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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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次彩排敲定最终效果, 所有华诞晚会参与人员集体发力,之前最忙的是节目组,现在连外联部也被轰出去拉赞助, 一天三五场局, 喝的昏天黑地, 蒋西宇就这么喝进了医院。

    剩下夏惠一个,她忙的吐血, 殷勤的尤葵就派上用场了, 她顺利接管多项事宜,加上能力强,一时手握大权, 风头无两。

    华诞晚会前天下午,节目演员集中在练习室,为明天的演出做最后准备。

    练习室就是学校的舞蹈房,四壁镜面光洁, 方便演员观察自己表演时呈现的效果,有几个歌舞节目负责人自带音箱, 一遍遍循环表演曲目, 加上大家练练聊聊,整个练习室十分聒噪。

    为了避开霍离,祝橙忙完就溜来练习室陪温月月, 她扫视一圈,确定林锦砚又没来, 这才兴致勃勃的聊起来。

    “你知不知道国藤的林锦砚有多吓人?”她把剥下一瓣蜜柑丢进嘴里,眉飞色舞的, “你都没发现吗?最近女演员都不让男朋友陪了,以前从练习室到第一礼堂, 走哪跟哪。”

    温月月不太注意这些,但祝橙这么,好像真是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祝橙指指练习室外的男生,“看到没,那些都是逃课来见她的,我要是有对象,我也不放心,她连秦鲲电话都能搞的到!不防她防谁?”

    在祝橙眼里,秦鲲是“别样高冷”,除非他愿意,不然你想都不要想。

    “她是混圈子的,勾搭人的把戏多呢。”

    温月月没插话。

    须臾,她还是没忍住,给秦鲲发消息。

    ——你别来了。

    彼时,尤葵带来演员们的午餐,身着蓝马甲的干事两两抬着几只大箱子进入,箱子里装的是飘着饭香的盒饭。

    尤葵帮忙分发,一盒一盒送到演员手里,跟他们道辛苦了,发了一圈才轮到祝橙和温月月。

    或许是巧合吧。

    祝橙拿的是最后一份。

    “这怎么少了一份?”尤葵焦急的样子不要更装。

    干事们已经领到自己的盒饭,扒着饭呢被喊过来,大家频频摸头,之前明明清点过的,谁也搞不清怎么就少了一份。

    祝橙气的深吸一口气想骂人,结果因为太恶心愣是找不到骂死,磨着牙恨恨呼出那口气,真气的头晕眼花。

    什么人啊!

    其实温月月心如明镜,她拽拽祝橙,表示算了。

    那个恨铁不成钢啊,祝橙眼见着尤葵微不可查的笑了,那笑带着无尽轻蔑与得意,唇部一侧阴鸷上翘,带动一边眉毛,刺眼到了极点。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夏惠和林锦砚一前一后从门口进来,两人似乎在聊从前。

    夏惠手里攥着瓶矿泉水,“你还记得高二的时候,我们去Future喝酒,你和余瑶赌看谁被要联系方式的次数多嘛,余瑶那天特地画了个宿醉妆,带个超闪的耳环,结果你穿个睡衣就来了,你记得吧?”

    “记得,她脸都绿了。”

    “问题是你还赢了!乖乖,她当时气的好几天没吃饭,怀疑人生了都。”

    “那地方乌漆墨黑的谁看脸啊,当然谁胸大谁占便宜咯。”

    “草哈哈哈哈哈……”

    节目演员没饭吃,夏惠还有心思和林锦砚闲聊,祝橙撸起袖子,“夏惠!你能不能管点事儿!尤葵不发饭!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啊!你们搞什么啊!”

    承认问题意味着麻烦和风险,夏惠以为没饭的是祝橙,加上祝橙和她本来就关系紧张,于是撇撇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接上个话题。

    “你是人吗林锦砚哈哈哈……”

    对方聊的不亦乐乎,林锦砚却不回话了,她眸子伶俐的从祝橙转到温月月,几乎是一瞬间,她秒懂。

    夏惠察觉到安静,奇怪的回头。

    林锦砚今天一身米色的长款针织裙,勾勒惹火身材,脚上拖双穆勒鞋,话时玻璃唇色娇俏惹眼,轻轻张合。

    “那我有吗?”

    这话是问尤葵的。

    尤葵分分钟出现,笑意绵绵的有,给她留了一份。

    这就有意思了。

    林锦砚微微歪过头,似笑非笑的,“我有?她没有?”

    这是给林锦砚开后门,尤葵邀功似的点头。

    “那可真是奇了怪,你想表达什么?”林锦砚食指抵着下巴,状似思考,“要不然我这么问,你不给温月月员工餐,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余主席的意思?”

    殷殷切切的笑容僵在脸上,尤葵尴尬的不知怎么开口。

    林锦砚的一举一动向来惹人注目,她注意什么事了,大家便把目光都投过来,渐渐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夏惠也摸不清林锦砚的心思,没敢轻举妄动。

    “你还是答不上来啊。”林锦砚眼帘轻垂,眼角掺着半点怜悯,她转而对温月月;“喂,你知不知道东都校会的意见箱在哪?”

    话音一落,括以夏惠,在场之人无不变了脸色。

    东都校会的意见箱是要直达校长办公室的,谁要是倒霉被参了一本,余瑶也救不回来。

    温月月有点怵林锦砚,她戒备的后退一步,摇摇头。

    “那我来问问咱们江主席,他肯定知道。”着真掏出手机,吓的尤葵两步冲上来按住她手,脸上陪笑,“砚姐,你干嘛呀,怪吓人的。”

    林锦砚笑笑,慢悠悠踱到尤葵座位,食指点在她没拆的盒饭上,一路推着滑到温月月座位,然后转头,明媚一笑,“那我这样,你没意见吧?”

    尤葵已经气的笑不出来了,可她还得继续忍,所以那张并不出色的脸生出狰狞感,特别的丑,她抵着后槽牙生硬点头。

    林锦砚咬着唇角笑的单纯无辜,像只狐狸。

    这出好戏狠狠博了一波话题度,连温月月也不懂,她为什么帮自己。

    祝橙想的就简单多了,她对林锦砚从无感秒变崇拜,感叹这女人无比神奇,娇弱与强硬,理智与任性,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在她身上极致融合,把两边便宜占的精光。

    等到尘埃落定,又来了一个人。

    粉色头发实在引人注意,加上肩宽腿长身材好,秦鲲一进来便引来大片目光,他懒散的靠在门檐,动动手指头,门口几波人搬着奶茶水果挨个分发。

    温月月和大家一起惊的张嘴着。

    而后用唇语问他:“你干嘛??”

    他眉眼含笑,用唇语回:“给你撑腰。”

    -

    距离晚会开场还有三个时,演员集中在化妆室上妆。

    温月月排在林锦砚后面,再之后是同节目的合作演员,近了才深有感悟,明星和素人真的不同,好比林锦砚,她往那一坐,凭化妆师技术再差,“鬼画符”也撑出“弄潮范儿”。

    化妆室嘈杂,温月月能清晰的感觉到,靠近林锦砚会被高度注意,万众瞩目到产生被监视的错觉。

    别扭的挪下椅子,温月月尽量离林锦砚远一点。

    而对林锦砚本人来,是再稀松平常的事,她淡定的游戏,屏幕里上官婉儿飞天五杀,本局MVP实至名归。

    抱着薯片吃个不停的祝橙讶异,“卧槽,居然有女生会玩上官婉儿,还的这么6。”

    平常不太玩这些,温月月不懂祝橙讲啥。

    没过多久,大家陆续去演员席候场,林锦砚完一局,门外来个穿东都校服的男学生,迎面递林锦砚一只红玫瑰。

    笑嘻嘻的,“林同学,我朋友送你的,他不好意思来。”

    还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林锦砚完全没女孩子的慌乱紧张,睫毛轻眨,眼底春光旖旎,她欣欣然收下。

    “那个可爱的胆鬼是谁呢?”

    一个俏皮的反问,眼角眉梢笑意丛生,搞的送玫瑰的男同学莫名心动。

    “奥,那个。”他使劲挠挠头,提醒自己只是个跑腿的,“高三四班王阿南,”

    林锦砚漫不经心把玩玫瑰,不知想到什么,笑意更浓,她点点头,“承蒙厚爱,喜不自胜。”

    来真邪门儿,就是会被她一举一动吸引,然后挪不开眼,期待她下一刻还能如何惊艳。

    恐怖如斯,男同学溜的比谁都快。

    当时化妆室只剩下寥寥几人,在祝橙无止境的惊叹中,温月月眼见林锦砚将玫瑰丢在地上,然后抬脚,百鸟海棠弓头鞋施施然碾压。

    她睨着对面化妆镜,镜中娇靥冷漠到极点。

    等到林锦砚离开,化妆室基本空了,祝橙被喊去帮忙,温月月独自温习今天缺课的内容。

    晚会还有半个时开始,余瑶发信息问她人在哪。

    合上书,目光定在不远处的红玫瑰,本该屹立在盛满清水的花瓶,为众人欣赏赞叹,它来时承载多少情谊,如今就有多狼狈。

    温月月拾起那只玫瑰,指尖覆在凋零的花瓣,从包里取出纸笔,认认真真在首行写下“致王阿南”。

    她半蒙半猜,尽量模仿林锦砚的话方式,写下一封“婉拒”回信。

    爱没有高低贵贱,它在任何时候都该得到尊重。

    信到王阿南手里时,台上两位主持人含笑念出开场词,他只看信封便问帮忙跑腿的女同学,林锦砚写自己名字居然是一笔一划吗?

    明星的签名五花八门,签习惯了恐怕连考试都会那么写吧。

    女同学支支吾吾,溜之大吉。

    王阿南唏嘘着,翘着二郎腿一目十行的看,旁边睡了俩时的是他老大秦鲲,礼堂温度高,他脱了外套盖头上,独独露出两条大长腿,惹的前后排女生频频张望。

    “被拒绝了?”外套还在,秦鲲未卜先知。

    “我瞅着字体挺眼熟。”王阿南对着光横看竖看,自从搬到温月月前排,抄她作业简直不要更方便。

    秦鲲刚睡醒,声音低低的,有一丝哑,他教育王阿南:“林锦砚你把不住,想要她一心一意,这男的得付出千百倍代价,被拒绝未必不是好事。”

    早就游戏人间惯了,三观里从没有“爱情”的概念。玫瑰用来驱逐遗憾,拒绝与接受对他来没有意义,最后的结果他也不在乎。

    薄凉在骨头里扎根,从未算为谁停留。

    “那我嫂子呢?”

    “闭嘴,我媳妇儿天下第一好。”

    近三个时的晚会在主持人声声祝贺中落下帷幕,观众走了一半,十几天的努力在这刻化为成就感凝聚心头,大家纷纷上台合影留念。

    作为领头人的余瑶站C位,两旁是夏惠和蒋西宇,身后是三五排穿着蓝马甲的干事和节目演员,相机“咔擦”定格一帧美好。

    夏惠提议去搓一顿,完事儿再去唱个歌,提议引来诸多附议,大家兴致很浓。

    细心的蒋西宇随口提道:“国风节目三个演员怎么少了两个?”

    众人皆是一愣。

    不仅温月月和林锦砚不在,连来帮忙的祝橙和霍离,还有国藤江主席,齐齐不见踪影。

    哦——

    三秒后,大家拖长尾音,用“你懂的”表情互相看,谁也不算深究他们到底去哪,干了什么,唯有余瑶,她想来想去放心不下,拨通一则电话。

    可惜并没有通。

    -

    几时前。

    表演结束后温月月就提前回到化妆室卸妆,实话,这段时间彩排了千儿八百遍,节目早就烂熟于心,不存在留下观看的想法。

    绕过候场室,温月月正要推门,里面传来争执声,她顿了顿,从敞的门缝里瞥见雪白衬衫与华美汉服。

    持续四周的矛盾彻底爆发。

    妆还没卸,青丝垂在耳侧,林锦砚狠狠推江彻,“为我好?算了吧!你根本是记恨我耽误你和汤敏敏独处。”

    她力气,江彻岿然不动,反倒自己连连后退,惹的她更气了,像头暴躁的狮子,“这样吧,你报汤敏敏名字,头衔都给她,反正你是主席你什么学校就信什么,至于我,就当我旷课吧。”

    国藤的江彻站姿特别有范儿,像一节秀逸的竹,从温月月的角度,依稀能看见他藏在刘海阴影下的眸子,他总给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妥感,如今却被林锦砚怼的束手无策,瞅着可怜兮兮的。

    随手扯下头上的簪花,林锦砚神色淡淡,收拾完东西就拎包走人,快到门口时给谁拨了一则电话,接起来刚出“喂”字,身后的人大步流星跟上,拽住她手往墙上摔。

    她整个人重重砸在墙上,砸的头晕眼花,捂着后脑骂词还没出口,江彻用深吻堵住,吻的霸道凶狠,像在惩罚她方才无理取闹,又像服软后的焦急挽留。

    到这里,温月月就没往下看了,她挪到墙边眺望廊外晚霞,脑海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晃过许多人和事。

    如果,这时有人出现,温月月一定阻止他进入化妆室,毕竟江主席真的太难了,许琦就是这样被她拦在门外的。

    怎么也没想到,许琦会来。

    他作为上一届国藤主席,为什么要来东都呢?

    还是那套灰色运动套装,他向来穿的随意,见温月月那副表情,乐了,抬抬下颌示意换个地方。

    两人坐在第一礼堂门口楼梯上,里面已经空了。今天周五,孩子们早早归家,偌大的东都比从前安静不少。

    四月清风拂过脸颊,许琦捏着一听可乐,“我和李群一起回来的。”

    李群是东都高中上届校会主席,华诞晚会一波三折,余瑶时常给他发消息求助,一来二去他实在不放心,拽着国藤上届主席许琦回来瞅瞅。

    从晚会呈现效果看,有惊无险。

    “你呢,最近怎么样,之后算考什么学校?”

    贴身的项链藏在绿丝巾下,指尖触碰便能感触温热。

    许琦曾让温月月看到爱情的轮廓,他没有过于出众的外貌优势,却拥有令人羡慕的自信沉着,所以靠近他不会不匹配,靠近后又被他惊艳。

    对了呀,这就是合适。

    “我想去誉川大学修汉语言文学。”仿佛不是最近才有的想法,“东都每年都有保送名额,我想试一试。”

    “哟,你要来找我吗?”

    许琦现在上的就是隔壁Y市的誉川大学,他悄无声息的敛起不正经,望着辛勤推着垃圾车的工人,“如果,我是如果,你真的考来的话,我们——”

    “许琦。”温月月断他,学他去看动态事物,语气很坚定,“我喜欢你是从你帮我找回项链开始,清晰却不深;我喜欢他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隐晦而热烈。你比我懂,你觉的哪个才是正确的?”

    年少时的情窦初开没等来结果,无疾而终。

    等到学会接纳寂寞,在混沌中清醒的活着,那人出现了。

    路边偶有低年级的孩子路过,随手扔了香蕉皮,和伙伴无忧无虑的聊八卦。

    良久,许琦了然一笑。

    然后,他开始肆无忌惮的满足温月月的好奇心,把林锦砚和江彻从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的事一一交代。

    自己原先要把主席位置给林锦砚,后来怕她上位了不安分,到时又没人压她,于是自作聪明扶了江彻,结果搞来搞去还和原来一样。

    他们是狗男女,没良心,到现在不来问候自己。

    他话幽默风趣,引的温月月咯咯笑,两人自称一幅油画,别提多和谐,瞧的本来慢悠悠走路的秦鲲火速前进。

    他卡点来接温月月回家,结果变成来捉奸?

    “温月月!”

    秦鲲连名带姓吼的地壳震三震,他脸比关公还黑,眼睛两束火扫在许琦身上,撸着袖子过来,阵仗十分骇人。

    温月月胆子怂的很,立刻慌了,刚刚张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她话没完,秦鲲一脚踩在那坨香蕉皮上,滑翔三米后顺理成章的栽进垃圾车里,头朝下,“哐”的一声,惊的头顶飞鸟四散。

    许琦兀自击掌,喟叹,“好一出人间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