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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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政殿内。

    焰溟刚下了早朝回来就见得一宫女跪在殿内, 背对着他,手上拿着抹布正弓着腰擦拭着地上金砖。

    而旁边还放着一盆清水。

    皇帝身后的李德喜心头一跳,这殿内的清洁哪能当着圣上的面做?宫人每日都是得赶在皇上回宫之前扫完毕, 否则便是违了宫规的。

    李德喜没敢去端倪皇帝的脸色,忙走上去前。

    他正欲呵斥那个宫女,谁知那宫女听到脚步声便先回了头。

    李德喜一瞧,愣道:“辛柔?怎么是你?”

    这辛柔乃御前女官, 论官阶也只比他低了一级。

    也难怪皇上都回来了, 她在这擦地也没人拦着……这殿内一众琐事的安排本便是这辛柔管着的。

    辛柔转过身来,一瞧身后那明黄身影,便磕头行了一礼。

    “辛柔参见皇上。”

    焰溟在触及那跪立于地的女子面容之时,眼底的不悦之色倒是淡了些。

    他走上前, 蹙眉道:“为何在这擦地?”

    辛柔心翼翼地抬头,斟酌道:“奴婢刚刚寻思着想着给皇上泡上一壶热茶, 等皇上下朝回宫便可饮用。谁知奴婢呈着茶水进殿之时,脚下一滑, 不心将其摔于地上。因着奴婢知道这个时辰皇上也快回宫了, 这才赶紧自行收拾。”

    焰溟听罢便不再些什么,他抬步往那御案后头走去只淡淡道了句, “平身,退下吧。”

    辛柔连忙应了声“是”, 可瞧着一地狼藉, 她想了想又蹲下身去,准备收拾干净。怎知手刚浸入冷水拧上毛巾,就听得那殿上的帝王低呵了一声,声线不耐。

    “朕不是早就与你过这些事不用你做吗?你一御前女官,做好你分内之事就好。”

    辛柔忙把毛巾放回盆里, 她仰起头来对上焰溟正欲解释,却猛地撞见那座上帝王正蹙着眉头对着自己。

    脸色冷淡而孤傲,但看上去却觉得寒气逼人。

    她似有些怕了,急忙又磕了一头,颤声道:“奴婢该死。”

    辛柔惨白的脸上带着几分谦卑,纤瘦的身子看起来弱似扶柳,她孤身跪立于这偌大的宫殿之上,倒莫名显得有些凄楚起来。

    焰溟目光沉沉地看着大殿上跪着的女子,薄唇紧抿,深邃的眸色里掩着几分令人无法看清的情绪。

    片刻后,皇帝收回目光,不再去瞧她,只启唇道:“罢了,你身子骨本便不好,这些粗重活让底下人干就好。起身吧。”

    语气却是不自觉轻了几分。

    辛柔心头一颤,抑制不住抬起来的眼眸在瞧见座上的男人时都亮了几分。

    心中情绪一时更加复杂起来。

    但这些情绪很快汇聚成一股坚信。

    她觉得他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没忘记她当年为着他所受的……

    辛柔收敛了情绪,不敢在这大殿之上细想,忙应道:“奴婢知道了。”她站起身来,正准备往外走去叫几个太监进来收拾,却猛地又听得皇帝开了口。

    辛柔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就见得焰溟端坐在那案后,手上还拿着本奏折。

    男人的面色依旧没多大变化,冷硬的脸上毫无其他情绪。

    辛柔有些疑惑,但也有些难以抑制的期待。

    沉寂许久的心又隐隐动摇起来,她突然便十分渴望他还能再与她多些话语。

    怎料,焰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听闻皇后和焰煦正在庭院外头玩雪,二人向来没有分寸。你传朕口谕,让二人回屋里头呆着去。外头天寒,别冻着身子。”

    辛柔身子一僵,秀丽的脸庞有了轻微的扭曲,但很快低下头应了声,“是。”

    再抬起头来时,却只见得那座上的男人朝她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辛柔只好转过身,谁知她走没几步,又听得皇上朝她开了口。

    “慢着。你且带上一盅姜汤给二人送去。切记让皇后回到宫中定要饮下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她身子本便寒,成天里没胃口又嗜睡还总是这般不注意。”

    辛柔僵着身子抬头对上那龙椅上的帝王,眸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刚刚那饱含关心的话语真是从这个惯来冷淡寡情的帝王口中道出的吗?

    心头顿时像是被人狠揪着一般,酸楚紧涩。

    他以前也会吩咐她和李德喜不时给宸沁宫那位送些东西过去,可都犹如例行公事一般,只让他们自行安排了去,从未想今日这样,言语中满是关切。

    半晌不见底下人应声,焰溟目光从奏折上移开,看向辛柔。

    “怎么?”语气冷了几分。

    辛柔回过神来,身子一福,忙道:“奴婢遵旨。奴婢这就给皇后娘娘送姜汤过去。”

    焰溟这才收回目光,应了声“嗯。”

    辛柔轻步走出了宫殿,她怔怔地看着殿前阶梯下那一地的皑皑白雪,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那雪落在她头上肩上,又很快融成了一滩水渍。

    偶有寒风吹过,她只觉得周身又冷了几分。

    今儿这天可真寒……

    她忍不住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着的宫门。

    那端坐与帝位之上的帝王第一次这般关心一个女子的话语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辛柔突然觉得有些心寒,寒似入骨,凛冽的寒风在她心头肆虐地横穿着。

    原来……你最终还是对她动了真心了吗?

    不过一会,天渐渐就晴朗了,雪也很快就停了。

    宫绫璟和焰煦趁着雪融之前,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乎。

    二人好不容易停下来歇歇,一旁侍候的太监忙递过来了暖茶,焰煦正仰着头喝着就见着几日前被他踢伤了脸的女官正领着人,呈着东西朝他们走来。

    一回生二回熟,不用便是他皇兄又巴巴地让人给皇嫂送东西来了......

    他收回目光,忍不住咧嘴对着一旁的宫绫璟,阿谀道:“皇嫂,皇兄这对你也太好了吧。”

    因宫绫璟是背对着的,就没能瞧见后头的辛柔。

    她好笑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瓜,“阿煦何出此言?”

    “喏,你自己看看。皇兄又派人给你送吃送喝的来啦!”

    宫绫璟顺着焰煦的手指向瞧去,果真便见着焰溟身边的御前女官正领着一众宫人朝她们走来。

    “是吧皇嫂,我从到大可就没见皇兄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身旁的焰煦朝她挤眉弄眼,年纪懂得倒是不少。

    “人鬼大。”她笑道,心情十分好地捏了捏焰煦肉嘟嘟的脸颊。

    不一会,辛柔就走到她跟前,朝宫绫璟福了福身子。

    “皇后娘娘吉祥,奴婢领了皇上口谕,让娘娘别带着王爷在这外头玩太久,心受了寒。皇上还赐了娘娘一盅姜汤,嘱咐娘娘回宫后记得喝,暖暖身子。”

    宫绫璟听着心头一暖,她笑着让辛柔起身,又唤了宫人接过那盅还温在火炉上姜汤。

    “替本宫谢过皇上。”

    “是,奴婢先行告退。”

    辛柔把那姜汤交给了宫绫璟身旁的宫女便俯身退了下去。

    待一行人走远了,焰煦才哼道:“这宫女莫不是气本王上次踢毽子砸了她的脸,瞧这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还挺傲气的!”

    宫绫璟一愣,回想起辛柔刚刚那模样,确实不像她往日般,无论走到哪都是挂着谦卑恭顺又得体万分的笑意。

    尤其是领着御旨来她宸沁宫时。

    那态度一贯是极好的。

    谦训,恭敬,知礼,守礼。

    若李德喜每每见着她都还有些讨好又狗腿的味道,这辛柔却次次前来都是不卑不吭的。宫绫璟刚嫁到这南焰时,便知晓焰溟身边有这么一个贴身宫女。

    尽管皇帝身旁有些个近身侍候的宫女不要太过正常,但宫绫璟还是忍不住想去探二人的关系,毕竟焰溟似乎对他这个御前女官实在过于倚重。

    他身边除了听闻是除了从服侍左右的李德喜,便该数这辛柔女官地位最甚,在这宫中大宫女太监中最有话语权。

    宫绫璟谜一样的女人第六感告诉她,此女必定有些个什么来历……亦或是和焰溟有些个什么私情。

    可无奈这宫中众人对此却都是很有默契的缄口莫言,一点儿关于皇帝与辛柔的风言疯语都听不到。

    后来她见着这辛柔在宣政殿侍候过几次,也只觉得此人当真是半点逾越之举都没有,安守本分地管着皇帝身边的一众宫人。连带着皇帝近身侍候的活都是李德喜做的……

    宫绫璟甚至怀疑辛柔是焰溟的御前女官,可她未必都能进得去皇帝的寝宫服侍。

    焰溟三年前准备离宫那会,因她那时刚嫁到这南焰宫中,还把辛柔交给了自己,让她有什么不懂的便使唤辛柔去办便成了。

    而宫绫璟偶尔交代给她的事,辛柔也都办得极好。

    在这宫中,当真是少有的能力与手腕都过硬之人,且看起来是一点半丁儿狐媚圣上的心思都没有……

    总之,宫绫璟时常觉得这辛柔确实就是这宫中上上下下一概宫女的典范,她能够位居御前女官,且深得焰溟器重,着实一点都不出奇。

    不过,唯一有一点点奇怪的就是,这在宫中有些个地位的宫女,年龄到了便可请旨出宫。这也是南焰以往皇室祖辈定下的规矩,算是给宫人的恩典。

    辛柔如今应该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她这等身份,这等容貌性情,寻得一个体面的侍卫嫁了或是让焰溟给她赐婚都不足为奇。

    可辛柔自个倒是一点不着急也从未来求过焰溟或是自己给寻一门亲事……

    宫绫璟这种这辈子什么都不缺,就渴望嫁得一良人寻得幸福的人就很不能理解。

    不过到底是焰溟的女官,她便也没太多过问。

    晚七瞧着宫绫璟仍然站在雪地里发着呆,她只好又走上前去,提醒道:“娘娘,咱回宫去吧?您再在这站下去,皇上怕是要担心了。”

    宫绫璟回过神来,耳畔听着晚七这一席话,一扭头又见着那盅底下熨着火,上头冒着白烟的姜汤。

    水灵的眸子凝着那盅姜汤,她的唇瓣忍不住勾起一个的弧度。

    谁的当今皇上冷情寡淡又残暴,焰溟明明待她暖心极了。

    “娘娘……”

    “哎?”

    宫绫璟一回过头来就见着晚七和焰煦正一大一看着自己发痴。

    她这脸忍不住一红,故作镇静道:“你们这般看着本宫作甚?”

    晚七刚想话,就听得那永安王爷大大叹了口气,嘴一撇。

    “皇嫂,您啊就听皇兄的话赶紧回宫去吧,我呢还是乖乖回去读书好了。”他完,靴子踢了踢地上的雪,垂着脑袋又声嘀咕了句:“免得您和我出来玩冻坏了,皇兄又要让太傅加大我的功课量了……”

    焰煦一脸惆怅。

    他最近的学习压力实在太大了!他这辈子也不需要考取功名都不知这样努力读书图个啥……

    况且,他焰煦在宫绫璟这几年的陪伴下刚准备从性情阴郁暴躁的人设转型成南焰城中最闲散金贵的永安王爷。

    谁知道转型到一半硬生生被扭曲成一个刻苦读书,勤奋励志的有为青年……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