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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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焰煦走后, 宫绫璟才接过晚七递过来的汤药,喝了起来。

    如今她一日三服药,宫绫璟以前可不爱吃苦的东西了, 但现在显然已经习惯了。

    只是第一口入口时,晚七还是明显看到主子柳眉细细蹙起。

    晚七连忙又把蜜饯走了过来,可刚要递给宫绫璟,就被宫绫璟淡声拒绝了。

    “不用了, 苦一点好。”味觉上苦一点, 心里的苦似乎就会淡了许多。

    晚七默了默,还是让宫人把蜜饯拿了下去,一回头瞧着宫绫璟要起身,她忙上前去扶。

    宫绫璟让外头侍候的宫人都退下, 只由晚七搀着慢慢走到窗边。

    外头烟雨蒙蒙,院子里的春花开得正盛, 时而有蝴蝶蹁跹飞舞,轻蘸花瓣而过, 俨然一副画般。

    可惜, 宫绫璟显然没什么心情赏这幅画。

    只看上一眼,她便垂下了眼眸。

    晚七正想着要些什么逗主子开心, 却很快听得宫绫璟先开了口。

    “七七,宫外那些流言蜚语都是怎么我的, 来听听。”

    女子的声音平平淡淡的, 没有一丝波澜,就好似在问话本的下一幕情节是什么一般。

    晚七听得心里却是咯噔了好几下,纠结着这话要怎么才好。

    宫绫璟的性子她晚七最过清楚。

    公主身来高贵,话做事无需拐弯抹角,直来直往是她的秉性。

    她不喜欢她想知道的事情别人对她有丝毫隐瞒, 她若知道事情原由,可能还会通情达理替你思量一番,可若是你执意瞒着她,又些什么有不得已的苦衷亦或是只是为了她好。

    就别怪她体恤不到你的一番用心良苦与你翻脸了!

    “无碍,我要听实话。”

    这时宫绫璟又开了口,晚七想了想,便也不再纠结,一一如实了。

    宫绫璟在听到前面那些,她是什么北冥州细作,她联手她父亲准备歼灭了朔国,都只觉得太过好笑。私心里又觉得朝野上的某些人为了防止她出来话,还真是用心良苦。

    这是在防范于未然呢!

    可而后,晚七无意地接着一句:“城内还有传言,皇上是因着您遇险,在赶回来救您的途中遭遇敌人的奸计……”

    话未落,却让宫绫璟蓦地回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面色骤然苍白,刚刚脸上的云淡风轻截然消失。

    晚七一惊,连忙扶稳了宫绫璟,“娘娘,这些摆明了都是谣传,您先前那些都不信,这个也不值得您一信啊!”

    宫绫璟的心涩涩地揪着疼,那股埋在心底深处的疼痛,开始又浑浑噩噩,沉沉叠叠地往外冒。

    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她都只觉得可笑之至,可是唯独这一件,她听着竟然也就信了。

    他临行前,明明千叮咛万嘱咐她,外头局势不安稳,要她定要等他回来;他亲赴战场,战场那般险峻,可他临走之际却反而那样顾忌她的安危,可她呢……

    她为何当时就是不多信他一点呢。为何呢……

    她扯了扯嘴角,明明想笑着和晚七没事,她无碍的,可是刚张了张口,泪水便又沿着脸颊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

    滚烫的泪珠顺着女子削白灰尖的脸颊划过,最终滴落于地。

    晚七浑身一颤,心疼不已,轻喃了一声:“公主……”

    宫绫璟却是很快拿起帕子一抹泪珠,嘴角微微扬着抹浅淡至极的笑意,“没事,接着吧。”

    晚七哪还敢再,只想着赶紧怎么转移话题。

    她想了想,便干脆承了刚刚永安王爷的话接着:“娘娘,王爷和丞相应该是有意让您出面,制止瑞亲郡王摄政一事,您何不——”

    晚七觉得,这南焰帝的天下交到瑞亲郡王一行人的手里,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到时候当真内忧外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宫绫璟没有话,只是扶着晚七的手走向内室里屋,晚七瞧娘娘是累了,便侍候着宫绫璟躺上榻。

    只待她放好帘帐,瞧女子依旧一言不发,便也没指望娘娘还回答她刚刚那个问题。

    反正她也不是很关心,只不过为了转移话题罢了,再者她也不希望公主去摊这趟朔国的浑水。

    谁知她刚要告退,就听得宫绫璟淡淡出声。

    “你知道自古帝王征战天下,但凡最终能取胜的为何都要民心所向,顺着民意吗?”

    宫绫璟愿意多话,晚七自然是最开心的。不管她自己懂不懂,不懂也要硬聊下去!

    于是晚七开始竭尽毕生所学去融入这个话题。

    “大抵是……民为天下之根本?”

    宫绫璟“嗯”了一声,道:“征战不过是为了一统,而“统”自然指统治黎民百姓,天下苍生。既然要统治这么一群人,治理好这个国家,最行之有效且快速的方法,必然是顺应民意,再奉承天意,如此加之武力镇压,便是人们常的所谓正统了。”

    “治理国家最难之处必然是管治百姓,但反之,这也是最易之处。”

    晚七点头,安静地听着宫绫璟讲着,她觉得娘娘在讲这些的时候,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可分明也还是她。

    女子的脸色很平静,声音也很平淡,明明是些繁冗复杂的经世治国之道,可在宫绫璟口中讲出却不难懂,反而令人听得津津有味。

    晚七问:“奴婢只觉得这天下百姓何其众多,一人有一人的想法,君主一人要统治这天下苍生,顺应所有人的民意委实不易。娘娘为何却也是最易之处?”

    宫绫璟倚靠在榻上,容色无波,徐徐开口:“民意是百姓心中的意愿,但其实也是可以引导的,引导着引导着不就变成帝王的意愿了吗?否则你以为科举选拔,必考的四书五经是何意?”

    “制度在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若不顺应,便只会被淘汰,除非以你一己之力,颠覆得了整套制度。但是显然,平民百姓一介书生哪里办得到?”

    “再者,与帝王将相相比,平民百姓到底还是愚昧无知的。”

    晚七微微蹙眉,似有困惑。

    宫绫璟轻笑,看了她一眼,“替百姓不服气?”

    晚七一愣,默默点头。

    “不用不服气,这是肯定的。朝堂之上哪个大臣不是通过层层乡试、殿选而后才选□□,最终得以某得一官半职的。如果不够聪慧,早被淘汰了。”

    “所以其实统治一群无知的百姓也不难,只需要稍加引导……而这样的一群百姓,分明也是最好诱导的。上头一有什么分吹草动,他们就会开始盲目地胡乱讹传,以为自己有多聪明上道,可却不知不过是被上位者利用了一遭罢了。”

    “而南焰城中百姓这样议论我,也肯定不是无中生有的。必定是朝野中的人已然按奈不住,捕风捉影胡编乱造,只因忌讳我出来替上官霆烨和永安王话,这才先放出这些风声。”

    晚七心神一凛,急忙问:“那娘娘您为何不出面澄清?”

    宫绫璟缓缓闭上了双眸:“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就是你越澄清它越甚嚣尘上的,你若不搭理它,它也便自个消亡了。而且……倘若如今我出去替上官霆烨话,我一旦有了动作,便正好落入有心人设计好的圈套。

    到时候我的名声尚且不谈,估计他们就会顺势把舆论演变成——上官丞相乃朝中逆贼,联合我这北冥细作,意欲撺掇朔国天下!这才是真正的难处,百姓届时必定更是反得厉害,而那些有心之人就可以一举踹下上官霆烨的摄政之位,还顺带着连中宫皇后一并铲除,岂不美哉?”

    晚七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这都是些什么阴谋诡计!?

    宫绫璟道:“如今上官霆烨手上尚有焰溟的圣旨,只要一日...一日不传来那则消息,那圣旨就永远作数。上官霆烨在朝野中的分量还是举足轻重的,以他的才能,也信他撑得住。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应该出手再帮他任何……只会越帮越遭。”

    晚七心领神会,想了想,又道:“那要不要奴婢派人去告诉丞相一声,免得丞相误会了您。”

    宫绫璟笑了笑,摆了摆手,“不用,你且退下吧,我想歇息了。”

    晚七眼看宫绫璟这就躺下了,双眸一闭,什么都不愿再多一句的模样。她内心纠结得很,替公主万分不值当!娘娘怎么这么不在意?!外头的百姓都把您传成什么样了?

    而娘娘还分明就是为着朔国的安宁才闭口不言,且是连上官丞相都不做解释。

    晚七可看得出来,上官丞相和王爷二人,只是表面不,心里哎——也不知道怎么想娘娘呢。

    晚七纠结万分,如鲠在喉,她最是受不得宫绫璟受委屈的,便还是鼓起勇气对着仿佛已然入睡了的宫绫璟开了口。

    “娘娘,奴婢认为您不需要这么被误解,您大可和丞相大大方方清楚,再令丞相制止朝中流言蜚语!还您清白!”

    宫绫璟缓缓睁开了眼,内心毫无波动地瞥了怒气冲冲的晚七一眼,“……都了流言蜚语制止不了的。”

    “可、那那就跟丞相和王爷也好!”晚七那个急呀!

    宫绫璟深深地看了晚七一眼,最后轻叹一口气。

    “这不是问题根本,且我如今是真不在意这些琐事。”她而今只盼着她的男人早日回来,其余的与她何干。

    既然是一汪浑水,越趟便越脏,何不索性不碰。

    宫绫璟看着急得都快跳脚的晚七,索性又闭上了眼,纤手抓过被子还顺带翻了个身。

    晚七瞧着宫绫璟这幅模样,无奈至极,她劝不得公主,便也只好退下。

    刚一转身,后面却又传来女子恰似无意的一句低喃。

    “你这几日寻个功夫去把黎耿请进宫来才是正经要事。”

    晚七一愣,怔怔地看着宫绫璟的背影,女子一头青丝垂散腰间,置于锦被外头,如瀑一般,晶亮顺滑。

    她不懂这是何故,但还是赶紧应了声“是”,便轻步退出了里屋。

    直至退出外头屋门,晚七脑子里却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

    作者有话要:  我惆怅地发现自从男主坠崖之后,订阅也是跳崖了哈哈哈哈???

    我要是没动力写了,男主会不会就永远在崖底了(笑容渐渐放肆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