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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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喂,师弟,你怎么可以把你可爱又帅气的师兄仍在这里啊!”

    不顾身后之人的大吵大闹,唧唧从袖中拿出一片羽毛,羽毛变成一人行大,唧唧一步蹬上去,只留下个飘逸的背影。

    唧唧想,刚才的巽跋到底是什么意思?两人好不容易见了面,却一言不发,甚至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幼稚至极。撇清关系,他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丹修了?

    他叹了口气,抚了下额头。

    ——他一个修无情道的,对天下大道无情,却偏偏在此人事情上焦头烂额,赌上了红尘这条绝路。

    像他们这种当神仙的,就不该下凡来受这红尘的磋磨。

    “哎。”叹过一百零八次气,他终于追上巽跋的车尾气。

    两人并肩,巽跋身形一震,落到一片山谷间。

    这山谷开着花,绿草上覆盖着一层被水过的透明花瓣。巽跋落处,是棵长了几百年的老梨树,枝干虬扎,根系强大,它舒张开来的地方花瓣尽落,隐约还能看到挂着的青梨。

    巽跋扶着那棵树,似笑非笑看着唧唧,看上去有些冷傲,实际上他手指用力,在树上扣下一块树皮。他疯狂的想法像被吹落的梨花,要是唧唧再敢往前一步,他怕自己疯起来。

    没等唧唧上前一步,他自己倒是往后退了一步。尖利犬齿刺破嘴唇,他一边感受着剧痛,一边用痛楚来压制自己的疯病。

    “你来找我要巫蛊?就这么迫不及待?”

    巽跋左手拎起个稻草人,看上去被唧唧一刃刺穿,其实不然,巫蛊这东西从来不存在生死,真正的死亡是万俟椒放下了对横波的执念。

    之前在炼丹阁待过,巽跋自然知道唧唧此行的目的。他嘲讽自己不过是唧唧人生中的绊脚石,故而不与他相认相识,却又控制不住本心想让对方跟来,就算是用此卑劣的手段。

    命运不公。若是什么都不告知,他还能是公孙府那个呆子,只要看着唧唧的盛世美颜,便觉得心口满满当当;若是通通告知,也不至于对他情根深重;偏偏一环套一环,再每次巽跋觉得能够有资格牵起对方的手的时候,反复强调,他不配。

    巽跋压下心口那口苦涩的血,催促着残忍的离别。

    “正邪不两立,你铁骨铮铮,若是跪下来求我,兴许我还能考虑。”

    唧唧秀气的眉挑了挑,他收了那片羽毛,随手簪到头发上。不过是多了一缕白,却衬得他面如冠玉,眼若星辉。

    唧唧径直走到巽跋面前,这已经不是一步的距离,他每上来一步,巽跋的心都跟着跳一下。

    他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巽跋:“你比我高了。”

    “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巽跋呼吸有些乱。

    唧唧坚定得如同一株青竹,他脸上表情平淡,语气也是淡淡的,却认真坚定:“我来不是巫蛊。是为了你。大道三千,唯一能够牵扯到我的只有你,巽跋。”

    巽跋的心重重一跳。

    “一百年,我每天梦里都是你。”他声音平静,像是在其他人的故事。

    巽跋眼瞳颤了颤,心里疯狂叫了起来。

    ——别了,求求你别了!

    唧唧拿出那把桃花扇,展开在巽跋面前,他脸上带着一丝笑,笑起来不似从前那般阳光开朗,却多了几分仙气疏离。

    “你可愿看看,这是什么?”

    巽跋视线落在上面,只见桃花扇底下一朵带血桃花牵着一条细细的救命线:“这是……”

    “百年前,我曾经见到过自己的红线,但为进无情道,我亲自解开了它。原本我也是这样以为的,无情道无情道,自然是对什么都兴不起一点感情,直到我受尽磋磨,我才明白,无情道有一条活路、一条死路。”

    “无情最后招致祸患,断了与世界的因果关联,等于抹杀本身存在。起初,在我情感逐渐消逝的时候,我也以为人若是没了感情,便是最强道统。可在一次次遇见心魔、日日梦见你,我因为改变不了你死去的事实痛苦不已,甚至我想,若是你我从未相遇,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巽跋的心因为唧唧的话揪了起来,他再也忍不住抱住唧唧,叫了声:“哥……”

    “可是在我亲手杀了你以后,我也跟着死了。那时候我就知道,人生是没有假设的。我选择救你,选择跟随世界因果,面对你的死亡和自己的错误。我有了一丝一缕不甚明确却会心痛的情感,在那时候,我终于悟懂了无情道统。”

    “为尝过人间百味,又何以品尝清水之味。无情道,只有一条生路。大道无情,人亦有情。无情道只有一条路,红尘中成仙。我的执念,是你我的因果,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就是我的红尘。”

    “我突破心魔。触到苦海金莲,在那里我有一桃花劫,你可知道我的桃花劫应在何人身上?”

    “别了!”巽跋眉心跳出一道血红印记,他心中巨大的狂喜卷携了理智,他快被唧唧逼疯了。

    唧唧冷静无比,他向前一步,晃了晃手腕。一根不甚明显的红线一头牵着他,一头系着巽跋。

    “桃花劫、桃花劫,桃花不接便是劫。巽跋,你是我那个劫。”

    轰——

    什么理智都消失了。

    巽跋像是被天底下最大的狂喜击中,他吐不出一个字眼,却觉得呼吸都紧了不少,甚至连身体每个细微的动作都放大十倍。

    他能看到对方微笑的脸颊、微微颤抖的睫毛、耳边的碎发、淡淡的香气……明明天地那么广阔,却抵不上一个唧唧,巽跋将他紧紧抱着,气息都不匀了。

    这时候,他不知道什么。他恨自己嘴笨、又恨自己当年不多看点闲书,思来想去他把唧唧抱到自己怀里,跃到梨树上,抱得很紧,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他心砰砰砰跳,面对唧唧还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疯狂想要做点什么,最好是斩断唧唧手脚,让他永远不能去别的地方。

    最后,他在唧唧脖颈处嗅了嗅,问:“哥,我可以舔一舔吗?”

    “可以。”

    但没想到,巽跋将唧唧舔了个遍。

    事毕,巽跋拿出个梨子,讨好道:“哥,还疼吗?”

    他眼睛发光,一脸恬足。

    唧唧淡淡道:“哪里来的梨子?外面梨树已经结果了吗?”

    巽跋唤来鲲,拉着唧唧走进去,只见一条乱石道直通竹屋,外头大红灯笼已经褪色,竹屋旁升腾起氤氲雾气,那棵梨树已经参天大,结出累累果实。

    “哥,我带你回家。”

    唧唧握住那只伸出来的手,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神魂圆满。他拿出那只梨子,咬了一口,很甜。

    初夏前第一只青梨,是红尘味道。

    他跟巽跋在这里奔跑,放纵,在经过昭化居所时,当年鹅黄色花已经褪色。唧唧拉着巽跋替他上了柱香。

    “也不知道魔修灰飞烟灭以后,还能不能感受到香火供奉。”唧唧有些遗憾,同时也真情实感的感谢,“谢谢你。若不是你当年骗我切下一片神魂,恐怕今日我已经以身殉道。”

    “哥?”巽跋有些气,“什么神魂?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唧唧只好一五一十把当年的事情给巽跋听,完了以后巽跋更气了,唧唧一边哄一边感慨:“想必当年昭化师父已经预料到我后来之事。他切下我的神魂,实则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缕我的感情,让我不至于被道统毁灭。也正是这缕神魂,将那根断裂的红线连接起来。”

    巽跋搬酒,挖出来的是当年唧唧亲手埋的果子酒。

    两人举杯,唧唧已经是半醉,趴在桌上双颊绯红。

    他喝大了,神志不清,却不知道在敬谁。

    “第一杯,敬红尘因果。”

    “第二杯,敬相识相遇。”

    “第三杯,敬你也爱我。”

    “……”巽跋酒杯落在地上,酒水撒了一地,他弯腰捡酒杯,瞥见少年郎色如春花、面如芙蓉。他的欢喜还没有持续一天,便升起危机感,唧唧这样好,要如何才能将他藏起来?

    唧唧继续晕酒,他抱着巽跋弯下的腰,贴脸上去蹭:“巽跋,你是世间唯一的创世神,我想见到你成为神。”

    只有唧唧知道,原文司马朔集齐五大种族力量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趁着巽跋力量还没有恢复,以屠魔名义将其镇压。

    唧唧在被压之前恢复了短暂清明,他抚摸着巽跋的鬓角,:“也许我就是为了见你才到来的。”

    巽跋皱了下眉头,心里头更慌了。

    他低头轻啄唧唧的唇角,仔细揣摩着唧唧的话。

    想得出神的时候,巽跋看到了唧唧衣衫上如影随形的那条银蛇,它的眼瞳好像又睁大了一点。

    “师弟!师弟,你去哪里了?”外面传来苏元祺的声音,巽跋皱起了眉头。

    苏元祺扒拉着那棵梨树:“师弟,我可爱的师弟,你到底去了哪里啊?你的师兄着急死了,你要是听到了回个信啊!!!”

    巽跋将唧唧一搂,让鲲躲到云层中。

    ——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