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 豆娘就面带喜意步履生风的去了卷烟厂, 刚到食堂坐下没一会儿, 就陆陆续续来了几人道喜，豆娘听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现在还只是二级工呢, 虽最近是有些道消息要往上调整一部分工人的级别，但这不还没落定吗，于是她也就模模糊糊的了几句谦虚的话，没否认也没承认, 笑着把人都送走了。

    旁边有个女人见了心里就不得劲儿了, 凭啥自己跟李秀春儿一起进的厂就她收到了好消息, 自己做菜的手艺也不差啊, 为啥自己的级别就没往上提一提呢越想心里越堵得慌，于是没忍住在一旁刺儿了两句，

    “哼这些道消息谁知道真的假的呢，真不知道这些人瞎乐呵个什么劲儿。”

    豆娘听了瞥了一眼，心里觉得这人吃饱了撑的搁这儿找骂呢, 这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她看着都酸, 啧了一口道，

    “李梅同志啊，你这眼睛红的我都替你担心，咱好歹是个工人，不别的，这看病的钱还是别省的好，你是不是？”

    李梅听了愣了一会儿, 有些没反应过来，等细细琢磨了后，才知道豆娘原来是在她范红眼儿病呢，心思被戳破了，顿时憋屈的不行，脸色也不大好看，看豆娘就更不顺眼了，正准备开口找回场子时，外面突然冲进来了一新进厂的学徒工，脸上喜滋滋的喊道：

    “李大姐，人事部出通知了，就在外面儿挂着呢！”

    豆娘听了也没心思继续跟着女人胡咧咧了，趁着饭点儿还没到赶紧把手头上的活儿放下，笑着谢道：

    “许，谢了啊！我先去瞅一眼！”

    “嘿嘿，不谢，您赶紧去吧，这活儿我先帮您干着。”

    豆娘见此心里有丝诧异，觉得这新来的学徒工咋这么热情呢但也没多想转身抓紧时间向人事部外的公告栏赶去，留下一脸涨红的女人在身后怒瞪。

    等看到公告栏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三级工李秀春同志”时，豆娘的心才彻底落地，继而欣喜若狂起来毕竟这年景看起来就不好，自己现在升了一级，工资也随之涨到了46块钱，哪怕真遇上什么事儿靠着多出来的福利跟票证自家的保障也能多出一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后豆娘才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

    等她回到食堂的时候，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学徒工许已经把自己刚放那儿的一盆土豆全给刮完了！

    这么明显的情况也容不得她不多想了，心里琢磨着这年轻儿不会是想拜自己为师学厨艺吧，要不咋会这么殷勤备至呢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倒没表现出来，毕竟这也只是猜测，要是到时候误会了那可就尴尬了，不过还是感激的道了声谢，又像以往一样忙活儿了起来。

    等元家知道豆娘提了级别的消息之后，顿时亢奋了，毕竟最近一整年家里都没发生什么喜事儿，能赶在年底出一件这样的事儿也算是好兆头，尤其是豆爹，都乐的合不拢嘴了，吃完晚饭后还在跟豆哥和豆弟感叹呢，

    “你们俩个子以后可得擦亮眼睛找对象，知道不。”

    豆哥被脸直发热，看自家爹跟看稀奇似的，不明白自己爹咋突然讲起这个话题了呢在他心里就完全没想过这事儿，觉得离自己还远着呢。

    倒是元聪听了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

    “确实，以后我娶媳妇儿得找个跟我姐差不多优秀的。”

    豆爹正准备接着夸一波自己媳妇儿呢，听了这话顿时被噎住了伸手就给元聪脑袋上来了一下，

    “混子！瞎啥呢！”

    豆弟一脸郁闷的看着自家爹，不明白为啥自己白挨了一下，气鼓鼓的，

    “爹，你我干啥！不是你的得擦亮眼睛吗！”

    “……”

    豆爹被的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让俩孩子比照着自家媳妇儿找吧那更奇怪了，最后被堵的一口气不上不上的，起身去豆娘那儿找安慰了，留下元豆豆在一旁看着哭笑不得，她还真没想到在自家弟弟眼里自己已经成为标杆了，等豆爹走后元聪还接着嘀咕了一句，

    “本来就是嘛。”

    完还朝豆爹离开的方向撅了噘嘴。

    豆娘级别上涨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春节，在卷烟厂发完福利之后，大部分工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今年不是全国上下产量都好的出奇吗怎么福利反而还少了呢，但不管心里怎么腹诽，大部分人面上都还是喜滋滋的，除了部分工人闹腾了一阵子，但结果依然没有丝毫改变见此，部分人心中终于开始生疑了，元家人因为提前了解了大部分情况所以对此倒是能够接受。

    深夜，豆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入睡，豆爹也闭着眼睛在一旁假憩，好一会儿之后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大车，你明天回村儿里一趟吧。”

    豆娘心里虽然知道情况可能变严重了，但心里到底还是抱有着一丝幻想。

    听了自家媳妇儿的话，豆爹在黑夜中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又有些担忧，

    “咱家到现在为止陆陆续续存了近千斤粮食了要是真闹出事儿来，省着点吃一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就是不知道这次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现在外头传的消息都是虚的，我这心里连个底儿都没有。”

    听了这话，豆娘也沉默了现在这情况真不知道是咋搞出来的不仅底下的人一天到晚搞虚假，连上头的人也都被糊弄的信以为真，剩下的全是随大流的。

    两人之后聊了不久便各怀心思的沉沉睡去了

    隔日一早豆爹就裹着大棉袄往大庆村出发，漫天白絮伴随着冷冽的北风在空中飞舞，乡间路上偶尔见着的几棵树也是光秃秃的，田野旁的河道也被冰封了起来，从远处看去河面上还又几个被凿裂的洞口，旁边绕着一圈儿泛着白霜的泥巴脚印儿。

    见此，豆爹对村中现在的境况也有了些许猜想，因为村口儿的这条河他是知道的，除了夏季外很难见到鱼的影子，更别是寒冬之际了，而且村里有点儿基本常识的人的对此有所了解想到这儿，心里顿时有些沉重，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往豆三伯家赶去。

    等到豆三伯家时，豆爹见自家哥的脸色看起来还挺好，一路上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还有些庆幸，毕竟自家哥既然看起来还行，那证明村儿里境况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糟，不准是自己想多了呢，于是松了口气问道：

    “哥，村儿里现在情况咋样？”

    “队里都快没粮吃了，你呢。”

    豆三伯的这句话可以是直接碎了豆爹刚刚的庆幸之情，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疑惑毕竟今年收成虽然跟往年比差了很多，但队上的粮食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消耗一空啊，这事儿简直怎么瞧怎么奇怪啊，诧异道：

    “这是吃光了还是咋滴啊？”

    豆三伯听见这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唉之前到处报的产量都高，村里不想拖后腿，所以也就跟着整了个八千斤，但实际上连一半儿都没有，结果现在上头要收粮，村里凑不出来那么多粮食，又不想挨批，最后只能把自己的口粮匀了大部分进去上交现在可不就快没粮吃了么。

    半年前吃大锅饭肚子顿顿能吃个溜圆儿，现在基本上能有半饱就不错了，要不是你嫂子时不时带点儿吃的回来，估计连我也要跟李大庄他们一样去摸那没影儿的鱼了。”

    这话一出，豆爹顿时如坠冰窟毕竟大庆村儿既然是这种情况，那别的村儿基本上也不可能例外，而且不仅仅是周边村子这样干，这可是全国上上下下都这样干啊若是今年年景儿跟去年一样或者更糟糕的话只怕到时候风浪又要来了，哪怕自家有两份儿工估计也不能幸免于难。

    从豆三伯家离开的时候，豆爹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毕竟他当初的猜想算是成真了，而现在的一切也明显都在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这种情况下自家也最好趁着这事儿还没爆发之前再多做些准备。

    因为一路上都在琢磨着这事儿，豆爹在快到家门口儿的时候还摔了个大马哈但好在有雪在下边儿垫着，所以人倒没受什么伤，不过经过雪地里的这么一摔，整个人倒是镇定了下来，脑袋也清醒多了，对自家要准备的东西也有了些许计划。

    一进家门儿豆爹就忍不住把所有事情一咕噜讲给了豆娘听，也没避着家里三个孩子，毕竟这事儿还是得让家里人都有个数，不仅把这事儿发生的原因和可能导致的结果一一解释了一遍，而且连应对措施也了一些，

    “这两天就把咱家院儿里的菜地清理一下，到时候全都种上韭菜，等开春儿之后再找一批南瓜跟扁豆种子回来撒上，再多买几只鸡仔儿回来放着，反正咱家那野草多的不行，也不用喂糠。”

    豆娘在一旁听得直点头，毕竟这些菜确实是最容易养活的，哪怕真遇上大旱年自家也不至于连一口菜都没得吃。

    见两人聊得火热，元豆豆心下有些感叹自家爹娘的危机意识，似乎每次外头以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自家爹娘都能提前意识到，而且十几年来基本上除了五六年前那次买衣服的事件被外人盯上过一次后，基本上可以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现在的这些准备虽然不尽善尽美，但渡过饥荒前期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

    正在元豆豆感慨不已之时，传息石又传来了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