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吻
消息传出去, 不多时,赵常自己来了。
几日不见, 他略见清减,见到叶妙安时,神情窘迫,慌慌张张跪倒在地:“夫人……是我护主不利,还害的您忧心。”
完,眼光瞥到立在一旁的红玉。
叶妙安觉察出了那一点隐隐的不满之意,她对红玉轻声:“你且下去,我和赵公公两句。”
红玉遵命,等那门在眼前吱呀一声合上了,叶妙安方才一连声问:“公公,这事不怨红玉,是我硬问出来的。现在人是被谁抓的?抓到哪里去了?”
烛火燃着,在墙壁上映出她焦急的影子。
赵常似是犹豫,叶妙安忙道:“公公, 事不宜迟。”
“夫人……可曾写过一个条子?”赵常的吞吞吐吐。
“什么条子?”
赵常不答, 续道:“夫人可曾有个侍女, 名唤春兰的?”
砰, 砰。
叶妙安觉得心跳的要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她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七月七, 泓月桥。
张炳忠,叶妙婉,他们联手设计了李准。自己托春兰捎给田夫人的那张字条,成了压垮她救命恩人的那根稻草。
叶妙安站起又坐下,坐下又起来。心里好像蚂蚁乱爬,烈火焚炙。她茫茫然在地上兜了几圈, 开了口:“是我……是我害的他。”
赵常轻声:“所以,那字条真是您写的?”
叶妙安点点头。
“您写这个,图的是什么?就因为田氏要送您入宫?”
叶妙安急道:“其中曲折,和你也不明白。我去和张炳忠清楚!这事原就和李准无关!”
罢,人就想往屋外走。赵常轻叹一声,拦住了她。
他像是发愁似的,慢慢道:“夫人,您可知‘人心险恶’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
看见叶妙安一脸迷惑,明显是不知道,他继续:“您不是冯家闺女么?裁缝铺里长大的,怎么和叶府缠上了关系,还留了那个字条?”
叶妙安一愣,问道:“你竟然不知情?”她原以为赵常是清楚自己身份的。
“掌印大人平常和我们不交底,也不是什么事都的。比如您这一遭,不过是我有些零散消息,自己拼拼凑凑,有个囫囵的揣测罢了。”
他停了停,接着:“您瞧瞧,我这都还没诈,您就什么都了。还好遇到的是我,一片忠心。这要是贸贸然去见张炳忠,人家都不用大刑伺候,凭您这几句话,就能结案了。这样还不如掌印大人自己在里面,咬死了不承认,您对么?”
叶妙安恍过神来,心里一阵后怕:“是我唐突了
赵常沉声:“夫人是关心则乱,的都懂。只是您的法子,是行不通的。此事棘手,您当真愿意以身涉险?”
叶妙安定神,语气肯定道:“我愿意。”
“诏狱险恶,就是想办法混进去,也得存了一万个心,您得听我的安排。”
叶妙安从这话里听出了转机,连忙:“你可是有法子让我进去?”
赵常迟疑道:“我今日原是想自己混进去,看看掌印大人现下如何,再给他传个信。但那狱卒老三该是看我眼熟,几番贿赂,都没成功。”着,眼光转到了叶妙安身上,“可是若要夫人以身涉险,叫掌印大人知道,该活劈了我。”
“不会,是我自己要去的。”叶妙安拿定了主意,“事情既然因我而起,还要因我而终。要杀要剐,我一人承着,绝不拖累李准。”
赵常嘴角微微朝上翘,一闪而过,叶妙安并没发觉。
他温声道:“有您这一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
夜幕低垂。
几个人影停在诏狱后门处。
赵常附耳过来:“您还记得我的么?”
叶妙安点头,紧张的心要跳出来。
她换了内侍的衣服,头发全部拢起,看着倒是个清秀太监模样,嘴里重复着照常的嘱咐:“一会儿把银子给老三,一句话不。看到李准,把信递过去,就回来。”
赵常点头。不多时,拐角看见一个粗壮人影,抬手招呼她进殿。赵常上去寒暄了几句,把银子塞给那人。但他并没有跟着,现下只剩叶妙安自己了。
四处明火通亮,铁钥叮当作响,开了第一道门。
那匹夫把她往里猛地一推,沉声道:“老三,找你的人来了。”
铁门在身后轰隆紧闭,一瞬间过道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叶妙安屏住气,往前走,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两旁石壁高耸,血腥气愈发浓郁。叶妙安穿不惯软靴,走的一步一滑。不多时,就停在了第二扇门前。
她轻轻敲了三声,门上窗开,一张独眼丑脸露了出来:“东西呢?”
叶妙安连忙把怀里承着银两的包袱掏了出来,隔着窗递了过去。
狱卒老三这边接了银子,那边狠狠地薅住叶妙安的手,有滋有味地捏了一把:“你这太监长得倒是挺俊俏,细皮嫩肉的。”
话间,黄牙呲着,恶臭传来,猥琐至极。
叶妙安大骇,羞愤难耐。但她记着赵常的话,一声不吭,努力把涌到跟前的眼泪憋了回去。
老三见她无甚反应,讨了个没趣,便松开了手。
门那头细细索索,应是狱卒在验银子。
时间久了,石壁结出的水滴,落下来,发出微弱的声响,每一滴都像滴在叶妙安心上,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在那门,终是开了一道缝。
叶妙安侧身走进去,耳旁充斥着犯人绵长的哀嚎,后背冒出一层层鸡皮疙瘩。
越往里走,骚臭气越甚,也越没人气。最后两个人停在把角那一间,名唤老三的狱卒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拉长了声:“你们倒是实心眼,一回不行,还派人来。得了,就一炷香的功夫。”
罢,把牢门下面的口子了来开,不过狗洞大,堪堪够孩童通过。
见叶妙安呆着不动,老三不耐烦起来:“愣着干嘛,不是要去见你那主子么,爷可没工夫跟你闲耗。”
叶妙安晃过神,连忙手脚并用的往里爬,好在她身量纤细,不大一会就进来了。那老三懒得听太监的墙角,把门锁上,站在一旁。
牢房里连个天窗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好在叶妙安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定睛一看,角落里,确实伏着一人。
她连忙过去,用力把那人翻了过来。
是李准。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你还好吗?”她急地拍了拍李准的脸。
李准□□了两声,睁开眼。
半晌,他开了口,语气疑惑:“妙安?”
叶妙安连忙点头:“是我。”着,眼泪终是止不住,落了下来。
李准吃力的靠着墙壁坐了起来,行动中一片金属碰撞的声响。叶妙安这才发现,他带着手铐脚镣,联在石壁之上。
她忍不住:“你受苦了……”
李准静静地:“怎么是你?”
他听见叶妙安的呜咽,细寻思了一下,轻声:“我要活剐了赵常。”
“不怨他,是我要来的。”叶妙安擦干了泪,急着道。
李准顿了顿,方才:“你要来的?”
他恍惚看见了叶妙安点头,于是张开手:“我动不了,你过来。”
叶妙安急急忙忙过去,李准长臂一伸,把她搂紧怀里。
“你能来,真好。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这句话提醒了叶妙安,她连忙从怀里掏出赵常给李准的纸条:“你快看看。”
李准接了过来,把它展开。
摸着黑也能大概看出,那纸上空无一物。
叶妙安一愣:“怎么没字呢?”
李准笑笑,把纸条塞进嘴里,嚼碎了咽下。
“是不是我拿错了?明明是他叫我来捎信……”叶妙安想从他怀里挣开,恨不得现在就去找赵常问个究竟。
“嘘。”李准轻轻捉住了她的手,“别动,我伤口裂开了。”
刺鼻的血腥味窜到鼻间,叶妙安悄声道:“他们对你用刑了?疼吗?”
“嗯。”李准意外的没装英雄好汉,撒娇似的嘟嘟囔囔:“疼极了。”
叶妙安心里刀绞似的,待要安慰,李准又温声:“不过皮肉之痛,也没有看到“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那句诗来的疼。夫人倒是没白读书,乐府也用上了。
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有心吃这个闲醋,叶妙安都不知什么好。
她羞愧难当,挤了半天才挤出一个“我……”字。
“算了,你今日能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妙安正要开口,醋缸又发话了:“你我毕竟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我若是死了,也不指望夫人替我守寡,只是不知道夫人会不会替李某哭上一遭。”
叶妙安从来没觉得自己嘴这么笨,一句话没憋出来,就叫那边怼了回去。
李准还要损上两句,突然他睁大了眼睛,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因为叶妙安温热的唇,印在了他的嘴上。
这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稍稍触及,就分了开来。
但这已经足够让李准闭嘴了。
“我会救你出去。”叶妙安终于用行动堵上了他的嘴,把想的话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