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恰如当年杨柳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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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诙哥, 这么晚了干啥去啊?”
摄影师坐在酒店门口的沙发上整理摄影仪器,突然看着自家的主持人换了一身便装,急匆匆的往外赶。
这都晚上10点多了啊。
“我证找不着了。”青年主持人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应该就在《地狱变相》遗址那边不见的,我去找找。”
按起来这事儿挺邪门的,他的工作证都是带着挂绳的, 不可能随随便便就不见了,他思来想去,大概在《地狱变相》文物遗址那儿录节目的时候, 突然感觉一阵阴风, 套外套的时候可能把证给搞丢了。
这边天黑的早, 街上早早就没了人, 主持人阿诙一溜跑到了遗址这边, 刚想敲敲保安室和售票处的玻璃明情况, 却发现里面灭着灯, 空无一人。
这可麻烦了, 今晚必须找到, 否则第二天一早被保洁大妈扫走了咋办?
阿诙忖度了一番,确定自己起床时间肯定是拼不过保洁大妈的。
无奈之下, 他推了推侧门, 然后从毫无遮挡的侧门进了遗址内部。
这不科学啊,《地狱变相》好歹也是画圣唯一真迹,遗址里的壁画虽然都被挖到博物馆里,只剩下复原图了, 但是好歹也算个著名景点,这安保怎么这么差。
当然了,这一切疑惑也没阻止阿诙的脚步,作为一名未转正的主持人,这些还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东西。
按照着记忆,阿诙来到了遗址的最中央,也就是那座庙宇所在的位置,不过远远看去,闪着微微泛黄灯光的窗户,却让阿诙一愣。
“……有人?”
这不应该啊,即使有人看管,也应该在安保室待着,哪怕是例行巡逻也只会开手电筒,要知道,这种灯光可是会对壁画造成“光褪色”的。
年轻的主持人低头思索了一下,然后果断的往灯光的方向走去。
那是在主殿的位置,阿诙走到门口,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然而一入眼,便看到了一个背影。
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学生,身上穿着的是最近突然复兴起来的汉服,乍一看,阿诙没分辨出来是什么制式,有点唐朝的感觉,又有些魏晋风,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这个女孩的动作分散了。
她拿着笔,似乎在壁画上画着什么。
虽然真迹《地狱变相》已经只剩下了巴掌大,且被剥离下来,保存在博物馆里,但是作为真迹的遗址,墙上还是请来了现代的画家用油漆临摹了复原图,这复原图虽然价值远远不及真品,但是在上面乱写乱画还是不道德的,阿诙略一皱眉,算上前制止。
他迈上门口的阶梯,可是……走着走着,却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脚下的水泥阶梯变成了石质,镶嵌在庙宇中的电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维持游客游览秩序用的红缎带拉的游客专用通道,也不翼而飞。
阿诙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这墙上的壁画也和之前记忆中的不一样了,油漆的鲜亮感和刺目的对比度逐渐变淡,仿佛褪了一些颜色,柔和顺眼了许多,阿诙不懂画,若是哪位研究了一辈子《地狱变相》的老院长在此,绝对会大呼神迹……因为如今展现在眼前的壁画的线条、画风、技法,和真迹完全一模一样。
“这里已经关门了……明天来吧。”阿诙的语气有点怂,因为他开口的一刹那间才感觉到了不对劲,为什么深夜会有一个可疑女子突然出现在遗址前,想到这里,阿诙背后一凉,一阵凉气从脚后跟冒到了后脖颈。这也不怪他,毕竟这里是《地狱变相》的遗址,若是这里是别的什么风景画壁画,他也不至于会这么怂。
青图没有理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路人甲,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她席地而坐,拿着手中破旧的毛笔,在墙上描绘这什么,殊不知她的姿势透过流年与轮回,像极了当年那个一袭白衣的年轻画师。
壁画的颜色确实是变淡了,这一回阿诙确认了自己刚才确实不是看错,墙上的壁画在缓慢地变淡、变淡,就像是经历了岁月的风吹雨后,消散在风中一样,而在这女孩面前的正中央,墙面上却隐隐约约透着色彩,仿佛……有什么要破壳而出一样。
阿诙把目光认真的投在了壁画上,他没发现的是,这个女人的黑衣也随着壁画颜色变淡,一起褪色,就像是被雨水淋花了的妆容一样,黑色褪去,衣襟上大朵大朵的彼岸花逐渐消失,露出原本的天水碧,只在地上只留下了蜿蜒的血水。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蒙在壁画之下,隐匿于地狱中上千年的宗师之作终于拨开了面纱,露出在了世人的面前……虽然这个“世人”就只有阿诙一个人而已。
他懵逼的看着眼前的墙壁,嘴巴无意识的张开,这幅画带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了,在博物馆看到的任何画,都没有带给过他这样的感觉。
诞生于洛水之中的女神,横空出世,缥缈的容颜是不属于人间的绝美,这岂是凡人能够想象出的震撼?
画里、画外,被同一个人创造出的神女遥遥相望,一个陷入地狱深渊带着悔恨随着时间永远消散,而另一个丢失了姓名懵懵懂懂顶着莽活至今。
都是造化弄人罢了。阿诙感觉被人戳了一下,这才让他从震撼到失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而就这短短几分钟的深陷,就让他有一种熬夜了一宿的脱力感,背后也都是虚。
“……啊?”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傻乎乎的扭头看向青图,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青图的脸在阿诙眼中朦朦胧胧的,让他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这个女子和画中人一模一样。
她指了指墙壁,转头询问他:“如何?”她很清楚宗师之作的意义,但是她作为《地狱变相》时,听到了各个朝代、各个国家和各个专家对她极高的赞誉和评价,但是……她从没有听过,人们对自己真正本体、这幅《洛神赋图》的评价。
毕竟,她作为地狱变相活了这么久,而做真正的自己,才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没啥好的,真……没啥好的。”即使是个刚毕业才大四实习的主持人,阿诙也个能言善辩的家伙,然而面对这幅宗师之作,他也是过来很长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有道是,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阿诙郑重其事扭头,表情严肃的竖起了大拇指,缓缓吐出了一个字……
“吊。”
确实是太吊了,以至于很久以后阿诙成了节目组名嘴“十二诙”后,有个颇为古怪的爱好,那就是特别热衷于在个人账号中评论一些字画书法,而且都很有独到见解。
只不过,后来再看过无数的名家画作,而且给出的评价在语言方面也越来越专业,可是带来的惊艳,也远远没有这次的大了。
完这个字后,阿诙的视线还继续流连在壁画上,完全不知在他身边,青图听完他的评价后露出的复杂眼神。
片刻后,阿诙突然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支破旧的毛笔……没错,就是她刚刚拿着在墙上写写画画的那一支。
“你这……”阿诙有点懵,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青图,刚开口想问什么,却看到她微微作揖后,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阿诙:……
等等,这个女人是直接消失了吧?
刚刚那么大一个活人……就这么消失了?阿诙喉头动了动,把挂在嗓子眼旁边的尖叫咽了下去。他面无表情的一个人蹲了下去,表面上看起来淡然,其实内心慌的一批。
掏出手机,阿诙开了主持人们的聊天群,想求助,可是仔细一想,这个事儿又不能照实。
总不能直接问“老铁们怎么办我撞鬼了。”吧?
阿诙想了想,开始埋头字:
十二诙(旅游节目):刚刚偶遇了一个满分美女,她送给我了一支毛笔,这是什么意思?
十二诙(旅游节目):【图片】
欢天(少儿节目):她可能在暗示你是个煞-笔。
时湃(综艺节目):她可能在暗示你是个煞-笔。
涂欢(影视节目):她可能在暗示你是个煞-笔。
老谈(民生节目):她可能在暗示你是个煞-笔。
阿诙默默灭了屏幕,感觉这天没法再聊下去了……
“哥们,干啥呢?”失踪了整整一宿的保安突然出现,他警惕的看了看阿诙手中的毛笔,然后严肃的问,“,你是不是搁这儿写到此一游来的?”
“天地良心啊大哥,我是昨天白天来这儿采访的,你忘了?”
“隔壁就是飞天壁画群像你不去采访,你来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庙采访,谁信啊?”
“……你搞笑吗?这里是《地狱变相》真迹遗址,画圣唯一真迹搁这儿发现的,你跟我这是破庙?”
保安不出声了,他迷糊的看了看阿诙,然后回头指了指墙壁,墙壁上,恢宏的地狱变相复原图和青图复原出那副绝美的壁画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一些明清时代文人墨客的题字,看起来杂乱无章没有美感。
“你的《地狱变相》是里面哪一副?”
…………
《地狱变相》终于消失了。
而地狱变相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无论是网络、书本、报刊杂志、影像等一切文化载体上,《地狱变相》都成了湮灭于历史之中,没有流传下来的传……
然而,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认为她存在过,或者——依旧存在。
这个信念坚持了很久,久到大江山上的哪个倒塌的神社已经重新建好,久到爱花和羽衣已经把猪佩奇看完了一遍又一遍;久到本丸里那棵杨柳树不断长高,傲视本丸,重新拿到了本丸No.1的高度;久到……嗯,她也记不清了。
总之,她又睁开了眼。
这长长的一觉睡得极踏实,毛茸茸的白鹳在她的耳畔团成一团儿盹,她下床,抱着白鹳有些懵懵懂懂的开门。
屋外,地狱之主阎魔罕见的没有坐在云上,她笑盈盈的走过来,在她面前单膝跪地,祝贺她真正的诞生。
鬼使黑和鬼使白背后的黑白童子偷偷抬起头量她,其中白童子那和上衣并不配套的裤子,让她多看了两眼。
嗯,虽然记忆模糊了,但是……好像是自己办的好事。
她继续往前走,穿过长长的奈何桥,周围是大朵大朵的彼岸花,天水碧色的裙边像是海边被碎的浪花。
白童子扯了扯鬼使白的衣角,声问,“这还是之前的那个人吗?”
鬼使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鬼使黑却已经抬起神,一直看着那个背影直到消失,然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或许是,或许不是。”
她潜行在地狱回廊的边缘,侧身给骑着牙牙横冲直撞的孟婆让了路,她沿着海与地的交界,和站立在山岩上粉色衣袍的神明进行了长久的对视。
她之后走了很多的地方,她作为地狱变相时去过的、没去过的,还有想要去的,都去看了看。又过了一茬的花开花落,她寻寻觅觅,来到了最后一个地方。
何馆长之父,那位研究《地狱变相》整整一辈子的老院长的坟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还是选用了老人年轻时的模样,穿着的确良的白衬衫,厚厚的眼镜,看起来是个眼神很坚定的老实人。
她蹲下身,看向墓碑上篆刻的文字,然而上面的一行字,却让她愣住:
“一生修复、研究文物无数,为修复吴道子唯一真迹《地狱变相》做出巨大贡献……”
真为难一个普通人,还能记得她这个曾经的存在,隐隐约约的,她听到不远处来献花的老人子女声的嘀咕:
“临终前非嘴硬自己修复了吴道子的什么地狱变相……世界上哪有这幅画啊,真是老糊涂了……咱哥还真行,居然还真给老父亲写在墓志铭上了……也不怕被人冒领功绩。”
话声音逐渐变淡,她转过头看着老人子女离去的方向,驻足站立了很长时间,突然……就不想再旅行下去了。
算了,还是回家吧。
“刚刚是不是有个姑娘在咱父亲墓碑前面待了挺久?”
2个嘀嘀咕咕的人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墓前,已经空无一人。
没人注意到,微风吹过,墓碑上一串儿石粉纷纷扬扬吹散,一行新刻的字不声不响,出现在角落里:
“……以及宗师皇甫轸唯一流传于世之作品《洛神赋图》”
烟火升上夜空,却又在瞬息之后消失,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它们曾经照亮过夜空。
……
本丸的大门自从它的主人离开后,就再也也没有上过锁,哪怕刀剑男士们知道……如果他们的审神者真的想回来,一道锁是拦不住她的。
她推开了门,本丸里依旧是熟悉的样子,杨柳纷纷扬扬飘洒着柳絮,毛茸茸的似乎让温度也上升了几分,不出几秒钟,她的出现……让所有刀剑男士都停下手中的活。
千代金丸放下了手中的锄头,踩着刚刚种下去的苗就跑了过来,短刀们也从四面八方出来,可是却怯生生的不敢靠近,但是眼神都无比热切的看着她,山姆切长义扯着加州清光带着一身卤香跑了出来,左右四顾终于看到她的身影,一下子两个人都红了眼圈。
二楼的天守阁的窗子被开,玉藻前穿着一身浴衣,懒懒散散的探出头,安静的从上面看着她,最后也忍不住微微弯起嘴角,他关上了窗子然后偏离了目光……这间屋子刚住习惯,看来又要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野和狐丸他们,反而是最后几个得到消息的,等他们赶来时,已经有很多刀剑男士围在她的面前,大家都热切的看着她,却一言不发。
“您……”
野张了张口,可是同样一句话都不出来,眼前的朝思暮想的人陌生了了很多,可是从血脉中相连的灵力,却又让他忍不住热泪盈眶。
您,终于回来了。
最后,还是狐丸开了口,他拢起出阵服狩衣的衣袖,弯腰行了一个礼。
“主人……欢迎回家。”
青翠的杨柳枝摇摇晃晃,柳叶儿片片透着青色,如同千百年前夹在信笺里的那一枝儿,真是让人心生爱怜。
——正文结束——
作者有话要: 煞-笔作者首先要感谢大家,陪我一起见证了这本书的成长,写这本文其实是我最低谷的时候,感谢大家、青图、还有刀剑男士们,陪我走到现在,有你们,我真的不会怕了。
青图我从一开始构思,就是皇甫轸的画作,然后背负着仇人画作的名号,浑浑噩噩存在于世间,构思这一点的时候,真的难受了好几天,因为有时候就是这样,真正的好人的下场并不美妙,而恶人却真的能留名千史……最后《地狱变相》彻底从人的记忆中抹去,消失的彻彻底底,而皇甫轸的《洛神赋图》也同样消失,大抵是青图认为……这样的人间,可能配不上这幅画吧,(绝对不是阿诙那句吊闹得!!)
卖药郎给青图了两个选择,一个代表了“理”的破旧毛笔,若是选择了玉钗,结尾也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也不定。
下一篇文,我会在《百番讲坛》和《中年危机》之间选择,应该也许可能会双更一段时间(咕咕咕),然后选择大家收藏最多、最为喜爱的一篇来稳定更新,这次煞-笔作者累了,煞-笔作者不想虐了,煞-笔作者只想哈哈哈哈哈,所以请大家放心食用就OK。
还有这篇文只是正文完结,大家先别着急撤,还有玉藻前和巫女番外、本被番外、野膝丸番外没结束,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