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澜终于彻底明白，黑色漩涡的背后，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

    他终于进行了“捕猎”，但对象不是人类，而是一种普遍比人类更高大、肤色千奇百怪、长相也和人类不一样的生物。没办法，他实在找不到人类，只得选了一种看起来最像人类的生物。

    毕竟这种生物穿衣服、建房子、还聚居，四舍五入已经算得上本地“人类”了，对吧？

    然而，这种“人类”的血……要多难吃有多难吃。

    实话，要不是卓澜再不喝血可能就要死了，他真是宁愿饿着都不想喝这种生物的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踉踉跄跄飞了好几天，终于碰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聚居地的地方，而且这些“人类”的血确实吃不死人……不是，吃不死血族，那只能为了修复重伤，拼了。

    那滋味儿，怎么形容呢，就是又腥又臭，喝着胃里恶心，且有一种轻微的灼烧感。卓澜第一口喝的时候，差点就要吐出来了。

    “要不是为了活下去……”卓澜极其不悦地想着，“我绝不可能沾这么恶心的东西！这和吃屎有什么区别？！”

    好吧，卓澜没吃过屎，这只是个比喻。

    经过这次捕猎，他还发现了两件事。

    第一件，这里的“人类”，体力普遍要比真的人类强不少，行动也更遵循本能冲动。卓澜只是试着用了比较浅的迷惑技能——毕竟他也不想和这个看起来非常不咋地的强壮女性（雌性？）真的发生什么——对方的反应，就跟血族用了极限魅惑似的，迷离得就差把卓澜摁住“就地正法”了。

    应该，要不是卓澜喝血之后恢复了不少体力，指不定还要被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点的女人扑倒了。

    而卓澜这么快恢复体力，也和他发现的第二件事有关。

    ——这里的“人类”，血液里蕴含的力量，比一般人类要多。

    如果不是这样，卓澜也不会喝了血就马上恢复这么多体力。而且要不是这些能量补充进来，卓澜估计就要被那个味道冲击得脑子不清醒了，指不定还真会被“趁机劫色”。

    因此，只能卓澜的捕猎是痛并……忍耐着。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混进这些聚居地里，跟着这些“人类”的移动，在他们的城镇中游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捕食。

    他尽量学习这些人的语言，观察他们的生活。

    他飞过一个又一个的城镇，数着经历的日日夜夜。偶尔，他会找到一个斗篷，试着融入这里的人群中，收集想要的信息。但越收集，他就越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他有个推测。

    这里是……传中的“魔界”。

    关于“魔界”，血族里流传着相关信息，但众纷纭，谁都不清楚。卓澜问过自己的“父亲”，对方当故事似的，“魔界很荒凉，天和地都是黑的”、“魔物遍地”、“魔物也是黑的”。当卓澜那这和血族也没什么区别，那位第三代就笑了笑，“魔物等级意识不高”、“胜者为王”、“同族异族争斗无数，下克上、挑战权威也屡见不鲜”。

    简单来，就是个极其荒凉、物资贫瘠、极其崇尚武力的地方。

    卓澜把“父亲”和自己的内容一一对上后，默默给这些信息加了重要的一条——魔族的血，极其难喝。

    按照卓澜的经验，等级越高的魔族，血液内含的能量越大，但也越难喝。

    唯一的好消息是，随着卓澜身上的伤一步步接近痊愈，他能挑战的魔族级别也越来越高。最危险的一次，他混进了一个高级魔族的堡垒里，趁其不备将对方迷惑了，然后果断下口。

    虽然最后差点被那个魔族摁住了——迷惑术等级太高的后果——但他还是全身而退。被高级魔族暴力抓捕留下的伤，和对方血液带来的能量相比，不值一提。就算事后被这个高级魔族发出追杀令，卓澜也已经明白自己可以轻松应对这个级别的魔族，于是行事愈发嚣张。

    然而，他最想要的消息，一直没听到。

    低级的魔族基本不知道跨越两界的漩涡是怎么回事，他们每天疲于奔命，根本关注不了外部的事。高级的魔族，要么不知道，要么三缄其口。卓澜不知道是自己遇到的高级魔族样本太少，还是还没遇到真正高级的魔族。

    他就这样在魔界晃荡了很多天。为了减少喝血的次数，每次的捕食都是尽量挑高级的魔族。虽然也更难喝，但是眼一闭一睁，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终于，他被好几个高级魔族同时追杀、同时出手，双拳不敌四手，再次受伤。

    血族拼命逃窜，一次次冲出天罗地网，伤势也越来越重。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他重伤且筋疲力尽，掉落在一片嶙峋怪石当中时，身后前赴后继的魔族忽然消失了。

    卓澜没空注意到这点，他掉落的同时，已经昏了过去。

    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次完蛋了……”

    ***

    血族再次沉睡了。

    他毫无意识，对外界无所感知，躺在这片不毛之地的缝隙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昏昏沉沉中重新睁开眼。

    睡眠只是让他回复了一点点体力，他依旧浑身沉重得眼皮都很难挣开。身体的每一处都痛得麻木，本能使他眼睛烧红，叫嚣着对血液的渴望。他无法去思考自己在哪里，也几乎想不起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摇摇晃晃地扑腾着翅膀，被嗜血的欲望驱使着，向某个方向跌跌撞撞地飞去。

    他好像嗅到了某种极其鲜美的味道。

    只有一丝，但这疑似就像是钓鱼的线，牢牢勾住了上钩的鱼。血族被这股味道吸引得丢了魂，不顾一切向前冲去，甚至无法意识到另一种“危险信号”已经出现。

    重伤、久未进食、与恶臭截然相反的无上美味，足以让卓澜将所有的防备抛之脑后。

    他飞到了一片……平静得诡异的地方。

    这里土壤相对肥沃，地下矿藏丰富，使得地面上的植物比别处都要茂盛。山林间动物来往，弱肉强食，一切都像是普通的大自然该有的模样。

    但在魔界，这种地方通常极其抢手，占领它的魔族应该每天都要面对别人的挑战，各种厮杀难以停止。

    如果这片领地非常安静，那通常只有一个理由。

    ——领地之主，非常强大。

    ——强大到了周边的其他魔族，不敢踏进他的领地，更不可能挑战他的权威。

    濒死闯入的卓澜没意识到这些。

    就算他意识到了，现在也难以全身而退。他已经清楚嗅到了那股美味的所在，直扑一座石山顶端的堡垒。堡垒立在陡峭的崖壁之上，平时连飞鸟鹰隼都本能地不敢越过，化为黑色蝙蝠的血族就这么大喇喇地冲进了窗口。

    ——找到了……！

    “入侵者？”

    一只手忽然捉住了血族的翅膀。

    之前过，血族的蝙蝠形态看着轻巧，实际上威力赫赫，一般人、甚至一般魔族，都是抓不牢的。但这只白到有些发灰的手，轻松捏住了卓澜的一边翅膀——卓澜甚至没察觉对方是怎么靠近的。

    血族不知道的是，不是对方靠近的他，而是他直接被“送”到了对方面前。

    只要进入这个堡垒，对方只要一个念头，就能把卓澜瞬间凭空移动到自己跟前。

    然而现在的卓澜，没顾得上去考虑其他的。他被抓住了，挣扎了一下，没逃脱，索性也不逃了。他感觉到那股极致美味的气息已经包围了自己，下意识地一翻身，抱住对方的手，张嘴就要咬下去！

    那人把他甩开了。

    看似轻巧，却好似雷霆万钧，卓澜瞬间被砸到地上，发出“吱！！！”的一声惨叫。

    “胆子不。”那人还在原地没动，森冷地嗤笑一声，“猎物还妄图捕食猎手？”

    卓澜迷迷糊糊听到了，但他现在对血的渴望到了极致，近乎本能地……化为了人形。

    他的衣服早已残破不堪，身上也各处重伤，但血和伤没降低他的华美之颜，反而衬得他美得更加惊心动魄。他看起来像是个濒临破碎的美丽瓷器，叫人目不转睛，心生震撼。

    他的魅惑之术全力迸发，血瞳里光辉流转，深深凝望着面前那个……魔族。

    魔族坐在一张披着雪白兽皮的长椅上，也垂头望着他。

    “我是……猎物吗？”卓澜被欲望冲昏头脑，忘了理智和害怕，只剩下诱捕的本能。他站起来，朝那名魔族走去，有点慢、有点趔趄，却更让人心生爱怜……和隐隐的暴虐。

    血族停在这名魔族面前。

    如果他还保留一丝清醒，就会被本能察觉的危险信号吓走。遗憾的是，他现在已经不清醒了。

    他看着魔族，释放着任何人都难以抵挡的魅惑之术，嘴巴轻轻开合：“你要……抓捕我吗？”

    魔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悠悠回道：“你呢？”

    卓澜握住他的手。

    没啃，而是扯开衣襟，将魔族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轻然一笑：“你抓到我了。”

    魔族道：“是吗？”

    “当然……”卓澜慢慢靠近他，跨坐在他的腿上，双唇贴近他的，好似在亲吻般呢喃道，“但是你的猎物快死啦……你得喂养他一点点，他才能被你享用啊……”

    “怎么享用？”魔族淡淡道，“怎么喂养？”

    “想怎么享用，就怎么享用。”血族贴在他的怀里，微微一笑，舌尖舔了舔略微露出的一点尖牙。

    “只要……一点点血液就可以喂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