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
当夜谢司白安顿她在颍州境内的客栈歇下, 自不多言。
京中青云轩, 冬雪接到密报,却是神色凝重。春日道:“他们去了也才一天, 派个脚程快些的人去追, 定然追得上。”
“怕是不行。”冬雪心下盘算着路程,“光是颍州的路至少要多半日工夫, 等追上他们得到明天晚上,若消息属实,光一个人赶去, 也顶不上多大用。”
谢司白不在,春日宛如没头苍蝇失了方向。他挠挠头,颇为焦躁不安:“那该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冬雪冷静多了, 他在最少的时间内估算出每种应急方案的利弊,最终下了决断:“派人往通州调兵, 轩里的人也得往城外撤退, 公子不在, 若上面那位要动手, 现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春日听到他的话有了主心骨, 点头应下后,颇为不忿地嘟囔一句:“狗皇帝。”
冬雪抿唇不语, 可见是赞同他的话。
“你知他为何要这般赶尽杀绝?”春日摸不着头脑, “好歹十六帝姬也是他亲女儿不是?”
冬雪虽接到探子传来的密报,但原因为何亦是不明,他摇了摇头:“或许是冲着公子去的, 十六帝姬……可能仅是连带。”
无论如何这都只是猜测,究竟如何,已不是他们能有所揣度。
身在颍州的谢司白对京中之事一无所知。第二日早起赶路,他骑马在旁,定安不想坐马车,央他也要骑马。谢司白对她向来有求必应,便让人临时去街市备了匹身形不高的马驹来,耽误到辰时才上路。
定安换了便行的衣裳跟在谢司白身边,一时又像是回到了他们从黎城返京的时候。马车中一眼只能望到四壁,哪比得上在外头可以看清四野。
离京远了,定安心情放松,路上有有笑。直等将至驿站处,谢司白却忽然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随行的一众人见状也纷纷停住。定安奇怪地看了眼谢司白,不明所以:“怎么了?”
谢司白轻蹙下眉头,扫视一圈,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这段官道是要塞之地,平日里车马来往不断,不该是这副样子。”
经谢司白这么一,其他人才纷纷觉出不对劲来。自从进了颍州
官道,两边来往的车马越来越少,进了岔路口,更是一辆也看不到。
事出反常。
秋韵跟在谢司白身边,惯会做这种事,不待他吩咐,便先自请探路。他带了两个青云轩的人走后,谢司白翻身下马,对旁边的定安伸出手:“下来。”
定安把手递给他,也不用脚凳,谢司白直接将她从马驹上抱了下来。
定安心里突突的,也感到不安起来:“怎么回事?”
谢司白摇了摇头。
京城到普济寺的距离不算远,为了方便赶路,谢司白带的人手并不是很多。他让人将马匹牵到隐秘些的地方,司琴和绿芜乘坐的马车体量太大比好隐藏,只得暂时弃在路口。
青云轩的人还好,毕竟身经百战,对突发状况早司空见惯,定安她们却是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不免提心吊胆。
才藏好身不多久,探路的人回来了,只是不见秋韵。
那人回禀:“前面五里外有埋伏,秋韵师兄暂且将人引了开。”
定安心一沉,抬头望向谢司白。谢司白却是格外冷静,依着他对周遭的了解,很快有所成算:“下令撤退,东面十五里直达往通县,今晚暂且停在那里。”
那人领命,刚要起身走开,不远处的官道突然横生异变。定安回头张望,发现留在官道上的马车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插成了刺猬,若是人还在里面,定然难逃一死。
定安吓得不轻。想来是先头守着的人察觉有异,一路追到了这里。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也并不安全,被找到是迟早的事。
谢司白的命令一经下达,青云轩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他们一起行动未免惹眼,索性兵分四路,一路是绿芜和司琴,伏兵显然不是冲着她们来的,她们单独行进反而安全;一路先往通县,好早做准备;一路谢司白与定安,不用想他们也是主要目标人物,留用的人手多;最后一路则负责与只身引开伏兵的秋韵接应,确保他安然无恙。
危急关头,没时间讲那么多废话,就连全程搞不清楚状况的司琴也不敢多嘴去问,乖乖随着绿芜离开。
定安跟在谢司白身后,山路陡峭,深一脚浅一脚不甚平坦,她自来娇生惯养,又没有武艺傍身,即便想要
走得快些,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谢司白看出她勉强,索性将她抱起,才不至延误。
然而快到山脚,还是被伏兵找了上来。
谢司白抽出佩剑,一边警觉地量四周,一边贴耳对定安道:“抱紧我。”
话音刚落,林中窜出几道人影,转眼便与青云轩的人成一片。那些死士出手狠厉,式式杀招,俨然不算留活口。谢司白虽然带着定安,行动却丝毫不见迟缓。他向来自缢剑术不精,可面对不断涌入的死士,完全是压制级别。
果然,他们的主要目标在谢司白和定安身上。用于通知同伴的爆竹被放上天,越来越多的黑衣死士从林中涌现,层出不穷。一黑衣死士自身后袭来,剑端朝向谢司白怀里的定安,眼看要刺中,谢司白反手挽过一道剑花,准确无误地捅入对方心口,鲜血溅满他衣衫,黑衣人应声倒地。
刚解决完又有两人从前面杀出重围,他们目标同样不在谢司白,而在他怀中的定安,锐利剑锋破空划过,谢司白以长剑相抵,眸中森然冷意,转手一剑一个。
然而杀了一个还有一个,饱经历练的死士源源不绝,仿佛永远杀不尽似的。渐渐地,地上的尸首堆积如山,不光谢司白,就连定安身上脸上也沾满血迹。定安看出这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知道再这么下去,纵使谢司白武艺再高强,也是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带着她这么个拖累。
定安言简意赅:“放下我,你快走。”
谢司白忙于应敌,腾不出空回答她。定安心急如焚,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都死在这里:“谢司白……”
“闭嘴。”
这还是定安头一次听到谢司白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讲话,冷漠,而又不近人情,没有半点可以转圜商讨的余地。
定安一愣。
谢司白将她在树干旁放下,握紧了剑,守在她身前。
他的态度很明确,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断然不会留她一人。
*
谢九砚带人赶到时,刚经过一场厮杀的林间已然归于一片寂静。
林中横尸遍野,黑衣死士与青云轩的人混在一起,鲜血沾满全身,彼此分不出面目,杀戮的血腥气息弥漫四野,饶是见惯这
些的谢九砚也不觉心生凉意。
到底晚来一步。
谢九砚紧抿着唇,手按在剑鞘上,一想到谢司白可能也是其中一个,他就止不住心头汹涌滔天的杀意。
师兄不能有事。
九砚命人挨个去寻,他沿着地上血迹,一路纵深林里,终于血迹越来越少,逐渐显得斑驳,他抬头看去,但见在死尸堆里,还有一个活人。那人身上月白衣衫被染得看不出本来面目,鲜血自剑身淌下,他以剑支撑着身体,半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人,俨然万尸丛中杀出来的修罗。
谢九砚认出是谁,松了口气,忙唤一声:“师兄!”
谢司白却没有回头。九砚快走过去,这时才看到他怀里的人,他一凛,忙去探脉搏,幸好一息尚存。
定安身上无一处干净的,脸也布满血污,同她本身的白皙肤色对比,触目惊心。若不是还有脉搏,九砚险些以为她已不在人世。
“师兄。”九砚抬头,看清谢司白面容后愣住了。谢司白低垂着眼,长睫也沾了血,他眸中空洞麻木,不见一丝波澜。
九砚不觉心生惧意,他知道眼前的景象像极了那个时候,唯恐他师兄又一次陷进去出不了。就这样僵持半晌,他才终于听到谢司白开口:“还有人活着吗?”
“……没有了。”
谢司白攥紧剑鞘,单手抱着定安,踉跄地扶剑起身。
九砚想从他怀中接过定安:“师兄……”
谢司白却没有松手。他抱着定安自林间返回,林中尸山血海,连能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谢司白将定安抱上了马车,方道:“带她回去。”
九砚微怔:“那你……”
“那些人不光是冲着定安来的。”谢司白神色寂然,并不看他,“若是我想的没错,茂先生应当有危险了。”
眼下这副光景,显而易见是京中出了什么他们不清楚的变故,他现在回去,无异于送死。
谢司白却不顾,他虽还活着,却好像个行尸走肉,听不进旁人任何话。九砚心知不能任他胡来,果断出手,一掌在他后颈。谢司白身形微微一晃,合眼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