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澜陪着朋友睡了一阵，结果闻着精灵特有的味道，还睡得挺沉。一睁眼，就看到希卡莱什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

    血族还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通讯器拿过来一看，发现还很早，于是摊在床上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才睡了四个时不到吧？”

    “……我不困。”希卡莱什坐到床边，顺了一下血族睡得有些乱的金发，“你还困就继续睡。”

    “我俩的人设是不是颠倒了？血族才不会困好吧？我这不是陪你吗，你不睡我还睡什么。”卓澜坐起来，仔细量了一下精灵，“你起得早就算了，怎么还一起来就洗澡？”

    睡前刚洗干净，一觉醒来又洗，好像床不是床，是泥潭似的。

    希卡莱什随口道：“有点热。”

    卓澜狐疑地看了一眼空调面板：“……热？”

    “嗯。”希卡莱什道，“想洗就洗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不对吧？”卓澜眨眨眼，“坦白从宽，你是不是逃进浴室‘干坏事’了？”

    希卡莱什一愣：“……什么？”

    “虽然你把‘作案痕迹’收拾得一干二净，但我毕竟已经活了几千年啦，有些事稍微推理一下还是懂的。”卓澜轻笑，“我倒是想起来了，最近在家的时候，你有时会一大早起来运动，然后钻进浴室洗澡。所以是真运动呢，还是要在我面前掩盖另一种‘运动’呢？”

    “……”希卡莱什眯了眯眼，“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好吧，害羞的朋友。”卓澜耸肩，“其实你现在已经长到……快对上人类的十八了吧？那发育到这步再正常不过。这都是正常的，不必这么遮遮掩掩。当然，你要是觉得尴尬，我可以临时给你开另一个房间。”

    希卡莱什没法装傻了，索性冷淡以对：“……不用。”

    卓澜道：“那X教育呢？”

    希卡莱什：“不用！”

    “真不用啊？”卓澜道，“我可以让克里斯或者你们大长老，帮你弄一下星网账号的年龄认定这事，过了成年就可以给你开权限了。星网上的安慰智能，你想要什么样的就能要什么样的……”

    “不需要！那又不是……！”希卡莱什断血族热情洋溢的推销，但也没完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卓澜：“你既然不睡了，那就换衣服吧。”

    卓澜：“你忽然cue这个流程干什么？你想看我换衣服？”

    希卡莱什一转身，上阳台去了，还拉上窗帘、关上了中间的玻璃门。

    卓澜看着这个年轻人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挑眉。

    ——这种表现，到底是不想，还是太想呢……

    ***

    洗漱完毕，卓澜叫了酒店的早餐。主要是给精灵叫的，血族本人纯属于陪吃。

    今天的芦笋煎得很香，卓澜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希卡莱什注意到，索性就把整盘芦笋给他放过去。卓澜顿时乐了：“给我干嘛，吃你的，我想吃不会再叫吗？我缺这盘芦笋的钱？”

    希卡莱什不管他，自己又去摁客房服务叫了新的一盘。

    卓澜于是一边啃芦笋，一边上星网冲浪。

    开娱乐版，预想之中和血族相关的热门话题居然掉下去了，大头版面写着令人震惊的消息。

    “……佩林死了？！”

    卓澜看见这行字都惊了一下，甚至以为是自己的语言理解有问题。当他点开具体的报道，看到了佩林经纪公司的讣告，这才真的相信佩林是真的死了。

    希卡莱什看他一眼：“佩林？”

    “就那个弹难听钢琴曲的。”卓澜以为他忘了这个名字，提醒了一句，然后一目十行地看完讣告，“突发心梗啊……这么，是暴毙了。”

    希卡莱什疑惑道：“现在公共场所和很多家庭不是都会配备AED，他怎么忽然就没了？一个人待着没人急救吗？”

    “他不是一个人待着，而是和很多人在一起。”卓澜浏览着星网上的消息，“而且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在死之前好像爆了个大瓜……这有视频。”

    卓澜将视频投影在半空，让希卡莱什一起看。

    只见那是一个舞台，背景黑沉沉的，只有一束灯光笼罩着佩林和黑色的三角钢琴。前边弹钢琴的部分基本都被截掉了，视频播放的开始，就是佩林的手从琴键上拿下来，然后起身走到了舞台前面。

    在掌声当中，佩林笑了笑，然后弯腰鞠躬。定在那好几秒后，又直起身。

    视频到这里都一切正常，除了卓澜注意到佩林的神色好像更虚弱了一些。

    下一瞬，意外开始发生了。

    佩林直起身，虚弱地笑了笑，但眼睛里似乎有亮光：“我想简单两句。”

    听众们大概以为他是要发表感想，安静下来。

    结果佩林第一句就是：“X星球的Y皇室王储Z公爵，是个渣男！”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佩林提到的这个人在全星际的名声普遍不错，都他是爱老婆爱孩子的好男人，还是Y皇室王储当中的第一顺位。未来的国王，居然被佩林忽然这么？

    佩林没等他们反应——也可能是害怕直播会被切掉——立马又快速道：“这位Z公爵，最喜欢哄骗各种贵族、名门望族里的年轻男孩，最好是未成年、不谙世事的那种。他随口给这些男孩许诺，哄这些孩子配合他的变态游戏，给他们的身心造成极大伤害，导致他们抑郁、心理扭曲，甚至自杀。有些男孩对他情根深种，都忍下来了，但他腻了之后就想方设法将人抛弃。

    “而我，也曾经是这些男孩里的一员。只是他抛弃我不是因为腻了，而是因为我家道中落……”

    这个视频一共有十五分钟，佩林前面快速控诉完之后，后面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遭遇都了出来。所有人听了都很震惊，觉得不可置信。佩林口中的Z公爵，和大众印象中的大相径庭，完全是两个割裂的形象。如果佩林的是真的，别Z公爵完蛋了，和Y皇室有关的一切都可能从此开始灰飞烟灭。

    佩林似乎预料到了会有人觉得他是在撒一个荒谬至极的弥天大谎，还念了一堆单位名称和个人的星网ID，表示他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已经发给这些人了。他似乎对X国的执法部门不抱期望，所以发材料的对象都是各种媒体、以及星网上有影响力的人。

    被点了名字的单位和人，总会被舆论的声浪压得站出来发声。

    而且就算撇开舆论不谈，这可是肉眼可见的流量，想趁势而上的大有人在。可是手快有，手慢无。

    但这些资料，都是后话了。

    这个视频还在继续，播放到最后，佩林的故事终于完了。

    也有可能没完，但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他虚弱地笑了笑，神情中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听了我今天这场直播的人，尤其是现场的观众……你们还是多听几遍德拉戈斯的《神曲》吧。”

    他留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忽地倒了下去。

    现场的观众大概以为这是表演的一部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出现嗡嗡的议论声。接着就看到工作人员冲进镜头，一副慌张的模样，还有人喊着：“急救！快急救！”“快叫救护船！”“AED在哪！！！”“有没有医生！”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按照讣告的描述，佩林应该是在这里就已经当场死亡。因为讣告里急救送往医院，经全力抢救之后，不治身亡。卓澜估摸着，别急救到场，就算是工作人员冲上台那会儿，估计佩林就已经没了。

    卓澜关掉视频，希卡莱什开口问道：“这……应该不是真的心梗吧？”

    “嗯？”卓澜明知故问，“你看出什么了？”

    “我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他在耗尽最后一点生命，就像蜡烛最后燃烧的那一分钟。”希卡莱什道，“他最后在话的时候，已经是明显的强弩之末了。倒下去的时候，与其是心脏骤停，不如是生命力已经完全没了。所以我觉得，他不是心梗导致生命消逝，而是生命力枯竭导致身体也无法工作了。”

    “啧啧啧……”卓澜感叹，“不愧是你。”

    希卡莱什问道：“所以，我猜中了？”

    “基本上是这么回事。”卓澜道，“之前我们不是已经谈过，他谈的曲子是‘恶魔的语言’吗？这不是一名普通人类可以频频承受的能量，他最近因为这首曲子一炮而红，要是一直被邀请弹奏这首钢琴曲……这么快就枯竭而亡，也不是不奇怪。”

    希卡莱什道：“所以，他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当众出了这些话？”

    “这个问题，我倒是有另一种看法。”卓澜道，“我宁愿相信，他是为了让过去的遭遇大白天下，让那个Z公爵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这么不遗余力地让自己受到大众关注——即便要以生命为代价。”

    “他和其他人遭遇的这些，确实令人感到非常恶心。”希卡莱什道，“但因为这样而放弃生命，也难免有些草率。”

    “你这个人上人的思想啊……”卓澜支着下巴，“像烟花一样灿烂一瞬，然后就灰飞烟灭，不也挺好吗？”

    希卡莱什注视着他：“你这么觉得？”

    “我这么觉得，但我没选择这么做。”卓澜笑了笑，“不然你怎么可能看到活了几千年的我，不是吗？”

    希卡莱什定定看他几秒：“……最好是这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在希卡莱什把卓澜吃剩的芦笋又拉回自己面前，准备吃完的时候，江一弘忽然敲门来了。

    他看起来还没完全清醒，随便换了套外出的衣服，头发都没理整齐就来找卓澜。卓澜一看他的模样，挑眉道：“就算佩林死了，你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江一弘一愣：“佩林死了？！”

    “不是这件事？”卓澜道，“先你的事，找我干什么？”

    “哦，刚刚苏蒂亚尔公爵那边突然找到我这边。”江一弘顿了顿，好像他自己都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荒谬。

    “是苏蒂亚尔重病了，找你——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