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吻住
看着和离书, 苏黎安眼眸渐深,“圣旨赐婚,岂是你我想散就散的。”
“但你娶我的目的不纯。”沈枝面色平平, “我们可以先和离,等时机到了, 我自会去陛下那里领罚。”
苏黎安笑了下,“什么时机?”
沈枝觉得他的笑充满嘲讽, 心里有些不舒坦,“你明白的,何必让我出来。”
她指的时机, 自然是他收集到足够的证据,能证明她的皇族身份。
她拎得清楚,让他挑不出错。
苏黎安将和离书卷好, 放进抽屉里, “我不会和离。”
“那你休了我吧。”
“沈枝!”苏黎安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
沈枝感到压迫感,向后退了一步, 坚定道:“我们不适合, 求你放过我吧。”
苏黎安胸口发闷, 拽住她手臂,将她拉近自己,俯身道:“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 我可以改。”
沈枝愣愣看着他,看他眸中氤氲的认真,道:“苏黎安,我不喜欢你,仅此而已, 与你做什么无关。”
苏黎安眉间凝着阴郁,不自觉加重了握她手臂的力道。
沈枝嫌疼,哼唧一声,苏黎安松开她,垂眸道:“给我个机会。”
沈枝被他的话愕到,“给你什么机会?”
苏黎安话到嘴边,却不出来,僵持半饷,认真道:“昨晚是我不对,抱歉。”
沈枝握紧拳头,冷笑道:“我不接受呢?”
苏黎安没接话茬,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和离,也不会休妻。
夜里,苏黎安又发热了。
张嬷嬷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怕侍医医术不行,连夜去往太医院请人。
陈远澈背着药箱赶来,替苏黎安检查了手上的伤口,开药后叮嘱沈枝:“苏大人的伤,绝不可再碰水了。”
陈远澈熬好药离开,沈枝端着药碗犯愁,又要喂药了。
男人依旧不配合。
沈枝掐开他的嘴,往他嘴里灌。
苏黎安半睁开眼,静静看着她。
沈枝察觉到他醒了,把药碗放在一旁,“你自己喝。”
苏黎安坐起来,他肤色本就白,因伤口发炎,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唇瓣却红润潋滟。
沈枝知他难受,没再故意气他。
两人安安静静相处了一晚。
临近四更天,沈枝醒来,摸了下男人的额头,还在烧,怕他真的烧傻了,她差人又去了一趟太医院,并给他告了假。
苏黎安烧得意识不清晰,嘴里念着爹娘,像个被世间抛弃的可怜人。
沈枝自是知道他年少时的经历,摇了摇头,用拧干水的帕子一点点为他擦拭额头。
值勤的太医是位花白胡子的老者,老者给苏黎安施了一副针,交代道:“苏大人近日操劳过度,加之伤口发炎,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夫人还是给苏大人告个长假吧。”
沈枝点点头,坐在床边,用药酒替他擦拭脸庞和脖子。
铃铛提醒道:“姐还是替姑爷擦下身子吧。”
沈枝看向她,铃铛吐舌头,“奴婢是就事论事,时候,奴婢的娘亲就是这么帮奴婢降体温的。”
沈枝无奈,替男人脱了外衫,拧了一块布巾,闭眼擦拭起来。
男人看着清瘦,实则胸肌、腹肌分明,沈枝觉得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擦拭完上半身,她气喘吁吁,根本没勇气帮他擦腿。
前半晌,苏黎安醒了几次,待到后半晌,整个人又陷入昏迷。
鸣启帝派宫人过来探望,并送了几样名贵药材。
苏茵茵听兄长病了,蹲在篱笆墙前沉默不语,眼里含着泪和恐惧。
她不能再没有兄长了。
沈枝听姑子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泪,揉揉发胀的头,走出去哄人,结果苏茵茵哭得更伤心了。
张嬷嬷转身抹了下眼角,陪伴苏家兄妹的十多年里,从未见苏黎安如此脆弱过,以前,无论遇见什么事,他都能靠自己化解。
沈伯崎散职后,带着沈叹和裴氏过来,裴氏抱着苏茵茵哄了许久,沈家父子则陪在沈枝身边。
全程,沈枝都未跟父兄提一句和离的事。
映室,红泥药釜发出“噗噗”的顶盖声,沈枝推开窗棂透气,瞧了一眼沉睡的男人,走到泥炉前倒药。
“苏黎安?”
苏黎安混混沌沌醒来,眉宇见凝着疲倦。
沈枝颇有经验地喂他喝了一碗药。
早空气清新,夹着泥土的芬芳,花园的秋海棠开了,红艳似朱砂。
沈枝扶苏黎安走出屋子,张嬷嬷拉着苏茵茵走过来。
苏茵茵哭肿了眼,可怜巴巴盯着哥哥。
苏黎安揉揉她的头,温和道:“为兄一直在。”
苏茵茵发着鼻音“嗯”一声,拉起他和沈枝的手,合在一起,声嘀咕:“嫂嫂也要一直在。”
沈枝不讲话。
苏茵茵抬头,笑靥如花,“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呀。”
苏黎安也看向沈枝,沈枝垂下眼帘,盯着与兄妹俩握在一起的手,内心复杂。
张嬷嬷暗自窃喜,昨晚教姐的话,姐都记住了!
*
苏黎安休养了三日,身子恢复的差不多,鸣启帝还是多给了他一日的假,让他好好调理。
闲来无事,苏黎安听了张嬷嬷和老齐的劝,放下面子,主动去讨好沈枝。
沈枝爱马,尤其爱自己带来的青骢马,苏黎安拎着水桶来到马厩,给青骢马洗澡。
青骢马爱干净,一劲儿冲苏黎安摇鬃毛。
苏黎安发觉这匹马很有灵性,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脖子。
沈枝听后,急匆匆跑来马厩,颇为严厉道:“太医叮嘱你多次,不要碰水,你怎地不听劝?”
苏黎安:“我用左手。”
沈枝瞪他一眼,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水瓢,谁知,青骢马却护起了苏黎安,朝沈枝“噗噗”两声,表达它的不满。
这一举动,属实令沈枝难堪。
自己养大的马,倒戈了??
青骢马不分“青红皂白”,哒哒哒地围着男人转。
沈枝气哼哼拎起水桶,走到它的另一侧,拿刷子刷马背。
青骢马晃晃鬃毛,甩了沈枝一脸水。
沈枝嘟囔:“可真没良心。”
苏黎安好整以暇看着她。
沈枝瞪他,好像更讨厌他了。
苏黎安接过刷子,“我来吧。”
男人一来,青骢马就不折腾了。
沈枝无语,想着过几天,把这匹忘恩负义的马送走得了!
用膳时,张嬷嬷坐在苏黎安身旁,开始出谋划策。
苏黎安对她存了几分气,没理会她。
张嬷嬷自顾自提建议,知道他听进去了。
用膳后,苏黎安在张嬷嬷的提议下,给沈枝买了一只朱钗。
他来到沈枝房里,不自然地道:“换着戴戴。”
沈枝只瞧了一眼,立马塞给他,“我不要。”
苏黎安从未给姑娘买过首饰,本就抹不开面,这会儿被拒绝,更为尴尬,“为何?”
沈枝:“不喜欢。”
珠钗上镶嵌着她最中意的紫妖,她怎会不喜欢,可这是苏黎安送的,她不会收。
苏黎安将珠钗收回袖管,按着张嬷嬷的第二套方案,掏出一盒胭脂。
沈枝:“......”
这是在报恩吗?
报她这几日的照顾之恩?
她摇摇头,“受之有愧。”
苏黎安认真道:“受之无愧。”
沈枝:“你若想谢我,就把和离书签了,那样我会反过来谢你。”
苏黎安淡声道:“若是那样,我宁愿你厌我。”
沈枝不知他对她哪来的执着,他们之间,在成亲前,没有牵扯,他为何要这般?
至少,这一世是这样的。
苏黎安将胭脂盒推到她面前,“店家,胭脂能提亮气色,你这几日气色差,涂些吧。”
爱美的女子哪能受得了这话。
沈枝捂脸双颊,“我气色差?”
苏黎安看着她面若桃李的容颜,违心道:“有一点儿。”
沈枝信了,自己的胭脂恰好用完,想了想,也没什么,只是一盒胭脂罢了。
她剜出一点,对着铜镜抹匀,扭头问道:“有没有好一点?”
苏黎安眼中溢出几分光亮,“好看。”
这话有歧义,沈枝不愿多想。
苏黎安又掏出一盒口脂,“店家,唇点脂,亦能提气色。”
沈枝接过口脂,拧开一看,桃粉色......
服气。
她将口脂还给他,“我用不上。”
“不喜欢?”
“嗯。”
苏黎安耐心至极,“那我去换一盒你喜欢的。”
“不必了,若是能退,便退了吧。”
苏黎安收好口脂,盯着她的唇看。
沈枝冷脸,他立即收回视线,解释道:“想记下你唇的颜色。”
沈枝不适应他态度的转变,之前谁也不在意谁,不是挺好么,遂正色道:“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不值得。”
苏黎安更为正色,“值得。”
沈枝抬睫,眼中熠熠点点。
若是没有前世的记忆,能遇见这般清俊雅致的男子,会心动么?
她不知,也不想细想。
细思极恐。
*
秋风送爽,城中百姓携家带口去往郊外游玩,苏茵茵憋了数日,很想外出,央求了张嬷嬷一个时辰,让她带自己出府。
张嬷嬷摊手,眼睛往苏黎安的方向瞟,“主子不让老朽出府。”
苏黎安不为所动。
苏茵茵凑过来,哼哼唧唧:“茵茵想出去玩?”
苏黎安从书卷中抬眼,“跟谁?”
苏茵茵想张嬷嬷,眼珠子一转,指了指正房方向,“跟哥哥嫂嫂!”
张嬷嬷既高兴又郁闷,她也想出去游玩啊。
苏黎安揉揉妹妹的头,“那你去请嫂嫂,看她乐意否。”
苏茵茵蹦蹦跳跳跑到沈枝身边,梨花带雨地求她带自己出去玩。
沈枝拧不过这位娇娇,答应带她去游湖。
苏茵茵兴奋,跑回自己房间,戴着张嬷嬷给她买的珠花,兴高采烈地跟着哥哥嫂嫂出府了。
秋阳明媚,湖风温煦,三人带着扈从,乘着一叶兰桡,赏湖光山色。
苏茵茵捧着点心吃的香,一只红嘴鸥飞来,叼走了她手里的半块点心。
苏茵茵高兴,口衔点心扬起头,吸引更多的红嘴鸥。
沈枝单手撑头,看着姑子,发觉落在脚边的红嘴鸥竟然流出......口水。
她第一次见到鸟流口水,没憋住,轻笑出声。
苏黎安瞥眸看来,嘴角扬起弧度,赏秋日美景,享岁月静好,是件幸福的事。
他不禁勾起对晚年的遐想,等日落斜照桑榆树端,微风细雨时,他与白了头发的妻子撑着油纸伞,走在花香径上......
“哥!”
妹妹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
苏茵茵指着对面一搜画舫,焦急不已,憋出四个字:“强抢民女!”
苏黎安站起身,眯眸看着对面的画舫。
画舫里,人影浮动,依稀可见两名醉客搂着一名女子入内,女子跪地,像在哀求。
苏黎安和沈枝对视一眼,沈枝拉住苏茵茵的胳膊,苏黎安让扈从快速划桨。
画舫上。
公子哥甲:“美人,让爷亲一个!”
公子哥乙:“模样儿可真俊儿!”
女子哭求:“求你们放了我,我爹是景乡侯!”
一听景乡侯,公子哥甲不敢下手了,“景乡侯是你爹?”
女子:“你们要是伤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公子哥乙:“别听她的,景乡侯的女儿已嫁为人妇,你瞧她一副未出阁的扮,一看就是个雏!”
女子像被刺激到,冲他们嚷道:“你的是沈枝,我是沈婼禾!”
公子哥甲还真就听过沈婼禾,再看女子模样,点点头,“估摸她没谎。”
公子哥乙不屑,开始扒她衣裳,“一个庶女,豪横什么!我爹还是镇远大将军呢!”
沈婼禾被推到在地,听着衣料被撕扯的声音,心中悲凉。
“住手!”
一道男声自窗外传来。
两个公子哥走到画舫窗前向外看,见一叶兰桡停泊在船旁,兰桡上的白衣男子......
苏黎安!
两人吓破了胆儿。
太赶巧了!
细细算来,即便沈婼禾是景乡侯府的庶女,但苏黎安碍于妻子的面,也不会袖手旁观。
再看她旁边站着的美艳女子,与沈婼禾容貌相近。
是沈枝吧!
两个公子哥灰溜溜跑出舱,站在甲板上朝苏黎安行礼。
“苏大人。”
“苏大人。”
苏黎安面色冷凝,两个官宦之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成何体统!
没待他开口,沈婼禾走出舱门,噗通跪在甲板上,“求苏大人替女子做主!”
她本想着,在沈伯崎的脚伤痊愈前,再讨好父亲一番,又怕其他庶女瞧见,便一个人出府抓药,哪曾想,遇见两个纨绔子,将她掳上画舫。
还好,遇见了苏黎安。
她直接忽略沈枝,楚楚可怜地看着兰桡上的男子。
苏黎安瞥了扈从一眼,扈从飞跨到画舫上,待问清两人的世家,转身道:“大人,他们一个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养子,一个是镇远大将军的嫡次子。”
苏黎安淡目,“带回都察院。”
扈从犹豫下,“那大人你们呢?”
苏黎安:“我来划桨。”
“大人的手......”
苏黎安以左手握浆,划动兰桡,“记得送沈姑娘回侯府。”
扈从:“诺!”
沈婼禾急忙道:“求大人让我与你们同乘。”
她不想留在画舫上,因为一旦画舫抵岸,被人瞧见,恐清白不保。
沈婼禾发觉苏黎安和沈枝没有要让她搭乘的意思,一咬牙,跃下甲板,随着惊呼,落入水中。
沈枝蹙眉,刚要捞人,被苏黎安握住手臂。
苏黎安朝扈从扬扬下巴,扈从跳下水,将扑腾的沈婼禾救上了兰桡。
兰桡窄,乘不下五人,扈从又返回画舫,目送他们离开。
兰桡上,沈枝将披风取下,披在沈婼禾身上,语气还算关切,“兰儿姐姐怎地一人出府?”
沈婼禾哆哆嗦嗦,没瞧沈枝,却是伸手去拽苏黎安的衣裾,“求大人替女子做主!”
苏黎安避开她的手,“沈姑娘放心。”
“多谢大人。”
被当成空气,沈枝便陪着苏茵茵坐在船头,不再多言。
*
送沈婼禾回府后,三人去往西街有名的泥人铺子,苏茵茵拉着沈枝,非要进去买一个。
苏黎安等在外面,想起袖管里的桃粉色口脂,提步去往斜对面的胭脂铺。
沈枝和苏茵茵出来时,苏黎安问道:“茵茵买了哪样?”
苏茵茵捧起“唐僧”,出卖了沈枝,“嫂嫂,这个最像哥哥。”
“......”
沈枝尴尬,立马辩解,“不是我的。”
“怎么不是嫂嫂的?”苏茵茵皱眉,“嫂嫂还,哥哥身边的妖精极多。”
“......”沈枝捂住苏茵茵的嘴,看向眼含深意的男人,“茵茵饿了,我们下馆子吃面吧。”
苏茵茵掰开沈枝的手,揉揉肚子,“茵茵不想吃面。”
苏黎安:“想吃什么?”
“吃酱肘子。”
沈枝气不过她出卖自己,假意凶道:“酱肘子那么贵,吃什么吃。”
苏茵茵噘嘴,“我想吃。”
沈枝:“你哥节俭,别吃了,还是吃面吧。”
苏茵茵瞄到苏黎安手里的口脂,夺过来拿给沈枝看,“哥哥买得起这个,怎么买不起酱肘子?”
沈枝:“买了这个就买不起酱肘子了。”
苏茵茵咧嘴,瞅瞅苏黎安,“酱肘子......”
苏黎安没理会姑嫂间的较劲儿,“嗯,去吃酱肘子。”
苏茵茵喜笑颜开,朝沈枝拉眼皮,得意的不行。
肘子馆。
三人落座,沈枝本想坐在苏茵茵的另一侧,避开苏黎安,苏黎安却很自觉地坐在了她身边,她被兄妹二人夹在中间。
店二乐呵呵上前,“三位来点什么?”
苏黎安询问两位姑娘,沈枝看着菜牌,随意点了几样。
苏茵茵认真认字,认着认着,心情就沮丧了。
菜牌上的字,根本不识得几个。
不是苏黎安和张嬷嬷不教她,而是她记不住。
苏黎安察觉出妹妹的情绪,如鲠在喉,温声道:“茵茵还,不要着急。”
“哦。”苏茵茵拿起筷子戳桌面,兄长总她还,不必太聪明,可嬷嬷告诉她,她马上就要及笄了,及笄就是大姑娘了,就可以嫁人了,可她不识字,会让夫家笑话的。
她嘴上不,心里难受。
沈枝看着兄妹俩,心情复杂,苏家兄妹失去双亲后,苏黎安带着妹妹投奔亲戚,途中,苏茵茵突然坠下马匹磕了头,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苏黎安自责,直到现在也无法释怀。
沈枝伸出左手,握住苏茵茵的手,而右手,什么也伸不出去。
这时,右手上突然多了一盒殷红色口脂。
沈枝诧异地看向男人。
苏黎安不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数日后。
太子病情告急,钦天监提议,众官员在休沐日需携家眷,去往池塘、水库、湖泊,放生游鱼。
虽知于事无补,但救子心切,鸣启帝准了。
一些官员去往城中湖边放生,另一些官员为表心意,带着家眷去往郊外寻找水源。
苏黎安拎着一袋子从鱼贩手里买下的鲫鱼,带着沈枝去往灌木丛生的树林。
沈枝本可以不来,但她还是来了,她想为太子做点什么。
两人寻到一方池塘,苏黎安扯开袋子,将鲫鱼倒入池里。
两人席地而坐,吹着池风,沈枝问他能否安排她去见太子一面,苏黎安眼眸复杂,摇了摇头。
沈枝也没强求,以为苏黎安是怕她被东宫有心之人盯上,才会刻意让她远离东宫。
但,倘若太子是她生父,她确实该去见见他。
沈枝思绪翻飞,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苏黎安看着池中的游鱼,心思百转。
他对她的不坦诚,从这里烙了印。
林子另一处。
沈叹与父亲分开,独自寻找水源,不巧遇见了贺影然。
贺影然示意身后的随从一眼,随从们立即散开。
沈叹跟没瞧见她一样,手里拿着树杈拨弄高高的草丛,继续寻找水源。
擦肩而过时,贺影然自嘲一笑,她鲜少露出这种自嘲。
“沈叹。”
沈叹转身,恭恭敬敬行礼,之后较快脚步离开。
贺影然拦住他,“你视本宫如蛇蝎?”
沈叹佻达一笑,“哪敢。”
贺影然板着脸,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她忽然踮脚搂住他脖子,大力将他推到树干上,“沈郎。”
沈叹避开她的唇,“公主自重。”
贺影然埋头在他脖颈,汲取他身上气息,“沈哥哥......”
沈叹扣住她乱摸的手,用力将她推开。
她顺势摔倒在地,仰脖看着他。
她除了一身的霸道,还带了一身的魅,撩拨男人的手段极高。
沈叹平复呼吸,淡漠道:“公主,都过去这么久了,该释怀了。”
贺影然站起来,拍了拍手肘上的尘土,笑了下,“你爱上陈羽了?”
沈叹不回答。
贺影然表情不受控制地僵硬,“默认了?”
沈叹:“要怎样,你才肯放过她?”
贺影然笑,“紧张什么,我怎么她了?”
沈叹沉气,贺影然以前不伤陈羽,是因为自己对陈羽无情,贺影然心里得意,如今陈羽怀了孩子,自己不可能再成日花天酒地,那么——
他的风流,始于贺影然的背叛。
他的风流,止于对妻子动情。
陈羽的处境,非常危险。
贺影然抬手,抚摸他的脸,温柔问道:“何时爱上她的?”
沈叹不答。
贺影然:“日久生情?”
沈叹撇开她的手,“她配吗?”
“最好是。”贺影然也不拆穿,或者,害怕拆穿后的真相,她不允许喜欢自己的男人爱上别人,即便是她先背叛了这段感情的。
她急急去寻他的唇,被他再次推开。
沈叹也不惯着她,恶劣道:“公主的嘴不知恩泽了多少人,沈某嫌脏。”
嫌脏......
嫌脏!
贺影然忍痛笑道:“你若不想陈羽跟我一样脏,就休了她。”
“贺影然!”沈叹忍无可忍,拽住她衣襟,“没人会一直迁就你,你若敢伤她分毫,我不会放过你!”
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影然靠在树干上,闷笑一声,是啊,没人会一直迁就她,连曾经那么爱她的沈叹都弃她而去了。
可是。
若手握生杀大权,谁敢不迁就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痴痴笑着,心肺钝痛。
站在不远处的姬荀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视他的爱,分文不值。
也未珍惜过曾经的沈叹。
怎么评价她好呢?
没心。
姬荀前脚刚走,一个男人后脚就到。
他不是贺影然的男伶,而是首辅府大公子。
贺影然忽然对他态度转变,令他大呼新鲜。
首辅大公子伸手揩油,“公主真是国色天香。”
“是么。”贺影然勾起红唇,扭腰走进灌木丛深处。
首辅大公子搓搓手跟上,伸手握住美人的手。
贺影然没拒绝,歪倒在男人怀中。
首辅大公子极为下流地笑着。
贺影然心里恶心,看着首辅大公子有贼心没贼胆的样子,冷笑一声,“想要?”
首辅大公子露出垂涎相,“当然!”
贺影然嘴角勾笑,脸色煞白,显然不情愿,可为了得到首辅的支持,她豁出去了。
首辅大公子没法跟苏黎安和姜陌寒媲美,但那两个男人从不拿睁眼瞧她!
贺影然抬腿攀上了男人的腰。
*
苏黎安发现袋子里还剩一条鲫鱼,撑着袋子给沈枝看,“这条你来放生。”
沈枝伸手进去,鲫鱼光不溜丢,她抓不住,还被甩了一脸水。
苏黎安不地道地笑了。
沈枝生气,把手上的水抹在了他的衣襟上。
软若无骨的手游走在胸膛,苏黎安心弦一动,把袋子里的鲫鱼抛进水里,慢慢靠近她,“你睫毛上有飞虫。”
沈枝怕飞虫进眼睛,赶紧闭上。
苏黎安看她闭眼,薄唇微勾,微微仰头,亲了一下她的脑门。
沈枝猛地睁开眼睛,抬手捶他,被他扣住手,按在了心房上。
沈枝像被刺到,抽了下手,没抽回来。
苏黎安看她吃瘪的样子,心情不错,拍拍她脸蛋,松开了她。
沈枝很想把他推进池塘里,又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哼哼站起来。
倏然,林子里传来几声狗吠。
浑厚而暴躁。
绝非普通的家犬。
苏黎安判断出声音的方向,拉住沈枝,朝相反的方向走。
沈枝也察觉出不对,一言不发地跟着男人。
这时,四周传来狗吠。
声音透露出犬只的凶狠、狂躁和急不可待。
沈枝下意识揪住男人衣袖。
苏黎安拍拍她手背,“别怕。”
沈枝声问:“你觉没觉得,它们是冲我们这边来的?”
朝中流传一句话“苏黎安,留不得”,很多人都想取苏黎安性命,但没机会下手。
今日是个绝佳机会。
苏黎安把沈枝护在怀里,看着从草丛中冒出头的恶犬,不知凡几。
沈枝看着它们犬牙里流出的口水,本能发抖。
苏黎安单手搂住沈枝肩膀,另一只手摸向后腰腰封,用指尖捻出一颗袖珍的□□。
这时,一道调笑声响起——
“两位受惊了。”
两人寻声望去,见丛林深处走出两人,一高一矮。
矮的那人拎着十来根狗绳。
高的那人是骁王贺衍。
贺衍劣笑斑斑,含着实实的嘲讽,嘴上却道:“今日为太子祈福,你们放生河鱼,本王觉得没意思,便想着放生几条犬只,惊扰了大人和夫人,实为抱歉。”
苏黎安搂着沈枝,目光与贺衍对上,余光却在观察四周,“这些比特犬,烈性如狼,极具攻击力,王爷是来放生的,还是来杀生的?”
贺衍露出无辜相,“苏大人这话是歪曲本王的本意啊。”
刚好贺影然经过此处,瞧见被困的苏黎安和沈枝,停下脚步,“皇兄,苏大人是文官,禁不得吓,还是别玩闹了。”
贺衍有意无意道:“你懂什么,苏大人的笔才是最锋利的刀,刀刀戳人心窝子。”
贺影然知道贺衍只是想吓破苏黎安的胆儿,毕竟平日里,苏黎安总是端着,找不到一丝性格的破绽。
其实,她也想瞧瞧苏黎安失态的样子,但苏黎安对她有用,她想借此卖他个人情。
她劝了会儿,贺衍不为所动。
贺衍今日就是针对苏黎安设的局,想想他惊慌失措、跪地求饶的样子,得有多有趣。
不过吓坏了他怀里的娇花就不好了,贺衍本着怜香惜玉,朝沈枝伸出手, “苏夫人要是害怕,来本王身边啊。”
贺衍止不住地笑,臭屁地想,作为男人,苏黎安心里肯定不好受吧,真想看他又愤怒又胆怂的样子。
可是,这个喜欢端着的男人为何一丝恐惧也没有?
苏黎安眼中带笑,“今日,本官算是见识了王爷和公主的另一面。”
贺衍摊开右手,转了一圈,“如何呢?”
苏黎安:“幼稚、恶俗、卑劣。”
贺衍压下嘴角的弧度,冷冽地看着他,继而又笑了起来,“那苏大人是如何看待长公主的呢?”
苏黎安:“沐猴而冠。”
皇兄妹俩齐齐冷了脸。
贺影然头一次被苏黎安口头羞辱,嗤道:“难怪不少人‘苏黎安留不得’,单凭苏大人一张嘴,不知得罪过多少权贵!”
苏黎安:“不劳公主费心,本宫言行端正,不惧蜚语。”
若要文绉绉地吵架,贺衍和贺影然加起来,都不苏黎安的对手。
贺衍没什么耐心,摆下手,“训狗的!”
训犬师却怂了,对方可是都察院御史啊,那是他能得罪的?!
贺衍瞪他,“本王麾下不留懦夫!”
训犬师耽误不得,为难地吹了声口哨。
十条比特犬留着口水,朝苏黎安和沈枝逼近。
苏黎安声对沈枝道:“要去骁王身边吗?”
沈枝一边随他退后,一边回答:“骁王那里就安全?”
这个回答出乎苏黎安意料,他抽空睨她一眼,“你不应该,卿不离,吾不弃么。”
沈枝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要他正经些,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黎安叹道:“还好你今日没穿红衣。”
沈枝不解,随即明白过来,红色才是野兽最想要攻击的目标。
而贺影然贺和贺衍,一个穿着烈红锦袍,一个穿着枣红劲装......
沈枝:“他们身边有驯犬师。”
苏黎安:“这些犬,野性未除,一旦受到惊吓,未必听从指令。”
沈枝点点头,有这么一瞬间,苏黎安给了他源源不断的安全感。
突然,比特犬们齐齐朝两人扑来。
苏黎安撇出手里的□□。
砰!
浓烟呛人。
苏黎安握着沈枝的手,跑向浓烟的方向,犬只没有追过来,紧接而来的,是树林里发出的阵阵惊叫和叫骂。
犬只受惊,不听驯犬师指令,疯狂地袭人。
因祈福,贺衍和贺影然未佩带武器,犬只袭过来时,手里空空如也。
沈枝跑着跑着哼笑出声,苏黎安回眸,“笑什么?”
沈枝:“想看贺影然狼狈不堪的样子。”
苏黎安有点好笑,“丫头。”
沈枝觉得别扭,叫这么亲密干嘛!
正当她处于别扭中,苏黎安忽然抓住她臂,将她抵在路边树干上,没给她任何反应机会,低头吻住了她。
沈枝瞠目,下意识推他,被他扼住手腕。
男人的吻不似他清隽的外表,来势凶猛,发出羞人的水泽声。
沈枝呼吸不顺,嗓间发出轻喘和“嗯...嗯”的鼻音,刺激着男人。
她的青涩、甜美、无助,如催欲的药,使他恨不能将她吞噬掉。
“苏...苏黎...安!”沈枝心里窝火,更接受不了这等亲昵的举动,恼羞成怒,张嘴想咬他,却被趁势而入。
苏黎安勾缠她的舌尖,轻舔慢舐,耐心十足。
情不知所起。
这一次,他确定自己动了情,输了心。
沈枝哪里见过这阵势,虽然前世他们做了更亲密的事,但也比不上此刻的缠绵。
苏黎安半睁着眼,看她因他酡红了脸,暗道自己卑鄙,却甘愿沦陷。
沈枝恢复些气力,从他怀里钻出来,发泄似的,狠狠踢了一下他的腿。
苏黎安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与她额头相抵,安抚着毛燥的姑娘,“不气。”
能不气么?
苏黎安桎梏着她,唇贴在她侧脸上,“暖暖。”
沈枝激灵一下,使劲儿扭动,“松开我。”
苏黎安不放手,闻着她脖颈的清香,有着着迷。
沈枝抿唇,脸色差到极点,可又摆脱不掉他。
*
回城后,两人坐在面馆里,点了两碗卤肉面。
沈枝还介怀刚刚的事,闷声不讲话。
苏黎安将辣椒油递给她,“不腻吗?”
沈枝一边瞪他一边往面碗里倒辣椒油。
苏黎安看她碗里越来越红的面汤,提醒道:“伤胃。”
这还怎么吃?
沈枝赌气,“我能吃光。”
“好了,别闹。”苏黎安按住她握筷子的手,“再点一碗。”
沈枝偏要吃,刚吸溜一口,呛的差点吐了。
苏黎安赶忙给她倒杯茶水。
沈枝咽下茶水,嘴里的辣味未消,反而更辣了。
呛的她直咳嗽。
苏黎安拍她后背,帮她顺气,“我的错,暖暖别气了。”
沈枝冒着眼泪花看他,“不许叫我暖暖。”
苏黎安好脾气,“那叫什么?”
沈枝嗓子难受,不想搭理他。
苏黎安付了银子,拉着她往外走。
人流攒动,他的手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想拉她的手。
沈枝把手背在身后,戒备地瞪着他。
苏黎安摇开折扇,给她扇风。
沈枝避开,“我不热。”
苏黎安:“你心里燥。”
“......”
送沈枝回到府上,苏黎安肃着脸去往都察院,都察院的官员们头一次见苏黎安这么严肃的样子。
翌日,骁王被杖责四十,以儆效尤。
本来,鸣启帝还要幽闭贺影然一段时日,但出乎意料,苏黎安替她求了情。
贺影然狐疑,苏黎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会是喜欢她吧。
她癫笑不止,带着金疮药去往贺衍下榻的驿馆。
皇兄妹聊起往事,贺影然试探道:“倘若太子病殁,皇兄看好哪位皇子?”
太子一辈,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贺衍趴在春凳上,叹道:“一个闲云野鹤,一个口腹蜜剑,哪个也不看好。”
贺影然眼含算计,“除了他们哥俩,陛下就再无其他子嗣了。”
贺衍替鸣启帝发愁,“所以皇兄才会忧思过度。”
“若是为社稷着想,”贺影然慢慢道:“以皇兄在军中的威望,大可以取而......”
“住口!”贺衍厉声断她,“再言一次,别怪为兄不顾念血亲之情!”
贺影然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坚决,但心里暗喜,只要贺衍没有称帝的心思,她还怕什么。
至于贺硕,她有的是办法钳制他。
而对于另一个皇侄,贺影然有些拿捏不准,二皇子贺淮向来淡泊,这样的人,要么闲云野鹤,要么卧薪尝胆。
留不得。
她眯眸饮下杯中酒,不知在策划着什么。
*
夜里,苏黎安回到府上,直接去往正房,没敲门,抬步走了进去,将一盒年糕递给沈枝,“原汁原味。”
沈枝斜睨一眼白花花、粘腻腻的年糕, “拿开。”
苏黎安拈起一块,放到她唇边,“还热着,尝尝吧。”
沈枝:“我没胃口。”
苏黎安放下年糕,看她捧着一本书,问道:“在看什么?”
沈枝懒得理他,低头翻了一页书。
被忽略个彻底,苏黎安没给自己找台阶下,而是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沈枝觉得别扭,“有事?”
苏黎安双手手肘撑在桌面,看了她好一会儿,烛光映亮了她的杏眸,她眸中似有广袤星河,璀璨至极。
这姑娘娇笑时眸中似春桃初绽,怒时似烈火炎炎,冷漠时似塞北寒雪,一颦一笑,一嗔一怒,自带风情,扰乱人心。
苏黎安起身绕过书桌站在她面前,突然抬起她下巴,俯身吻住了她……
“你……”沈枝刚要训斥,一个软滑的东西触碰到了她的舌尖。
苏黎安随即退开,面色如常,似乎要把无赖做到底。
沈枝紧皱秀眉,抬手扇向他。
苏黎安扼住她手腕,另一只大手揽住她的纤腰。
吻倾覆而下。
沈枝睁着眼睛看他,看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男人吻得胡乱而细密,两人向后退步,沈枝被他压在书架上。
嘴皮被咬破,舌头被唆麻,唇齿间的声音扰乱了思维,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感官慢慢放大,耳边还有男人的粗.喘。
粗粝的手掌探入她的衣摆,一路向上点火,摩挲她的细嫩的后背。
沈枝忽然心慌,没来由的心慌,男人不给她抗拒的机会,身体紧紧压制她,加深亲吻,品尝腥甜。
沈枝躬身缩成一团想要从他双臂间钻出去,被男人往上一提,钳制住她的腰身,继续吻她。
“放开我!”沈枝有些怕,感到了陌生的恐惧,不知这个男人为何忽然变了性格,缠人又偏执。
苏黎安压住她的乱扭动的身体,胸膛快被她点炸了,发着气音道:“我们圆房吧。”
沈枝像听见什么笑话,不住地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苏黎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像被刺到,再次贴近她,“很可笑?”
那声音,带着十足的威胁。
沈枝忽然感受到什么东西抵在了自己的腹上,嘴角僵住,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苏黎安看着她漂亮的杏眸,吞咽下喉咙。
而他吞咽的动作,完完整整映入女子的墨瞳中。
作者有话要: 还没到虐男主的时候,但请相信,一定会让他抓心挠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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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凉王府来了一名婢女,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推就倒,一碰就哭。
年轻的平凉王问她:“碰一下都不行,要你何用?”
婢女躲开他的手:“王爷自重…”
平凉王冷眸:“嗯?”
婢女立马委曲求全:“奴婢…让碰…”
深夜,婢女抱着枕头,乖乖来到平凉王身边。
平凉王问道:“为何委身于本王?”
她明明一身的娇气,哪里会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婢女凝着男人手掌的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或许他不相信,前世的因,种今生的果。阴鸷如他,也会有这么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愿意爱他。
【注】:1.女主重生,为了接近男主,假扮婢女,真正的身份在正文揭晓。2.女主是男主前世的白月光。3.sc,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