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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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晃, 便又过去了四个多月。

    初秋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太阳很快落进了西山,余留一片红霞笼罩着皇城。

    从至传出皇上坠崖下落不明的消息到今日已过了将近七个多月, 一开始听朝堂还有权臣主张令立新帝,可自从皇权被皇后掌控后,这样的事情却再也没有发生。

    而今的朔国依旧是中宫皇后在主持朝政,来也是奇怪, 原以为这位皇后是要联合北冥州统一了云苍, 可后来发现皇后也就是垂帘听政,除了掌控了皇城内外的兵权,又下旨封了永安王爷为摄政王,便当真再无其他谋逆之举。

    而北冥州那边也没有任何发兵迹象, 据悉齐国背后真正的势力乃一个江湖门派,称之为罗刹门。

    罗刹门最近在各国掀起的波浪可一个个都不, 众人都在揣测其门主究竟是何人?而协助齐国反攻朔国又意欲为何?难不成一个的江湖门派还算建国称王不成?

    而因着皇后如今怀有身孕,算下日子也是差不多该临盆了, 天下便又有些谣传。众人皆笃定皇帝必定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皇后此时把持着朝野,不让人宣布皇帝驾崩, 不过是为了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届时再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

    但不管如何, 南焰城内也算是完全被皇后的人控制住, 而对待乱传消息之人,皇后更是从不心慈手软,严苛的刑罚面前,总归算是勉强镇压得住局势。

    再阴山一带,军中情形, 这就更奇怪了。

    若南焰帝已然生死不明,朔国的军队便该像没了主心骨般乱成一盘散沙才是,齐国要攻下来理应不难。可偏偏齐军就是一直被围堵在了阴山一带,倒也不是兵力不足,可不知为何就是攻不下那道关口。

    两军对峙,陷入僵局,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助朔国一般。

    甚至有些迷信的老人家,还道必定是天佑朔国,瞧这一国之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可这皇城也没乱,战场也没败的……

    着实是上苍保佑。

    当然了,这些只是市井的传言,在上官霆烨这个丞相眼里,简直就是迷信,迂腐!

    朔国而今能这般,都是因为有宸沁宫那位主在撑着吧!

    当然也不过否认,焰溟故意不放出任何消息,让整个天下都以为皇帝已死,借以放松齐军的警惕,以此在兵力大损的情况下再齐军一个措手不及,也算是上上之计。

    皇帝还生还一事,如今除了军中,城内的确也只有上官霆烨和宫绫璟知道。

    不过上官霆烨觉得,焰溟做什么都是他这个皇帝应该做的,可宫绫璟不是啊。

    上官霆烨现在看宫绫璟的眼神那可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很难想象这位一直被养在深宫中的公主能有这样的魄力,可再一想想宫绫璟乃北冥州那位真正算是一代枭雄的州主之女,便又觉得似乎一切也不足为奇。

    如今帝后更是十足的默契,明明也并无太多书信交流,可就是出乎意料地配合得□□无缝,一个在战场谋划杀敌,征战天下;一个主持朝政,稳定城内局势。

    若先前他还忧心宫绫璟有朝一日会成为帝王的软肋,现下他却明了,比起软肋,这个女子显然更是帝王的盔甲!

    上官霆烨近来再看着府中那些个只会在他面前争宠的侍妾,都觉得烦躁极了……看看人家皇后在干什么,你们这群莺莺燕燕整日除了吃我丞相府的米又能干什么!

    三年前焰溟被北冥州主逼着娶宫绫璟之际,他作为兄弟看着还是有些同情的,毕竟身为男子,那样的年纪又刚刚称王……可现下,上官霆烨觉得……

    他真是同情错了人!

    倒是谁来同情同情他,丞相之位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可那也是累死累活,没比皇帝轻松多少,可皇帝现在有这么一位皇后疼,他呢!

    孤独,寂寞,又无助!

    身边的女子还一个个只会争着吃他丞相府的大米!

    .

    .

    这日早朝,宣政殿内。

    文武百官立于大殿之下,而殿上龙椅依旧空着,龙椅旁是永安王爷,如今朔国的摄政王。

    而龙椅之后,有一席明黄的帘布,那帘布遮得严密,看不出后头人的半分模样,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些许轮廓,众人也都知后头坐着的就是如今的中宫皇后。

    而今的朝堂主要还是上官霆烨在主持,焰煦这位摄政王爷年纪尚,不足以独自决断国家大事。

    宫绫璟虽日日坐在朝堂之上,但却极少出声干预。她在城内对舆论的镇压非常强势,但朝堂政事她并不专权,也从未有控权的算。

    一来,她虽有些见解,但朝政不是儿戏,她还是相信焰溟的眼光,养这群臣子不是白养的,且由上官霆烨把关,政事她一般都不会瞎掺和;

    二来,宫绫璟当真是个对帝位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女子。她若有心,呆在北冥州名正言顺继承州主之位便好了,还何必来蹚云苍这趟浑水。

    所以当宫绫璟得知焰溟没有死,准备一举攻下齐国之际,她主持朝政便只报着在他归来之前,替男人稳住城中和朝中局势的算而已。

    自她收到焰溟的书信后,她现在的心情可是好得多的,再也不像初时那般沉重。

    她如今只盼着男人早日归来,而自己也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诞下肚子里的皇子。

    起肚子里这个家伙……

    外头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所谓何事,争得面红耳扯,帘布后的皇后娘娘却是自顾自地垂着头,一脸怜爱地抚着自己已然高高隆起的腹。

    家伙很聪明,似察觉到母亲温暖的手,就不知是伸腿还动了动胳膊,顶了顶他母后薄薄的肚皮,宫绫璟不痛,反而更加欣喜。

    美人笑得眉眼弯弯的,连带着那白皙的脸颊都红润不少。

    母子正互动得不亦乎,却听得外头好似又再什么请皇后明示……

    宫绫璟手一顿,抬了抬眼皮,身后的晚七立马上前,俯在她的耳侧,低语道:“娘娘,有朝臣主张齐太师和廖太尉怎么都是三朝元老,为着朔国也算年来也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日二人的确是受了瑞亲郡王的蛊惑才帮得瑞亲郡王,实则也是忧心朔国无主。两位老臣自入狱之后,便患了疾病,眼瞧着是快撑不住了……”

    晚七话落,就又听得外头的大臣出声道:“皇后娘娘,而今朝野已在您的掌控中,臣等知晓您不过是想等腹中龙子降生,继承帝位……如今……这也算是名正言顺,可两位老臣在先皇和皇帝在时,也是卖命了一辈子,不该就得了这样下场啊!”

    因着焰溟还生还一事,并无泄露,而众臣又过了这么久还未有皇帝的半分消息,便也都认为皇帝必然是驾崩了。

    皇后如今只是为着让腹中胎儿继承大统,不让昭告天下罢了。

    而此人话一出,且已成如此,后头那些个先前一直跟着齐太师廖太尉卖命之人便也纷纷下跪,请皇后娘娘对二人从轻发落。

    上官霆烨蹙了蹙眉,看向那为首的臣子,冷呵道:“两名逆臣以下犯上,那日冲撞了皇后娘娘不,还意欲趁皇上征战之际,谋夺帝位——皇后娘娘没下令斩杀已是仁慈!”

    那臣子闻言却立刻转头对上上官霆烨,道,“谋夺帝位?微臣信齐太师和廖太尉不过是为了朔国朝政着想才那般!”

    臣子得颇有气势,就仿佛真是忠肝义胆的两位忠臣一心为着家国天下,却遭人算计,最后竟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可怎知,帘布后的女子淡淡开口,分明也没什么,却叫人听得如冷水浇头,顿时拔凉。

    “那般?是哪般啊?”

    女子轻轻一笑,声音清冷悦耳。

    朝臣静默,看向那顿时禁了声,不言不语的臣子。

    是啊,那般究竟是哪般?不过就是趁着皇帝危难之际,联合瑞亲郡王,在朝堂之上公然篡夺帝位罢了。

    成王败寇,如今竟然还要讨饶?

    宫绫璟虽面上依旧挂着淡笑,不动声色,但心里头当真是厌烦极了,这主持朝政的事她真是半分兴趣都没有。

    天天同这群臣子虚与委蛇,而这些家伙动不动还要出言刺激刺激她,话里话外都是这位子她坐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赶紧让位。

    而她自个又还怀着身孕,如今月份大了,整个人都沉重疲惫不少。

    身子上的不适加上心底里的不舒坦,宫绫璟真是……

    殿下鸦雀无声,无一人再敢多言,怕惹得皇后动怒,一个不心就落得跟齐太师和廖太尉一样的下场。

    而晚七却是看着宫绫璟好好地一张脸皱成了个包子,一脸痛不欲生……

    晚七有些担忧,连忙轻声问了句:“娘娘?”

    宫绫璟疲倦地摆了摆手,“无碍。”

    她耐不住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嘴不自觉微微撅起,心里哀怨。

    她真是可不容易了!

    等焰溟回来,她一定好好跟他算算账!

    而就在这时,外头却又听得焰煦开了口。

    “齐太师和廖太尉二人以下犯上,其罪当诛,皇嫂已是仁厚,若依本王所言,斩首示众都不为过——”

    年幼的摄政王发了话,话里更是阴冷。

    臣子面色巨变,知道这永安王与皇后亲近,倒着实没想到这么偏着皇后。

    且永安王年纪虽,蛮横起来,更是毫无道理可言。

    手段毒辣阴狠,可畏不在他皇兄之下。

    臣子咬了咬牙,斟酌许久,怕一言不慎,连他自个也得受罪......谁知思量半天,还未开口,已听得永安王冷冷道。

    “本王越想越觉得此等乱臣贼子留在世上也是个麻烦,既如此,不如便杀了吧。来人,传本王旨意——”

    众臣听得胆战心惊,以为劝不成,齐太师和廖太尉就要被摄政王斩了,不料帘布后头的女子竟开了口。

    “阿煦,且慢。”

    但皇后向来也是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众人悬着一颗心,更是不上不下……

    “皇嫂”焰煦偏了偏头,看向帘布那处。

    这布来也神奇,从外面是看不清后头模样的,而里头另一面看外头却是清晰无比,恍如无物。

    隔着帘布,宫绫璟眉眼微抬,量了一圈底下众人的神色。

    虽大部分人还是显得不安的,但难免有些个早已一脸愤懑隐忍的。

    她如今不过是要稳定朝中局势罢了,这会激起众怒显然没有必要。

    半晌,朝臣才听得帘后的女子淡淡开口,冷声吩咐:“此二人还是等皇上回来亲自下旨处置吧。若两位老臣在狱中身子骨不利索,本宫应允太医前去给二人医治便是。”

    朝臣听罢,面色又变了变,现下明显皇上已是遇险,若等皇上回来……只怕这位皇后就是定主意不处置齐太师和廖太尉,但也绝不放人便是。

    可只要不被处死,被总归还有机会……

    皇后到底不过一介女流,能在这朝野之上撑得过几日,还是未知之数。

    跪在地上臣子思量一番,赶紧磕头,“谢皇后娘娘!”

    焰煦见此便也不再些什么,宫绫璟却是很快摆了摆手,宣了无事启奏,便退朝。

    .

    .

    而就在那日之后,朝臣见皇后对此事不似那么决绝,似还有所忌惮,不敢痛下杀手,便总在早朝之际,时不时提及齐太师和廖太尉二人先前的功绩和如今在狱中的惨状。

    宫绫璟听着厌烦至极,胸口的烦闷感与日俱增,加之怀孕身子不利索,腰和腿时常泛酸难耐。

    据太医,娘娘身子一直有用药膳精心在调理,孕中能缓解心郁之症的是都给娘娘用了。只是估摸着娘娘身子实在过于纤弱,且为着朝政劳心劳累,太过忧虑,才会如此。

    宫绫璟乍听之时,就很担忧,她如今临产的日子就快到了,怕极了一个不慎就影响腹中胎儿。

    但桃对此却不以为然,不停地宽慰宫绫璟,女子有孕之时就是如此,她母亲那会也是一样。

    话虽如此,可每每被晚七听到,却都忍不住暗暗撇嘴。

    普通人家的女子有孕之际,但凡家里有些个散钱的,且不是不是每个夫君都会相伴左右,可再差点也是好生供着养着的。

    她家公主……堂堂中宫皇后,一国之母,怀着龙胎没能好好歇着养着就算了,却还得为皇上主持朝政!?

    这也就算了,毕竟形势所迫……可!

    那群臣子是看不到娘娘这么大个肚子还是咋的?还一直在朝堂之上气娘娘,真的是叫人忍无可忍!她有时候看着朝下那些个大臣的嘴脸,都恨不得拔剑剁了他们!

    一了百了,清净得很。

    不过事实上,焰溟在收到上官霆烨告知城内情形的书信后,就已派了悉数地宫暗卫在南焰城,帮着宫绫璟的人维持住城内局势。

    宫绫璟就算眼下不撑着朝野,也并无大碍。齐太师和廖太尉二人已然下台,此时的朝廷显然是上官丞相的算。

    但这位公主却是那会儿的一场政变到底还是给她心里留下了一道魔怔。

    宫绫璟表面上是风轻云淡,实则那会焰溟生死未卜,而朝臣却要昭告天下,皇帝驾崩,谋取帝位,她怎么可能真的那么镇定?

    不过是事先就有预料,做了万全之计罢了。

    而自那时起,她便决心,只要她在一日,她断不会再让她的男人谋划了半辈子的朔国出现一丝动乱。

    在得知男人下落和谋划的消息之后,她更是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于是,她便总想着能在这朝野之上多撑一日是一日。

    ……

    怎知,有一日,她似乎撑不下去了。

    应该,连她肚子里的皇子都看不下去他的母后这样为他的狗父皇拼命了……

    .

    也就是在一日早朝之际,那位臣子又抱着“不到长城心不死”,“不见刀剑不落泪”的毅力精神,跪在殿内为齐太师和廖太尉求情。

    只听得那一句句万年不变的——

    “两位老臣忠心耿耿,一心为着朔国朝政……”

    “齐太师可谓是为着朔国卖了一辈子的命,而今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

    “忠臣薄命啊……”

    宫绫璟听得那可真是头痛欲裂,还不好发作。

    毕竟每发作一次她都要动怒,看似很帅气,实则当真心累到不行。何况她如今怀有身孕,那么大个肚子,她连扶腰站起来都嫌累,真是没心思再去应付这些人。

    宫绫璟一言不发,只是细眉频蹙,硬生生忍着胸口处的怒气。

    可她忍得住,肚子里的龙子明显忍不住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阵痛猛然间从腹部席卷到她全身,宫绫璟咬了咬牙,纤手抓着椅柄,紧握成拳,不出一时,额上已布满细汗。

    宫绫璟原本算强撑过去,但很快便发现真的是克制不住了。

    女子一声破碎的痛呼声从帘布后猛地传出,那还在碎碎念叨不停的臣子刹时心惊,不由自由一顿,而后众朝臣瞬间屏息,齐齐抬头看向大殿之上。

    却见着永安王已经起身,忙往帘布后头跑去。

    众臣只觉得宫人太监一阵涌动,大殿之上有一瞬难能可见的纷乱。

    而不出一时,李德喜便站在大殿上宣布下朝——

    这是直接在赶人了!

    而后又见得皇后身边的太监去命人赶紧备轿,传御医。

    朝臣面色一变,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皇后怕是要生了!

    而就在朝臣退出大殿之时,殿外却骤时传来一军中急报。

    众人心神一凛,仔细一听,这才发现侍卫口中喊得竟是……

    “齐国已灭,我军大获全胜,吾皇凯旋,已临南焰城门下——!”

    作者有话要:  啊啊啊啊啊明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