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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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

    一声尖锐短促的哨声骤响,眼前的陆惟名几乎是压着哨声同时冲出了起点!

    沙鸥只觉得前方的气流一晃,一道虚影就携着千钧之势破风而出。

    “我操!”旁边千八百年不爆一句粗口的汪顿时破例,“陆哥这......风驰电掣啊!”

    确实,非常快。

    一百米短跑,最讲究的就是蹲踞起跑时那一刹那的踩点,最能直接决定成绩的关键因素,除了技巧,还有运动员自身爆发力的强弱。

    陆惟名身高腿长,但是在冲刺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着上身前倾的姿态,且他向前迈出的每一步,落地式离重心的距离都比较远,但是就在这样的身形下,他双腿交替向前的速度却又快到几乎成了两道残影。

    他在奔跑时,整个上身向前压风微倾,两条长腿倒换的频率大开大合,到终点时,在强大惯性的冲击下,整个人向前多跑出了几十米,才缓缓停下。

    四周人群中有短暂的沉默,过后,便爆发出一阵阵音量惊人的感叹呐喊。

    体特班的人惊了,围观女生疯了。

    就连常教练都露出了个在训练时少见的的笑容。

    陆惟名回到起点,嘴边带着点难掩的笑容,“教练,多少?”

    常教练一抬手,让他自己看电子计时器。

    陆惟名目光停顿几秒,眼中忽然闪过一抹飞扬的神采。

    几个体特也凑了上来,看见了计时器上最后停滞的那个数字。

    “你他妈......”徐鹏激动地一拳捶在陆惟名肩上,也顾不得教练还在场,“你他妈跑进10秒内了!”

    陆惟名勾唇,脱口道:“厉害不?”

    “岂止是厉害,牛逼啊陆哥!牛逼大发了,牛的不要不要的!”几个和他平日里关系要好的体特一下子跑上来,叠罗汉似的往他身上冲。

    “靠,别压我,腿还软着呢!”陆惟名笑骂着从背上往下甩人,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不耐。

    少年璀璨的笑容中带着烈阳般的骄傲,看上去,在发光。

    沙鸥转身抬脚,渐渐远离人群,杜东明他们三个也跟了过来,温世超边走边感慨:“一直以为陆哥只是个帅逼,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是个飞人帅逼。”

    杜东明接话,毫不掩饰羡艳之情:“陆哥往前飞,妹子后面追——你们看着吧,这回咱们学校的姑娘们起码得有一半被他一网尽!”

    汪突然想起来什么,撞了沙鸥肩膀一下,“哎霸霸,上次是不是还有一个妹子托你给陆哥送情书来着,有后续报道没?”

    沙鸥沉吟一瞬,:“不知道。”

    他把那封“少女心”的情书转交给陆惟名以后,恍惚看见陆惟名塞书桌里了,而在他的意识范畴里,那封信陆惟名究竟看没看,看了之后有没有下一步进展,都是别人的事,他不关心也不好奇,自然没有分散丝毫的注意力去关注。

    汪把带着怜惜的目光投向沙鸥:“霸霸嘿......我觉得吧,你现在的处境有点岌岌可危,学校论坛上你的那些女友粉,有团体翻墙的可能性。”

    沙鸥没接他的这句玩笑,走到水池旁,把刚才放在这的笤帚和簸箕拾起来,:“把东西送回去吧,今天可以提前几分钟饭。”

    值日班的同学有便利条件,到了食堂时,里面果然还没什么人。

    沙鸥这几天酒喝得有点多,于是只要了一份热汤面暖暖胃,刷卡的时候,饭的阿姨还嗔怪他,“哎呦,大伙子就吃碗面条,个子这么高长得还这么瘦,当心营养不良了!”

    沙鸥冲阿姨弯了下唇角,了声“谢谢”,端着热面走到汪他们那里,四个人,刚好一桌。

    香菇肉丝鸡汤面,面条煮的软糯,汤汁鲜香浓郁,一口热汤喝下去,暖意从胃里腾然升起,一直流淌到四肢百骸。

    沙鸥吃了多半碗面条,汤倒是喝的干净,他吃完的时候,汪他们三个还处在进行时阶段,他刚想开口先回教室,就听得食堂门口忽然一阵喧哗,抬眼一看,是体特班的训练结束,集体来扫荡食堂了。

    陆惟名被簇拥在人群中心走进来,看见二班同学的时候,扬起胳膊挥了挥手,眉宇间尽是飞扬焕发的少年意气。

    体特班这群人进来以后,其他班的同学也陆续下了自习来饭,食堂窗口前排起了长队,氛围也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沙鸥不喜欢待在这种烦嚣之中,于是端起餐碗,起身:“我先回去了。”

    刚一转身,就看见陆惟名端了餐盘往他们这桌走过来。

    他身上还穿着刚才训练时的短装,只在外面披着一件运动外套,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臂,北方的秋季傍晚,温差和白天相比起伏很大,穿这么少,可见是真的不怕冷。

    陆惟名适应了训练节奏以后,饭量也回炉到了正常水平,每天几个时的训练结束后,最大的感觉不再是肌肉酸痛,而是胃里饿的发空,他端着盛得满满当当的餐盘,直奔沙鸥这边,“同桌,干嘛去?”

    沙鸥端起餐碗,想送到餐具回收车,“吃完了,回教室。”

    陆惟名低头一扫他手里的碗,皱了皱眉,“你平时就吃这么少?”

    “不少,不饿。”沙鸥不欲多留,从他身边侧身而过,送了餐具后,直接出了食堂。

    “陆哥,坐!”杜东明拍了拍刚才沙鸥坐过的那个位置,“霸霸吃完先走,正好咱们拼桌了。”

    陆惟名收回视线,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温世超看见他那一餐盘晚饭,惊得嘴里的那口馒头“咕噜”一声滚进了嗓子,“我靠噎死我了,咳咳......陆哥,你这饭量可以的啊,要不我妈从就告诉我,多吃饭,长大个,我还一直不信,今天看来,我娘诚我不欺啊。”

    汪吐槽他:“得了吧,身高成长三要素,基因是起决定作用的条件,敢问叔叔阿姨多高?要是基因先天不达标,后天撑死你也就是个一七零。”

    “那不一定,基因不够饭量来凑,从下顿开始,我要向陆哥学习,先定个目标,就,先达到陆哥饭量的一半?”

    陆惟名:“别跟我比,我这纯粹是被魔鬼训练掏空了身体,要不及时补充能量,自习课我能饿晕过去。”完,夹菜的筷子微顿一下,“哎对了,我同桌一直吃这么少?看着怎么那么像吃猫食呢。”

    旁边三个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秒,汪回答:“港真,不太清楚。沙霸霸除了偶尔来食堂吃个晚饭,平时都不在学校吃的,他一直走读,早和中午应该都是在家吃,毕竟霸霸和我们不一样,到校时间比较自由宽松,自然不用顿顿忍受学校食堂的清汤寡水。”

    需要占用晚自习时间去赚钱的人时间自由宽松?不一定吧。

    陆惟名低头“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出了食堂,几个人一同往教室走,路过食堂门口的自动贩卖机时,陆惟名问他们:“喝不喝水?我去买。”

    转学的这段时间以来,陆惟名和班上的同学已经混的铁熟,请客喝水或是在超市遇见顺手一起结账的事不胜枚举,但是大家毕竟还都是需要向家长伸手要生活费的学生,他请客的次数多了,受请的人也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汪赧然一笑,:“别了,这次我请吧,总是无功不受禄,哥几个过意不去啊。”

    陆惟名长腿一迈,两步走到贩卖机前,投币按键,语调是一贯的懒洋洋,“客气个屁啊班长,你陆哥穷得就剩下钱了,反正都是我爸报销,他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杜东明接住陆惟名扔过来的饮料,听他的口吻不由感叹好奇道:“啥家庭啊陆哥,这么大方的爸爸,还需要干儿子什么的不?”

    陆惟名嗤笑一声,把手里饮料抛给另外两个人,嘲道:“得了吧,亲儿子他还不待见呢,都要让他逐出家门了,干儿子在他的家庭□□下,用不了两天,命就得玩完。”

    他语气散漫慵懒,神情也是平日里常见的吊儿郎当模样,几个人便都以为他这话只是随口的一句吐槽,没放在心上。

    温世超拧开饮料瓶盖,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饮料,感慨道:“那不能,就冲叔叔对你财政放权这个大方劲儿,一看就是标准的慈父情深啊,哪像我爸,一个X-box我都求了他快半年了,也没答应给我买,非得什么时候我考进班里前五再考虑一下,我去,现在的局面就是,我对游戏机望眼欲穿,他对我的成绩望眼欲穿,我俩同时对彼此报以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不相互折磨呢么!”

    陆惟名笑了一下,轻声:“挺好的。”

    最寻常家庭的亲子关系,家长能够对孩子始终报以期待,哪怕是最俗套的“考了一百分多给零花钱”桥段,也是建立在能让双方都开心这个基础上的物质奖励。

    哪像陆正庭,虽然钱随便给你花,但前提条件是“你要听话”,否则你在他眼里就“啥也不是”。

    而对于陆惟名来,这个“听话”的标准比要求他成绩超过他那个学霸同桌可要难多了。

    所以想都别想。

    思及此,陆惟名的脑子又转了个弯,给自己买了一瓶纯净水后,又在贩卖机上按了一瓶奶茶。

    买完水,离第一节 晚自习开始时间也差不多了,几个人加快脚步往教室走。

    教室里,大半部分学生已经进入到了自习状态,沙鸥伏在课桌上,正在做白天政治课的随堂试卷,刚写完一道“简述树立创新意识的哲学依据”的问答题,忽然眼前虚影一晃,一瓶奶茶就放在了他卷子前。

    沙鸥转头,用眼神问“什么意思”。

    陆惟名坐下,把纯净水瓶往书桌上一放,大咧咧地:“怕我同桌晚饭吃不饱,自习课没力气给我补习,所以特意给你补充一下能量。”

    沙鸥这几天对甜食没什么抵抗力,而且距上次他拒绝了陆惟名要请吃饭的提议后,陆惟名果真也没再旧事重提过,如今只是一瓶奶茶,他也不想显得太矫情,于是点了下头,了句“谢谢”,没拒绝的话。

    前排的温世超转过头来,捧场对沙鸥道:“看看陆哥这是什么尊师重道的精神,自己喝两块钱一瓶的纯净水,给霸霸带的是七块钱一瓶的奶茶,这分量,对你比对自己上心一倍啊!”

    陆惟名笑骂:“滚蛋,我这是对知识的热爱,是对提高精神世界的狂热追求。”

    杜东明也回过身来凑热闹,“没区别,在我们这种凡夫俗子眼中,霸霸就是知识的化身,是我们精神世界的桃花源啊!”

    沙鸥掀起眼皮看前桌的两人一眼,口吻清冽:“白天的卷子都做完了,闲的?”

    “没有没有没有!”两人摇头的节奏整齐划一,杜东明:“别的科还好,数学卷子只能指望霸霸了,让我们窥探一二,再次领略一下纯理科知识的博大精深。”

    温世超忍不住叹了口气,接话道:“都相较于理科班来,文科班的数学难度等级是下降了的,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感觉到?依然觉得被数学扼住了命运的喉咙,被它拿的死死的?”

    陆惟名亦有同感,虽然这段时间他把补习的精力着重放在了沙鸥那份“内传秘籍”上,但可能是高一的时候不做人太久了,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和陆正庭死磕,所以现在重补,确实有点吃力。而且高二的课程压力很重,为了最大限度的为高三进入全体复习状态,每科老师的进度都很快,他下午的三节自习课还要雷不动的训练,所以能用来查缺补漏的时间,也就是每天这两节晚自习和放学到家后的空余,有一次他趴在写字台前做试卷,又累又困,居然一个不留神就睡着了,要不是大半夜姥爷看他屋里的灯还亮着,上来敲门,恐怕那一夜就要维持一个佝在写字台上的僵硬姿势一直睡到天亮。

    连他姥爷都,早知道他是在学习,就应该用手机把他睡着的样子拍下来发给陆正庭,好让他爸明白明白,什么叫“淮南为橘淮北为枳”。

    心酸程度无须赘述。

    所以,像他同桌这种白天上课晚上赚钱,据还能轻轻松松每次都考年纪第一的生物,到底是吃了什么提神醒脑的不可告人的秘药了?

    “哎。”陆惟名用胳膊碰碰沙鸥手肘,没忍住跳跃思维的好奇,问了一句,“你不困?”

    沙鸥回了他一个“你有病?”的眼神。

    意料之中的反应,陆惟名倒是丝毫不意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算是看透了,沙鸥这个人,眼神带着寒气,心灵冒着冷气,稍微靠近他一点就能瞬间把人冻得透心凉,平日里话少的可怜,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勘破世俗的得道圣僧的模样,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啧,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在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