邹振终于尽兴,两人撂下狠话,带着各自走狗扬长而去。

    任筱筱早就哭哑了嗓子,她瞧也没瞧温月月,扭头跑出操场。

    温月月手掌布满红痕,额前碎发被秋风扬起,露出一张清清秀秀的鹅蛋脸。

    四班的同学就在不远处,但这次却没人站出来帮她。

    善良念旧的祝橙还是过来扶她,温月月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月月,我不知道你和任筱筱有什么矛盾。”祝橙没看她,脸色很冷,“但如果你想救她,有个最快的办法。”

    温月月失去光泽的瞳子亮了一秒。

    祝橙移动视线,落在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一群人身上,“如果任筱筱是秦鲲对象,那么东都绝对没人敢动她。”

    温月月随着她的视线,眼见粉色头发的男生和兄弟慢悠悠进校门,门口的那些盛气凌人的校会干事们甚至围上去寒暄。

    “你知道邵蓝为什么那么不要脸的攀秦鲲吗?”

    祝橙放开她手,很淡定的转身,“我知道你和秦鲲关系匪浅,他和任筱筱本来就暧昧,只要你肯推波助澜,这事就有转圜余地。”

    也许是温月月的错觉,秦鲲仿佛找到她了。

    在那么大的操场,一眼找到。

    温月月拂开杂乱的碎发,眸中溃散的光点渐渐汇聚,她舒口气,朝那个方向去。

    -

    临近大课间时,身在十一班的邵蓝收到匿名消息。

    ——来广播台,我们聊聊。

    她经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消息,不是宣战就是求爱,根本不放在心上,抱着逗弄的心态,回复——你又是哪根葱啊?

    那边秒回——秦鲲

    邵蓝的兴奋到极点的尖叫让十一班的同学无比困惑,只见她爱惜的擦拭艳丽的指甲盖,一蹦一跳从尚德楼下来。

    东都广播台靠东南角,距离第一礼堂大概三百米。

    办公室分两层,第一层的置办风格神似木屋,正中一张长桌,周边沙发、台灯、空调一应俱全,往里走还有独卫、卧室、书房,全方位按家庭办公居所造。

    里面空无一人,门却大敞着,邵蓝若无其事的参观一圈,径直上二楼。

    二楼静悄悄的,书桌上有六台正在运作的电脑,旁边是最先进的音箱、麦克等电器,彼时,四周的遥控窗帘缓缓阖上,邵蓝吓了一跳,她抱头逃窜,还没来及下楼,四个多媒体将映像投射在白壁。

    黑暗中,袒胸露腹的女人摆出各式各样的姿势,每一帧都被聪明的摄影师定格,然后搬上大银幕,多媒体放大再放大,与任筱筱那天的杰作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艳俗照片的脸全是邵蓝。

    眼睛对黑暗中的颜色最为敏感,邵蓝尖叫着冲上前,娇艳的指甲狠狠划过一尘不染的白壁,试图摧毁这些映像,可无论她怎么咒骂嘶吼,机器都在冷酷运转,每隔十秒便会□□的跳转出新的照片,逼的人崩溃。

    这时,大课间做操结束,校长就高三四班温月月公开课一事进行剖析,无线话筒连接的就是二楼某台机器。

    ——啪嗒

    有人推开什么按钮,邵蓝见瘦弱娇的背影缓缓转身,柔软乌黑的发到锁骨,耳边滑下几缕细碎刘海,一节白皙的后颈显露,上面是枚月牙。

    “温月月!你想干嘛?!”邵蓝噌的爬起来,指着她鼻子。

    邵蓝一旦站起来就比温月月高半张脸,气势上将她碾压的死死。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温月月长了张清秀的鹅蛋脸,笑起来眉眼弯弯,像出岫的云岚捧着一轮莹润明月。

    邵蓝气得发疯,这个温月月竟敢这么对她,“没错!是我找人在你U盘里动手脚!怎样?你最好搞清楚!在东都,我看你不爽你就得倒霉,但是你看我不爽就得忍着!”

    温月月静静的看她。

    “我发现,你这人很讲义气嘛?以前我诬陷你偷试卷,你可是吱一声的胆子都没有呢。”邵蓝狞笑,把她扯到面前,“你在九中有没有什么朋友?我——”

    这话还没完,邵蓝被一掌的倾倒在地,发丝狼狈的盖着脸。

    脸颊火烧一般,半边脑袋充血麻木,鼻血淌到嘴边,她呆滞的看沾染血渍的艳丽指甲。

    时间静止了足足十秒。

    邵蓝雷霆大怒,暴起呵斥温月月,“你敢我?我爸妈都没过我你敢我?温月月!你完了!我今天晚上就让我爸动手!你信不信我让你们全家三天内滚出X市!”

    “假如,这些照片流传出去,会怎么样?”温月月的笑容清甜美好的像梦,“市长的千金闹出这种绯闻,你爸会死你吧?”

    邵蓝眸中风云变幻,震惊后怕、愤懑不甘,简直精彩至极。

    温月月轻嗤,“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我无所谓。”

    邵蓝胸口剧烈起伏,她气的疯癫,“你想怎么样!”

    “道歉。”

    “什么?”

    温月月生硬的扯她头发,把人扔到办公桌边,“我要你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向任筱筱忏悔!”

    邵蓝一头磕在桌上,竟见到连接操场广播的机械亮着ON的红灯,喋喋不休的校长也不知何时没了声音。

    她和温月月刚刚的对峙早已通过广播台响彻整个操场。

    温月月一定疯了!

    所有的一切,在邵蓝一边哭泣一边对不起中结束。

    离开广播台时,温月月销毁了那份属于邵蓝的‘清凉写真’。

    真的太恶毒了,她永远也做不到。

    穿过尚德楼,操场上早已空无一人,温月月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偌大的东都,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躲,不用太久,一会儿就好。

    捂着颈后的月牙胎记,“今天,谢谢你。”

    耳朵里的蓝牙毫无征兆的闪烁一下,传来女孩子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就是突然想到的。听她们,你是输给林锦砚才来的东都,能与她抗衡的人,也许有扭转乾坤的力量。”

    没错,整个计划的出品人不是温月月。

    从十分钟弄来P过的照片,到调走广播台值班干事,以秦鲲的名义给邵蓝发消息,甚至连刚刚和邵蓝对峙都是蓝牙里现场指导。

    第一步做什么,第一句什么,用多大的声音,摆什么表情。

    幸好,温月月完成的很棒。

    “我不是输给林锦砚。”程赟轻笑一声,“我是输给了伟大的爱情。”

    温月月摘下蓝牙,馥郁悠长的桂花香钻来鼻尖,眼前正是篮球场边的树林,她莫名想起一句诗。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彼时,林中传来吱呀作响的脚步声。

    温暖明媚的粉色自桂花树下出现,内勾外翘的桃花眼冷淡慵懒,右耳上的耳钉折射出刺眼光点。

    俊美张扬的那么理所应当。

    太多的情绪爆发式上涌。

    她不会骂人,也从没过同学,更不谈威胁恐吓。

    程赟让她,她就了;程赟让她做,她就做了。

    没人知道,她多痛多恨;也没人知道,她多害怕多绝望。

    温月月怯怯后退,她委屈的向秦鲲解释,眼泪簌簌,“对不起,我变成坏孩子了。”

    变的和邵蓝一样,拿别人的清白人生当玩具。

    秦鲲揣在兜里的修长手指带出什么。

    光滑的布帛贴着细白皮肤,温月月噤声,发现竟是那条自己丢失已久的绿丝巾,爸爸妈妈接她来城里前,爷爷亲手给她做的那一条。

    为了遮挡胎记手肘举了不知多久,现在终于能放下来。

    她听见秦鲲温柔的告诉自己,“你很好,是这个世界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