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玄林中有代表着每一位化境和无境的灵树,天玄林不在九洲,而是意象之地,化境和无境都通过内视,看到天玄林中场景。若是现在去百多棵树中寻找镌刻着“狂扬”的那一棵,那便会看到狂扬的真名叫沈辞。若是再早一点,在这棵树刚生出时去看,那么沈辞所在的位置,原先只有一个字,叫“刺”。
很难刺最早是什么,是冥河畔的一根草?一粒土?一块碎石?一只虫?还是某种魔物?江月意把沈识幽的龙躯推进冥河时,它被卷进鳞中,钻进肉里,吮血吃肉,最终长成了人。他自名为刺,从冥河中爬上来时,看起来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那时候江微在冥河边上晒着太阳睡觉,脸上盖着书,刺抬起苍白的、湿漉漉的手,把书拿了下来,半懂不懂地翻了两页,再抬头,江微已经醒了,睁眼看他。
刺笑起来,嗓音有点涩和哑,他:“你好,我叫刺。”
江微挑了下眉,:“你好啊。”
这是初识。
刺意识初生时,许多事,生而知之。他知自己是食魔神血肉而长成,他是从魔神的身体里爬出来的,他认为他是魔神另一种形式的化身,是天生的魔。
没有人比刺更清楚魔神血肉的功效,在冥河的日子,江微不看他的时候,他看向江微的目光是贪婪的。在冥河底,他有了意识后,就能听到江月意、江微和那条有点儿傻的龙话,他知道江微是白迆,身体里流的也是神的血脉,既然如此,血肉肯定能和冥河中龙的尸体一样,有无与伦比的效用。他变成人,爬上岸,馋着江微,他努力修炼,进度很快,但江微一直比他更快,他不过他,也无从下手。
江微不到百岁的时候,就修炼到了明境,江月意曾,他若想出冥河,最好到了明境再出去。因此一到明境,江微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龙,离开冥河,去了魔渊,走了一遭,又回到冥河。
刺问他,魔渊好玩吗?
江微脸色很沉,,不好玩。
刺,九洲应该会很好玩吧。
江微,可我们在这里,出不去。
江微告诉他,魔渊有屏障,至今未有破解之法,他们和所有魔修一样都被关在了此地。
刺指向悬崖上的一线天光,,那里也许可以出去。
江微顺着他指的方向抬了头,若有所思,一时没有话。
后来,江微独自离开了冥河,没有带他,也没有带龙。
江微离开后,刺本想自己出去。但魔渊裂缝并非石缝挤挤就能通过,那裂缝内是如同凝胶的空间,一踏进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他那时才迷境,修为到底不如江微,若继续走下去,恐怕没走出去就被卡死在了里面。于是刺退了回来。
他没有回冥河,而是去了魔渊。
魔渊那时残忍的魔物已少了很多,与魔修自己的积极斗争几乎没什么关系。是江微出去那几年,带着龙,扫荡了魔渊的魔物。虽他只是明境,龙也只有明境,但魔物碰见他们,无不瑟瑟。那些从沈识幽时期一直活到今天的魔修之间也开始流传一个传言:魔神大人又回来了。
刺听到这传言的时候,暴怒了。
他才是唯一能代表魔神的人,江微算什么?江微只是他豢养的盘中餐!
沈识幽死后,冥河因他,生了许多活物,虽然对于刺而言,那些鱼虾吃了魔神血肉简直是浪费,精怪都成不了,但他那时受困于龙的尸体内,也没法阻止它们,只能在几十年间自己尽力攒上一点魔神血肉。
下定决心要把魔渊众魔修牢牢握在手中后,他一边疯狂修炼,用武力征服;一边用神血引诱,终于整个魔渊的魔修都臣服在了他的脚下。
那时他也化境了,人人都叫他一声魔尊大人。
他的尊号是那样简单、直接,是他内心无限**的具象,从此以后,他是狂扬。
他开始正式思索如何带领魔渊反攻九洲。
九洲仙修有一百多化境,是他们最强的力量,那魔修最好也要有,最好要更多,越多越好。最好的方法,就是有足够的魔神血肉,助他们修炼。
他攒的、沈识幽的那些,已经捉襟见肘,不够用了。
这时候,狂扬就起了江微的主意。
狂扬出了魔渊,先是被九洲盛景迷了眼。
真美啊,到处都是光明的,热闹的,色彩鲜亮,生机勃勃。
每到一处,狂扬都会想,他迟早会把这地方变成他的。
拖延了些许时日,才找到江微。那时江微已和宋从渡在一起几年,有了身孕。
狂扬在冥河时,听江月意和江微过,白迆在成年前,尾部为蛇,性别是不定的,成年之后,你可以第一次化出双腿,这时就要选择性别,选定了,就不能改。但不论选了男还是女,白迆都可以生育。同时白迆的血脉是单一延续的,你有了孩子,你身上的神血就会流入孩子体内,你就不再是白迆。
江微有孕,因果成结,他身上的白迆血脉已经和孩子纠缠在一起,这时候不论是江微还是孩子都只是半个白迆,狂扬不确定只一半血脉,还有没有沈识幽那样的功效,因此他按捺住了,一时没有动江微。
须臾间,他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杀不了江微,他可以等江微生下孩子,让那纯粹的、白迆血脉的孩子,做他无穷无尽的妙药。
他给江微看了一块白鳞,白鳞上镌着咒文,他叫江微的魔气顺着纹路走一遍。
白鳞咒文是江月意临死前留给江微的话,,若是江微有了爱人,和爱人在一起,最好不要有孕。他是仙魔混血,仙魔天生为敌,结合生子,有违天道。因此,所生的孩子子虽天生具有神格,既是仙又是魔,既非仙又非魔,但要活下来,得靠双亲性命供养,时间或长或短,几年,几十年,他与他的伴侣,终会为孩子而死。且双亲死后,这孩子的神格才算完整。而孩子的孩子,日后或许也逃不了这样的命运,除非血脉中断,否则恐怕只会造成无数悲剧。
而且因为白迆体质,一旦有孕,也根本没办法不要这孩子。
当年江月意没有和他,是想,江微到底选了男身,以后若与女孩相爱,就不必担忧这样的问题,若是与男人相恋,那也未必是做雌伏的那个。既然如此,他是不想告诉江微后,让江微认为自己的死是他的缘故;但他最终留了这片鳞,是因为想了想,还是有必要提醒江微心行事——在十几年,几十年,孩子淡忘他时,看到这片鳞,听到这件事,希望江微只把这件事当一件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不要太痛苦和自责。
然而这片鳞,江微没有发现,是被狂扬发现的。
江微在已经怀孕的时候知晓这一切,他来不及为江月意的死自责,而开始为宋从渡和腹中的孩子自责。
狂扬觑他神色,笃定地:“我有解决之道,你跟我回魔渊。”
江微心慌意乱,答应了。
然而一到魔渊,狂扬就把他关起来了。
虽然每日好吃好喝,狂扬的态度也温柔,和他有有笑,江微却觉得从头到脚都瘆得慌。他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决不能真的在狂扬手中生下这个孩子。
终于,在即将临盆前,江微跑掉了。
从魔渊一直跑到蹇洲,在一片冰原中,在连绵雪山漫天风雪里,他生下了那个孩子,他脱下自己的衣服,裹紧了那的婴孩,用自己全身的温度、用魔气,保持着孩子的温度,他的孩子在他怀中啼哭,那么。
江微走了不知道多久,在冰天雪地,看到了尔江,他逆着尔江往上走,在尔江一条分支的河流途经之地,看到了碧城。仿佛是命运的指引,那夜碧城灯火闪耀,碧河上的河灯顺着河流悠悠飘着,烟花怒放,碧河桥上人人对着烟花,对着河灯,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一只河灯从江微面前飘过,他恍惚看见上面的字,写着“愿神佛保佑我爱之人一生顺遂平安喜乐”,河灯中放的蜡烛烛火闪烁,碧河河水波光粼粼。
身后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问他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江微一回头,看到那个神情平静,眼睛却似乎看透了一切的老婆婆。她已是满头银发,身体佝偻着,像个行将就木的凡人,但江微知道,她绝非凡人,而是更高境界的修士,或许就是传中的——无境。
他用自己体内仅剩的、最后的魔气,提前为襁褓中的孩子化了形,让他成了一个普通的男婴。江微把孩子交给老婆婆,低声:请您保护他。
书婆婆沉默了一会儿,接过孩子,:好。
江微转身要走,他知道狂扬不会放过他的,他要离开这里。刚离开魔渊时,他是想去见宋从渡的,可不想把杀机也带过去,于是往蹇洲走;现在,他不想把杀机引到孩子在的地方,所以要离开蹇洲。
他走出去两步,书婆婆叫住了他:“孩子叫什么名字?”
名字?
江微恍惚了一刹,他没有回头,但脑子里闪过在他眼前顺河流漂过的那盏河灯,那句心愿,他含泪笑了一下,:“叫随澜,江随澜。”
孩子哭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雪色里。
*
一百年后,狂扬为了对付孤琴,在平洲高原,见到了此前只在流言中听闻的、孤琴唯一的弟子、也是孤琴唯一情人的江随澜。
江随澜喝醉了,站不稳,靠在他身上,他身上带的白鳞倏忽发烫,狂扬才猛地意识到,这就是当年江微不知道藏在哪的那个孩子。
是他想要的白迆。
是他无穷无尽的妙药。
然而……狂扬视线微微下移,看着江随澜的腹,觉得天意弄人,简直好笑。
江随澜酣然而睡的时候,狂扬在月色中的吞天鹏上,盯着他,想到不久前死在孤琴手下的残羽,想到他还剩最后一瓶神血。
一百年都等了,怀胎十月,他有什么不能等的。
白迆既在手中,那他最早的计划就可以开始第一步。
就是在这之后,魔修开始有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
铜驼城。
狂扬点了一支寻息香。
寻息香出自一品阁。一品阁立于临洲,主要收丹修弟子,做丹药生意。这些丹修中有些另辟蹊径的,就会做出些奇葩来,譬如寻息香。
燃一根所寻者常穿戴的、贴身的衣物、头发、玉石均可,便能找到那人。这就是寻息香。
只是一来一支香只能用一次,产量又少,效果又不稳定——虽介绍时贴身衣物玉石头发接可,但若要稳定效果,实际上要燃血,价格又极其昂贵;二来搜寻范围有距离限制,在一定距离内,搜寻位置是极精准的,这距离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否则几乎就没用,由于过于鸡肋,这东西早几百年一品阁就不产了。
不过在这寻息香还产时,有魔修喜用,买了好多囤着,后来带到魔渊,再后来,就落到了狂扬手中。剩的也不多,十来根而已。之前用了一根在了江随澜身上,现在又用了一根;当年点是江随澜的发,现在点的也是江随澜的发,血毕竟难弄到。
只是这次,头发的效果不如上次,寻息香燃后闪动了两下,倏忽灭了。
狂扬脸色吓人,一位魔修战战兢兢站在狂扬身边,:“我听,他是乘青鸢走的,必然是去雁歧山了,方才香线指引的也是雁歧山位置,准没有错的。”
“哦,雁歧山,”狂扬冷冷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雁歧山?但你知道雁歧山在哪里吗?谁知道?”
“啊?”那魔修抬头,一脸茫然,“雁歧山……不就在北原?”
“北原,是啊,北原。”
狂扬一边狞笑,一边把那魔修的脑袋拧了下来。
北原何其之大,雁歧山从不是简简单单伫立在北原中。若你在北原上空一扫而过,是找不到雁歧山的,你一眼望去,只能看见白雪皑皑的北原,到处都是雪,入目之处全无差别,雁歧山是北原雪中唯有的一山芳菲,那样显眼好找,就不会这样平平安安存在千万年了。
雁歧山的护山大阵,对外有迷阵效果,非山中人,看不透迷阵,就是雁歧山在你眼前,你也会觉得和北原别处雪山没什么不同。
狂扬已留了个心眼,叫魔修跟在江随澜身后,一步都不能有差错。
结果这魔修还是在铜驼城跟丢了人。
若江随澜真回了雁歧山,就更难找了。
他望着铜驼城热闹的景象,心中全是杀意。对另一个在旁边看着没有话的魔修道:“叫他们绕路,先不若城,直攻铜驼城。再派人盯紧北原,看雁歧山若是出来人,是从哪出来的。”
那魔修憋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他大声应道:“是!”
*
江随澜从竹林出来,猫没跟着。他有些走神,脸色苍白,情绪不好。见了殷淮梦,怔了一下,才:“掌门,他想留猫一晚,让我们今晚回银峰,最后住一天。”
殷淮梦听了,声音也是哑的,:“好。”
宋罗牵着青鸢过来,垂眼:“你们自去吧。”
就这样回了银峰。
陈设都是熟悉的,院子和江随澜离开时几乎没变。花木都荣荣,后院的葡萄又结了累累的一大串,江随澜随手摘了一颗,放进嘴里,还是很甜很甜。
屋子里的东西更是一点都没动过的样子,只有床铺有人躺过的痕迹。江随澜在屋里转了一圈,看看书架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话本和虚境玉简,随手拿了一块,神识探进去看,是一家包子铺的老板,天还没亮时就起来揉面、剁陷、做包子,包子放进蒸笼,过了一会儿,白色的雾气蒸腾起来,恍惚叫人能闻到那香味。江随澜记得,当初他看完这个,立刻就想吃包子,和师尊了,师尊便去雁歧山的食阁了一声,当天去食阁吃饭的弟子,见到的就是各种皮各种陷不同搭配不带重样的包子宴。
时隔许久,想到那情景,江随澜还是忍不住弯了下唇。
他把玉简放回去,在床上坐下了。
殷淮梦站在门口,逆着光,神情晦暗,但能感觉到,是在看他。
江随澜抬眼看回去,叫了殷淮梦一声:“师尊。”
殷淮梦颤了一下。
江随澜睡下去,拉了薄薄的锦被盖着,蒙起脸,喃喃着:“不管怎么样,回到这里,始终像回了家一样。”
良久,江随澜没有动静,呼吸均匀,睡着了。殷淮梦走进屋,把被子轻轻拉下来一些,让他的脸露在外面。
即便睡着了,脸还是那样没什么血色。
殷淮梦坐在床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
太阳落山,夜色渐浓时,殷淮梦出了屋子,唤出琴,坐在前院,对着窗,缓缓弹着。从过去的十三支曲子弹起,弹完了,弹第十四支。第十四支是他堕魔后心中生出的旋律,是怆然悲伤,萧萧寒风,苍凉雪原,他周身的温度都降了,草上凝起了雪霜。
第十四支弹完,是第十五支。
月光照进那扇窗,照在床前,积了一汪水似的。
随澜就睡在里面。
第十五支,起初有些缓,有些沉,慢慢的,越来越快,调子越来越扬,分不清是极悲恸还是极狂喜,就像冻到极致分不清是冷是热,只知道越来越狂肆,越来越疯魔。
极致的疯狂之后,月华如水下,琴音又慢慢静下去了。
又变得很缓,但没有前面那么沉了,略略清脆,衬得氛围愈加宁静。这样的尾音持续了很久,才停下来。
殷淮梦的双手放在琴上,停顿着。
屋里,江随澜醒了,但没有动,只睁开了眼。殷淮梦的神识笼着他,若还是初境的江随澜,是感受不到的,但现在,那神识清晰得像殷淮梦就在他耳畔呼吸。
“随澜。”殷淮梦低低叫了一声。
过去,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他看不清自己的心;现在,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声名,师门,他的道……还有他的随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错再错,错到今时今日,自己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随澜,我应该怎么做?”殷淮梦呢喃地。
江随澜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从床上起来,披了外衣,走到院子里。殷淮梦站起来,浑身绷紧了,眼里是掩不住的忐忑。
“那天楼冰的话,你觉得有道理吗?”
“什么?”
“楼冰,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我杀了他,你心中会放不下,会有芥蒂。是这样吗?”
殷淮梦低声:“不是。”
江随澜没有话。
殷淮梦看着江随澜,慢慢地:“昨天,师父,因我堕魔,雁歧山将会把我逐出师门,并昭告天下。我,我不论仙魔生死,都是雁歧山的人。师父摇头,他问我,若我在去碧城前,就知道狂扬有意诱我堕魔,知道我堕魔后,雁歧山将不会再认我,我还会堕魔吗?我想了想,我怎么想,都是会的。随澜,我那时道破,只有迷境,脆弱不堪,你站在狂扬身侧的样子,孩子是他的时候,真的叫我发狂。若能重来,我不仅会堕魔,还要再拼命一点,再努力一点,留住你,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离开。师父,这就是我的命数。师父有一句话和师兄的很像,我前半生太顺遂,不知晓许多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多情况,是需要做抉择的。我那时候才想起来,原来在魔渊,那幻境对我也是有点化之意,是告诉我,人生要做选择,没有什么都能要的道理。所以,楼冰和你,我选你;师门和你,我选你;大道和你,我选你。其他都不重要,我的选择只有你。”
江随澜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殷淮梦有些激动地朝前走了一步,江随澜却后退了一步。
月光下,他朝殷淮梦微微笑了笑,一字一句:“殷淮梦,做给我看,让我信你。”
江随澜突然这样叫他的名字,殷淮梦蓦地眼眶一热。他笑了一下,温柔地:“好,我会做给你看,争取早日让你信我。随澜,我不要你叫我师尊了,叫殷淮梦就很好,真的,随澜,很好。”
他想起他在翼洲秘境垂危时,江随澜的声音透过传讯玉简,从师尊师尊,叫到殷淮梦。那时随澜的语气全是担心,焦急,几乎快哭了。是那样爱他的随澜啊。
江随澜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回房,继续躺下了。
殷淮梦正愣怔着,江随澜有些困倦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殷淮梦,我要听《松香》。”
殷淮梦不愣了,笑着坐下来,:“好。”
一曲《松香》,一遍又一遍,弹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