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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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司白早有算, 永平帝先开口, 正中他下怀,岂有不应的道理。

    完这一事, 永平帝又陆续交代了些旁的, 才让谢司白退下。

    谢司白沿着回廊往外走,秋韵在前着灯, 出了内仪门,见得有一人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看到谢司白出来, 才忙是去请了自家老爷。这天一日日热了起来,园子里头早有蚊虫,定南王为了堵他甘心在这里等这样久, 也算他本事。

    定南王整了整衣襟,款步而出, 朝着谢司白一拱手, 客客气气的, 就像刚好遇见一般。

    定南王笑道:“巧了, 谢大人。”

    谢司白静静望着他, 不话也不笑,清清冷冷,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接近的。幸而定南王早有京中人递信, 清楚这位皇上身前的红人是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性子,也不觉得被轻待,仍是赔笑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 想必累坏了,今日好不容易得空,理应好好犒劳一番才是。本王这地界虽比不得京中,好酒好菜还是有的,不如大人随我去,也好解解乏。”

    谢司白想也不想即是淡漠回拒:“王爷有何事直言便是,夜已深,不必多扰。”

    他拒绝得这样果断,饶是定南王也险些挂不住笑,他轻轻咳了一声,稍缓解了尴尬,才道:“国师大人不喜奢张浪费,情有可原,只是我要的这事……同京中的林大人有关。”

    谢司白微眯了下眼,不动声色。

    定南王压低声音:“还请大人借一步话?”

    谢司白不语,定南王心知这是默认,便躬身请他往旁边的芷风楼去,全无一朝王爷应有的架子。诚如他所言,芷风楼上焚着斗香风烛,美酒佳肴,又有两位穿着单薄衣衫的美人持扇跪在两边,替着斟酒夹菜。

    谢司白微蹙了眉,眼里有厌烦转瞬即逝。老定南王与白家曾是有过交情的,武将出身的大族,性情自来比文士直率,哪想得到了现在这一辈,尽是些膏粱子弟,丢了祖上的风骨,全无气节。

    谢司白道:“不必这些,撤下去吧。”

    “大人莫不是怕传到陛下那里去?”定南王自以为很了解谢司白的心思,甚是善解人意,“大人不必担心,芷风楼外有专

    人把守,楼上发生的情状皆不会往外流出半个字,尽可放心。”

    谢司白看他一眼,没有话,意思却明显。定南王接连吃了闭门斋,暗道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只得悻悻发歌姬退下。

    旁人走后,定南王才开口:“早听林大人起国师大人少年才俊,如今一见才道是此言不虚。谢老前辈已是人中豪杰,谢大人亦是不逞多让。”

    无论资历还是辈分,定南王都高过谢司白,可他做伏低起这些话倒不见面红耳热。想想也是,定南王府早没了实权,不过靠着祖荫过日子,底气还不如普通京官来得足。谢司白是林咸见面都要让三分的人,他这般礼待算不得过分。

    谢司白不搭腔,静静等着他的下文。定南王莫名紧张起来,他一面用袖子拭汗,一面磕磕绊绊道:“林大人曾言国师是位直爽人,我也不多言他,直当点了罢。林大人有一事嘱托我,这事倒不难,只是需请得大人通融一二,方是好办。”

    他话一出口,谢司白已明了为的是什么,林咸在等这个时机,却不想他亦是在等这个机会。

    谢司白敛眸,示意定南王接着往下。果不其然,定南王接着道:“十六帝姬远道而来,十足劳顿,若再回去,怕是又横生枝节。林大人的意思是……不如将帝姬留在这里罢。”

    定安还算不上是林咸的心病,但到底是个隐患,且她日渐生势,在宫中多处辖制静妃,拔不掉也不能为己所用,难免要思前想后顾虑许多。此次南下是个好主意,谢司白早知他们定然会有所动作,没想到却是假借定南王之手。

    谢司白早知其中纠葛,却只当不清楚。他轻蹙起好看的眉,似是不解:“何意?”

    定南王心道这位还真是不通人情世故,不过面上仍是笑着,进一步解释:“我二子弱冠之年,正当定下终身大事,若是能尚帝姬,成就一段佳缘,自是再好不过。且局时帝姬远嫁,何不是解了林大人一桩心事。”

    谢司白“哦”了一声,兴致缺缺的模样,仿佛不怎么提得起精神。定南王心翼翼,留意着对方的神色:“国师大人觉得如何?”

    谢司白漫不经心,指尖轻扣着香几,半晌才淡淡道:“

    倒也无妨。”

    林咸一早在信笺中提点过定南王,得这回答,定南王知他算是应了。定南王心头重担卸下,面有喜色,他正要人上筵,谢司白已是起身,定南王一愣:“谢大人……”

    谢司白不等他再客气话,语气淡漠:“夜既已深,话完,我不便多留。”

    定南王自是不敢再不识好歹地挽留,忙也起身相送。谢司白走后,定南王方才是堪堪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何,在这人身边总让他感到莫名的压迫感。智多近妖,许是如此。

    身边厮问:“王爷觉得那位国师心性如何?”

    “怪。”定南王注视着谢司白离去的方向,这样评价,“是个怪人,比他师父还要让人猜不透。”

    *

    永平帝留在黎州城没二日,即动身赶往并州去,定安则被留下来,暂住定南王府。定南王惯会享乐,府中缔造得恍若人间仙境,单定安住的锦绣阁,帷幔流苏,重重掩映,又有许多奇木异石,古董珍宝,以及诸多失传已久的善本藏本,随便拿出来一件,都是有市无价的宝物。

    定安看着好笑,同绿芜道:“这定南王也是个有意思的,沿途这一路,人人都知道对着君王要藏富藏拙,他倒好,全都直白白露出来,父皇不过挂心着南面的事无暇理会罢了,真要回过神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绿芜虽见多识广,头次见这屋中显贵陈设,仍不免咋舌。听了帝姬这话,她赞同地点了点头,一面绞干帕子搭起来:“不准也是气数到了,若身边能稍有个肯真话的,如何想不到这个理儿。”

    话是这么,定安不过暂住于此,总之也不关她的事。她用过早膳,去了书房习字一二,日中接到京中密信,是林璟派人送来的,信中先是琐碎云云,又讲了定安先前曾交付于他的事,最末格外警醒地添了句,要她在外多加心。

    林璟没有明,定安大致猜得出是林家要算对付她了。表面上看她一介闺阁女子,掀不起大浪,但毕竟是静妃心头的一根刺,总时不时扎一下也够心烦意乱。定安早知会如此,只是没想到静妃能忍到现在。

    她看完信,就着让绿芜点了火盆烧去。看着火光跃动,定安想起什么,

    问绿芜:“这几日总也不见先生。”

    “公子这几日不在府中,想必有事去忙了。”

    定安点头,道:“派人去看看,若是回来告我一声,我有事要同他讲。”

    绿芜应下,定安方才去了房中。帝姬身份贵重,旁人没得命令不敢擅自叨扰,因而除了头两日,定安几乎没怎么见到王府中人。不过绿芜是个谨慎的,早早听清楚了王府的诸多纠葛,一一禀给定安。定南王府着实气数落败,现在的定南王早无功名在身,娶的姬妾不少,子嗣却不算多。三子三女,大儿子早夭,大女儿远嫁,现在府中的二公子弱冠之年,据风流成性,常年流连花街柳巷,以狎.妓为乐,实非良善之辈;五公子年纪尚,尚无听闻可;三姑娘正当婚嫁的年纪,可惜她生母早逝,又不受王妃待见,行事素来低调;四姑娘和定安一般年纪,王妃所出,又被定南王视作掌上明珠,自是与三姑娘境遇天差地别,且陈四姑娘人前人后风评都不错,在这样的地方实属难得。

    日头渐渐西斜,谢司白仍没有回来。定安读书读厌了,想出去透透气。未免冲撞帝姬,她住的院子周围只留着京中带来的人,王府之人一概不得入内,因而定安也不避讳什么,只带了绿芜在附近径转悠。走着走着,她看见天上飘着两盏纸鸢,一盏蝴蝶,一盏鸿鹄,隔得老远也瞧得出做工精细,怕是宫中也难企及。定安仰着头看了好一会儿,问道:“怎么这时候都有放风筝的。”

    “算算日子,其实也不差了。”绿芜道,“殿下可也想放着玩一玩?”

    定安摇了摇头,蓦地想起些陈年旧事,因笑道:“这倒罢了,我也有几年不曾动过这些,且又不是时候,这样大人,再玩闹怕是要被笑话。”

    绿芜则道:“如何能。倒是殿下这些年处处过得压抑,半点不敢声张,现今到了外面,还管劳什子旁人,合该自己开心开心才是。殿下若想要,我让人去取两样来,横竖不多费功夫。”

    定安被她得不免动心,正要应,天上的一盏忽然晃晃悠悠就落了下来。定安失笑:“飞的这样低就已经断了。”

    “纸鸢不过借势的玩意儿,风不及,总归差一点。”绿芜也有点可惜。

    她们站定在当头,看着那纸鸢了几个旋飘落,定安看得饶有兴致,方道:“你猜猜,那纸鸢会落在何处?”

    她话音刚落,还不及绿芜回答,恰有一阵风过,带着那无主的纸鸢慢悠悠飘转过来,只一声响,就挂在了面前的树梢上。

    作者有话要:抱歉,八月真的太忙了,□□乏术。今天恢复更新。因为有三次元的工作要忙,再加上目前处于瓶颈期总是卡文,暂定一周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