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石灰·诈人
最后, 庭理并没有纡尊降贵地为她去摘菜。
江吟叹气,明明之前他还愿意给自己烤红薯的。最后仍是她去了伙房旁边的菜园子,摘了一把红苋菜, 托认识的安喜煮熟。
江吟心地将深红的汤汁盛入碗中, 浸入冰冷的井水使其快速冷却。她端着这碗菜汁去了殿前广场。
晏离在她的指示下,用汤匙舀了一勺漏壶中的水添了进去。
神奇的现象出现了,原本酒红色的汤汁慢慢地变成了黄色。
晏离虽然惊异于颜色的变化, 但仍是耐心地等待江吟的解释。可庭理却是个有话直的性格:“这是什么?”
“之前的僧人, 听到滋滋的水泡声。结合晏大人所,温度和水位都会影响水滴的漏速。我怀疑是有人向漏壶中投放了石灰。”
“石灰?”晏离凤眸微眯, “水遇上石灰便会沸腾,漏壶的水加热后,速度会变快。”
“我在古书上看到的一则趣闻。石灰溶于水, 会使苋菜熬出的汤汁变黄。”
这其实是高中化学课上老师讲过的酸碱指示剂。红苋汁其实就是一种天然的指示剂。它遇上酸性的溶液会变成玫瑰色,而遇到碱性的溶液变黄。
石灰溶于水呈碱性, 所以可以通过红苋汁检查出来。
晏离传唤守钟的僧人询问当时的事情。
“僧记得当时有几个孩吵吵闹闹地在旁边跑过,然后漏壶中就传来声音。”
江吟声对庭理道:“人家还僧僧自称的, 你总是我我我的。”
“嗤——那你还我我我的, 别人家娘子都女子女子的。”庭理瞬间反击。
江吟:……
晏离眼神向他们两人瞟过, 两个人瞬间收了声。
那几个孩子被很快带了过来, 晏离冷面问道他们当时发生何事的时候, 他们都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江吟第一次看到晏离手足无措的茫然。
“好啦, 别哭了。”江吟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糕点糖果分给他们。
孩子们停下哭泣,好奇地量着手中的糕点。江吟拉着他们坐在了佛前的蒲团上, 自己率先吃了起来。
晏离看向他们,眼神柔化。
江吟看着纷纷吃起来的孩子,冷不防地问道:“哇, 你们中午的那块石头扔得可真准,能教教姐姐吗?”
“找他,是他扔的。”一个孩子推了推其中瘦长的孩子,“他一次就扔进去了,可准了。”
江吟捂嘴笑道:“好嘛,这位怎么称呼?”
男孩黝黑的脸庞微红,一块糕点还含在嘴里没有咽下。
江吟突然觉得这个直接被同伴出卖的男孩有些可怜,这些孩子还是太过单纯。
“手腕要用力,眼睛要瞄准……”他还真一板一眼地教了起来。
江吟也听的认真。男孩完,抬起头看向她,砸吧着嘴巴问道:“姐姐,我还能再吃一块吗?”
“你教得真好。”江吟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块糕点给了他,“当时你这么做,是不是有大哥哥教你的呢?”
男孩有些迟疑。
江吟见状,拿着袋子在他面前摇了摇,“你如果帮姐姐这个忙,那么这都是你的了。”
旁边一个男孩看着那个袋子,比划着:“是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哥哥,脸有些瘦长,有这么高。”
然后他猴急地从江吟手中夺过袋子。正算回答的男孩脸上露出懊丧的眼神。
江吟拍拍他的肩膀,变戏法似的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块糖果。
他拿过糖,把它含在嘴里,笑嘻嘻地道:“谢谢姐姐。”
江吟看向晏离,一切都已经明了。
绿色衣服,脸庞瘦削,不高。这形容得正是钱郎君。
……
钱郎君被传唤进大殿。他神情自若地走了进来,笑道:“不知大人召在下来所谓何事?”
“有件事情倒想问一下郎君。为何要指使孩子往刻漏中扔石子?”晏离淡淡道。
钱郎君脸上一僵:“这不过与孩子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哦。”晏离嘴角微扯,“可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广场上的刻漏快了一刻有余。如此一来,钱郎君身上也有了可以犯案的时间。”
钱郎君微笑:“纵然是这般,那又如何?我与这起案子毫无关系,随大人查。”
“不知道钱郎君是真得心胸坦荡还是强作欢笑,不过钱郎君想要的东西大概还是没有找到吧。”
钱郎君脸上的淡然一点点地消失。
“大,大人,此话是何意?”钱郎君声音有些发虚。
“本官在死去的纪郎君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上面写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现在想来是出自某人之手。”
钱郎君面露死灰,喃喃道:“这个蠢人竟然会把他随身携带?”
“人,总有人的处事方法。”晏离示意随从呈上,“这是从纪石的鞋垫中找的。不喜法会不信佛的他会硬要跟随你们来,想必又是想让你提供些好处吧。”
钱郎君苦笑:“大人,得没错,他是人。钱已经满足不了他,竟然向我直接讨要官职。这种人跗骨之蛆,贪婪无度,只能斩草除根,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就是因为这一纸?”晏离问道。
“还不够吗?”钱郎君惨笑,满脸颓唐,“我家乃耕读世家,不过富而已。爹娘对我仕途抱有重望,如果此时被揭露,十年寒窗苦读不过是苍凉的笑话而已。”
江吟满脸疑惑,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是哪里跟哪里,她怎么完全不知道晏大人在些什么。
他又是从哪里找到这张纸的?
“大衍律法规定,士子不能参与赌博。”晏离道,“这不是纪石逼你的。”
……
“大人,这是什么时候找到的?”江吟跟在大人身后,好奇地不得了。
晏离示意她去拿这张纸自己看。侍从将纸捧着递向她。
江吟立马后退一步,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它:“大人,这可是从那人的鞋子里取出来的!”
晏离看着她炸毛的样子,轻笑出声,摇了摇头,往前走着。
江吟上前跑了两步,跟上他:“大人,你就告诉阿吟。这次的案子阿吟也出了很大力的。”
“我根本没有找到纪石勒索的凭证。”晏离停下脚步,一脸诚实地道。
江吟难以置信:“大人,是诈钱郎君的?”
晏离坦然地点头。
江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人!
“可大人怎么猜到勒索凭证是一张纸,而且是赌博一事?”
“分析。”晏离言简意赅地道。
江吟有些丧气。
晏离看着她的模样,开口道:“纪石喜欢翻钱郎君的稿纸,抄袭诗文。最容易发现有关纸质的文稿。而且对于读书人来,最容易被拿捏的就是仕途。”
“对了,为什么大人抓住大盗后没有马上离开?”江吟问道。
“那大盗名南宫商,原南海道的一个豪族。他的家族掌管着一条金矿的开采权。可是,在一年前,他的家族被满门抄斩了。”晏离答非所问,但成功地引开了江吟的注意力。
然后呢?”江吟心情有些难过。
“还记得你曾与我过,怀疑大皇子,当今的瑞王勾结户部尚书贪污灾银。南宫商所之事与瑞王关系匪浅。”
江吟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
“那当地的府牧是来自瑞王的母族,给南宫家族安下的罪名是大不敬,之后,金矿的开采权就转移到了府牧的手中,金子暗地流入了瑞王的名下。”
“那大盗就是为了追查此事才潜入瑞王府偷窃?”江吟问道。
晏离点头。
“那他来普明寺偷佛像又是为何?”
“为了将此事告知于我。”
江吟干笑:“所以,大人,告知后——”
“他离开了。”晏离平静地。
江吟有些担心:“大人不会受到圣上的责罚吧?”
晏离浅笑地摇头:“不必担心我。我将此事与你听,就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你爹娘之死是否与瑞王有关。那灾银之事与大盗之事,必然会有一个结果。”
江吟后退一步,向晏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不必如此。”晏离侧身避开了她的大拜,“这也是我兴趣所在,吟娘无需行此大礼。不过此事我会透露给三皇子。”
三皇子萧弈,其母为贵妃。二皇子颓靡不振后,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对手。如果他插手进去,必然不会徇私枉法,定会查明真相。
“阿吟先前还怕大人不愿平白无故帮助自己,还想对大人……真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吟有些脸红。
晏离眼中带着好笑,低下头问道:“什么?”
江吟捂住嘴,赶紧摇了摇头,严肃地道:“没什么。”
“啊呀。”江吟双手合掌,心翼翼地看向晏离,“大人,我家阿兄没对大人什么奇怪的话吧?”
晏离双眼认真地看向她:“你兄长要对我什么?”
江吟捂额,还不是因为上次青皋村夜不归宿的那一晚上,江拂非要对她的行踪刨根问底,所以她编了一个借口,是他们两情相悦去游玩了。
她低头不语。
他眉头微皱:“这么来,自青皋村一别,江大人每每见我的眼神都带着恼恨。那次清明娘子见我的眼神也是古怪的很。”
江吟梗住。
……
虽然寺中出了命案,但是法会还是照常进行。江吟与庭理相依为命,挨过了度日如年的四年。
江吟离开之前,恵果大师叹气道:“为师见你头上有着黑气笼罩,这段时间大概时运不顺吧。”
她听到师父这么,都快给他跪下了。她悲痛沉重地点头。
恵果拿出了一个护身符:“聊胜于无吧。”
然后江吟被毫不留情地赶下了山。她将护身符挂在脖子上,用力地拍了拍。
江吟:佛祖会保佑我的,看在我虔(虚)诚(伪)认(偷)真(懒)的份上。
四月底,天气突然一下子热了起来。郊外孔明山上的樱桃似乎在一夜之间熟透了。
午后的阳光在江吟身上,头发丝都烫了起来。
上完一天的课后,她优哉游哉地下山离开,享受着穿梭于林间的暖风。
“吟娘,明天书院不上课。我们算在野外办一个樱桃宴。你来吗?”金紫光禄大夫家的戚姐笑道。
“樱桃啊……”江吟眼中露出神往,“好啊!”
作者有话要: 吃货江吟……
话可爱有发现,晏离迟迟不离开普明寺,是因为担心江吟的血光之灾吗?
不过正如惠清大师所,江吟命硬,无碍。
只会应在别人身上……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