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卡莱什、塞西尔和艾嘉也是第一次看卓澜的这个演出。

    之前的彩排都在星网上，他们都没能看到。现在塞西尔等在后台，傻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管风琴响起，卓澜暂时没唱歌了，他才回过神来。

    “这唱的是什么……？”塞西尔也茫然了，“希卡莱什老家的语言吗？”

    显然，塞西尔也以为这首歌和之前卓澜在大厂秀里面唱的歌是同一系列。

    塞西尔认识希卡莱什好几个月，早就知道他老家的语言很特别，和现在全国广为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一样。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卓澜也会这种语言。塞西尔还猜想过，希卡莱什会来到卓澜家里借住，或许也和这个事有关。

    所以，现在这首歌，也是希卡莱什老家的歌吗……

    如果塞西尔现在问希卡莱什，希卡莱什就会回答他：“不是。”

    希卡莱什也在疑惑这是什么语言。

    他心生焦躁。

    未知的语言，代表未知的过去。他知道卓澜是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和别人对此好奇不同，希卡莱什对此的感觉很复杂。非要的话，那就是“不悦”。

    他自己才出生了几个月，卓澜却有那样漫长的过去，这种无法掌控的、无从知晓的感觉，让尚还年少的希卡莱什心中不安、动摇。他还年幼不知事的时候，只觉得能够和血族待在一起，会很高兴。可当他渐渐长大，心智超越（外表）年龄的成熟时，就开始多了烦恼。

    他知道本质上来，自己和这个血族实际上没什么关系，现在自己能住在对方家里，不过是族人用金钱换来的交易。

    他知道卓澜看着对自己百依百顺，但也就把自己当作一个孩而已，不必对等看待。

    他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好似能模糊猜到未来会发生令自己非常不开心的事。可他又不敢认真去推理，只能逃避似的，在不安的时候去找卓澜，抱住他。

    他在卓澜身边时，会有一种没来由的满足感，可也会心生躁动。就像是自己做了个梦，梦很美，但总有醒来的一天。

    希卡莱什实在太成熟了，他甚至能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心理状态最好不要出来，以免引发新的事端。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忍住多久，这种忍耐对于成年人来都是一种煎熬，更别是对一个孩子。

    希卡莱什看着投影出来的卓澜的表演，若有所思。

    ——得像个办法……

    艾嘉不动声色地瞥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

    希卡莱什当然不知道歌词的是什么。

    这是安诺还是神殿骑士团团长的时候，神殿里咏唱的圣歌。一般都是唱诗班来吟唱，级别高一点还会有圣女加入其中，演唱的阵势就比卓澜一个人的这种大很多了。神殿的歌曲虽然总的来都是颂歌，但都有各自的意思，有些歌甚至还有特别的作用。

    比如卓澜唱的这首，它就是专用于安抚的。

    更准确来，它创作于战争背景下，是用来抚慰战后的人群的。也不知道是神殿哪位高手一手造的作品，歌词中似乎带着一些能量，因为战争而心生创伤的民众、甚至是战士，都能被这首歌抚慰心灵。

    卓澜以前吐槽，这首歌就是神殿的惯用伎俩，用来消除人们的负面状态而已，哪有那么神秘高贵。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也有正经唱这首歌的时候。

    以前血族唱这首歌，还是在当年的安诺面前。卓澜哼着玩儿，安诺就认真教了他标准的歌词，纠正了所有曲调。卓澜当时还嘲笑过安诺居然也会唱这些玩意儿，难不成也当过唱诗班的成员。安诺的回复是因为这首歌有抚慰作用，所以安诺的易怒情况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他就会去听这首歌。

    只是后来这首歌已经没什么用了而已。

    如今，卓澜在安诺面前，在管风琴的伴奏下，唱完了整首歌——虽然安诺已经记不清楚这首歌了。

    这位刚获得一等功勋章不久的战士，坐在第一排，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当卓澜还背对观众的时候，安诺已经一眼认出了他，以及他的声音。在惊讶、喜悦之余，安诺也隐隐觉得这首歌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不奇怪，全场就他能听懂这首歌在唱什么。

    但安诺的“熟悉感”并不仅仅来自于听得懂，更源自于一种灵魂中的共鸣。这一刻，他深切意识到自己以前真的和卓澜关系匪浅，也和这首歌的来源有很深的联系。

    当然，安诺也能在一瞬间明白卓澜挑这首歌的原因。

    其实这首歌能通过慰问演出的审查，还是有点令人意外的。毕竟它带着一定程度的宗教色彩，而军队中当然是明令禁止宗教传播，所以理论上应该拒绝卓澜选择的这个内容。但听过一次之后，演出总导演就去找了军部宣传口的对接人，讨论之后，还是给过了。

    不仅给过，甚至还提出请卓澜在以后录一个完美版本出来，留在军部以备用。

    毕竟在“音乐疗法”流传甚广、见怪不怪的今天，一首歌居然还能发挥出这么明显的安神、抚慰作用，这对于一直担心PTSD的军队来不啻于一剂良药。

    军部还问了这首歌的原理，卓澜心最知道的人现在就在你们手里，只是失忆了，这叫我怎么回答。

    最后，卓澜答应了军部的要求，但还是暗想着：等安诺恢复记忆了，神力加持地唱这首歌，肯定疗效更好啊。

    背后的这一切，安诺一概不知，只知道卓澜选这首歌，大概是为了自己。

    安诺能从歌词中准确了解这首歌的作用，同时也在非常微的程度上得到安抚。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是卓澜在给他暗号——

    这是卓澜给他的惊喜。

    卓澜能成为这场演出的神秘嘉宾，肯定是早就接洽过了的，但近日和安诺传消息的时候，卓澜对此只字未提。甚至在安诺提到这场演出的时候，卓澜还过“玩得开心”，好像和他完全没关系似的。

    安诺也抽空看过网上对于卓澜的讨论，知道这个血族连网上的宣发也不做，被人骂也没回。当时安诺以为这是卓澜的策略，现在才知道，就是为了瞒住自己，最后给自己一个惊喜。

    安诺看着舞台上的那个人，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露出了微笑。

    ***

    卓澜下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傻站在旁边的佩林和陈光。

    血族本来没算社交的，但佩林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了一句：“你唱得非常好听！那是什么歌？我从没听过，好厉害的曲子！”

    卓澜看这名钢琴家的时候，总觉得他身上带着某种不属于他的力量，自己一接近就会盯着自己，跟防贼似的。所以卓澜对他也不冷不热的，只是随意地点点头：“多谢，你的表演也不错。我还有事，以后聊。”

    陈光也在旁边道：“你居然就是神秘嘉宾，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是为了给你的朋友一个惊喜吗？”

    “算是吧。”卓澜点点头，然后真的转身走了，没有半点想要寒暄的样子。后台的其他艺人本来也想过来话的，但看他风风火火地走了，又没了上去拦人的胆量。

    塞西尔还过来接人了，他的嘴炮有多厉害，娱乐圈的人多少都知道，所以更没人敢多什么。

    有什么好呢？人家为了给一等功的安诺一个惊喜，能拉着军部和慰问演出主办方一起瞒着消息，还用“神秘嘉宾”的身份登场。背后的力量不准有多大呢，不敢惹不敢惹。

    其实这事大不大不，反正背后有人什么的纯属瞎编。军部根本不在意这些，主办方也是为了话题度，所以才携手搞了这么一出。

    但不管如何，旁人对卓澜的误解，就这么形成了。

    卓澜回到自己单独的休息室之后，卸妆换衣服，没着急走。等了半个时左右，有人来敲门，又把卓澜一个人带到了场馆另一层的一个房间。

    “半时，之后他们就出发了，你们最好二十分钟结束。”带卓澜过来的工作人员了一句，然后就给卓澜开了门。

    安诺站在里面。全套军装，身姿挺拔。

    卓澜看到他，再想起工作人员的话，忽然觉得好笑。

    血族转头冲工作人员挤了一下眼睛：“多谢，我会尽快完事儿的。”完，他就进了房间，然后背手关上门。

    工作人员：……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

    安诺听到了卓澜在门口的那句话。

    男人看着血族关上门，走向自己，问道：“你刚刚什么‘尽快完事’？”

    “……哈哈哈哈！”卓澜乐道，“你想知道？”

    安诺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几秒。

    血族在这几秒内已经到了他面前，挨近他，几乎贴在一起。然后修长的手指抬起来，捏着军装的领带结拧了拧，将其扯开。

    然后把扣子也缓缓拆开。第一颗，第二颗……直至颈项全部露出，肩膀也露了大半。

    血族张嘴一笑，尖利的獠牙露了出来。

    “现在就让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