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三时之前。

    卓澜进入迷宫，蝙蝠之姿飞行了不到二十分钟，已经进到很深的地方了。他飞到一个监控的死角，只有差不多一人的位置、往前一步往后一步都会被监控看见的那种，化为人形。

    几乎是同时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宝石，瞬间击发，身影顷刻间消失！

    ——这是之前在航班上遇到恒星风暴的时候，费奥多罗给他的那颗宝石。

    眨眼之间，卓澜就被传送到了一片丛林当中。

    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他无法掌握被传送的方向和距离，向来随机碰运气。但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刚刚好。

    卓澜取下手上的腕表——莉拉送他的那支——投射出地图看了看。地图上有一个红点，当卓澜快速摁下“位置共享”，红点就动了起来。

    卓澜将腕表一抛，再化作蝙蝠，爪子就抓住了那支腕表。

    然后的黑色身影，冲向高空。

    向着红点的方向，相向而行。

    ***

    二十分钟后，一艘飞梭在海面上开了舱门。

    舱门里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高空的风吹得她的衣襟猎猎作响，她却站得很稳。

    ——正是名声斐然的星际影后，莉拉。

    莉拉看了看腕表上投射的地图，又抬头望着远处的茫茫海面，眯了眯眼。

    她在心里默默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唰——！

    一只蝙蝠如黑色箭矢一般冲进舱门，落地为人：“快走！”

    “前往目标星球。”莉拉吩咐道，“全速前进！”

    随着她的话语，舱门滑动关上。悬浮在海上的飞梭骤然喷出白金火焰，朝高空射去！强大的推力让卓澜一下没站稳，趔趄了一瞬，莉拉拽住他：“找地方坐好，东西。”

    “我没问题。”卓澜坐到了旁边的半包围型座位上，催促道，“尽快开虫洞跃迁，他们找人的速度会非常快！”

    “那也要先到规定的轨道上，不然不用等他们来抓你，星际交警先到了。”女魔神也坐到了另一张座椅上，道，“海面航道的限速高，五分钟就进到宇宙轨道，不到十分钟就能虫洞跃迁。有点耐心。”

    卓澜道：“我建议你先开一个结界之类的东西，我怕他们在我身上下了标记……”

    “要你？”莉拉断她，“整艘飞梭都是我的领地，魔神领域不可侵犯。”

    “……好吧，那我只能信任你了。”卓澜顿了顿，又道，“生命树雕刻的鸟，现在看吗？”

    莉拉瞥他一眼，没话，但摊出的手掌明了一切。

    卓澜从内袋掏出那两只木质鸟。它们是知更鸟的模样，合起来就和一个拳头差不多大，雕刻得很精巧、圆润，摸起来顺手得很，完全没有粗糙的地方。

    本来这么大的东西，塞在口袋里就太明显了。还是卓澜找了个借口“手感好，要随身带着把玩”，才顺利带了出来。

    他把这对木质知更鸟抛给女魔神。

    莉拉捏着鸟看了看，又将它们悬浮在掌心上，用能量包裹着探查了一下，随后道：“有点用。”

    卓澜看向她：“怎么？”

    “这是活树上截下来的材料，强行激发的话，可以建立一个类似生命树的完全结界。”莉拉回道，“不过这是消耗性的，而且实效和范围都不大。一旦开始强行使用，这玩意儿就会迅速崩坏。”

    卓澜一愣：“你是，连神明都无法探查的那种结界？”

    莉拉点头：“对。”

    卓澜眯了眯眼：“看来它可以帮我躲过一些追查……”

    莉拉又道：“不止。”

    “不止？”

    “如果全力激发，估计效用会更大。”莉拉道，“它应该可以形成‘空间’，杜绝他人进入。”

    卓澜意识到什么，诧异道：“你的‘他人’，包括神明？！”

    “包括。”女魔神回道，“它会形成非常强力的结界。即便是神明级别，也很难突破。但作用范围很，而且有效时间会更短，我猜不会超过一分钟。”

    卓澜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或许在缪伊尔做事的时候，这东西会发挥最大效用。”

    “最好的情况是，不用它发挥，就顺利完成。”莉拉道，“一旦它派上用场，你和缪伊尔就有可能功亏一篑。”

    “那你再给我玩玩。”卓澜朝她伸手，“下船之后给你。”

    女魔神不稀罕这种玩具，扔回给他。

    卓澜接下来，手指抚摸着鸟的鸟背，一副出神的模样。

    莉拉看着他：“话回来，你真的准备好了？”

    “……？”卓澜回过神，扭头看她，“你现在还问这种问题？”

    莉拉支着扶手，耸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开弓没有回头箭。”卓澜的目光再次落在鸟身上，“我……”

    “注意，本次航行即将进行第一次虫洞跃迁。”

    飞梭上的智能忽然出声：“倒数十秒，十、九……”

    卓澜闭上了嘴，静静听着智能的倒数。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安全带勒得太紧了。

    他等待着跃迁的一瞬，心想：我是不会后悔的。

    ***

    卓澜的逃跑计划，很大程度参考了之前费奥多罗抓他的那回。

    但和那回不同，这次的对手加上了费奥多罗、盖拉德维尔以及艾利克斯。这都是神明和近神明级别的强者，即便卓澜有女魔神莉莉丝帮忙，成功逃脱的概率也很低。

    因此，计划里不得不加上了传送宝石，和虫洞跃迁的飞梭。

    飞梭在36时内跃迁了三次，穿梭了极远的距离。要是按照普通航班的航行时间，一个月都未必能到达。选择这么远的地点，一方面是降低那几个超级情人的追踪和到达速度；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增大神明“感应”的难度。

    最终，飞梭直接降落在了某个星球的一片山林之中。

    下飞船的时候，卓澜是以蝙蝠的形态趴在莉拉肩膀上。他亲眼看着莉拉一伸手，周围看似已经枯萎的荆棘就冲天而起，将原本裸露在地面的飞梭遮挡得严严实实。然后莉拉一转身，就走进了山洞里。

    这看起来也是个溶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光源都没有，趴在女魔神肩膀上的卓澜却感觉她行动自如。冷风和湿气阵阵传来，还有隐隐的滴水声。卓澜用声呐探测着周围的地形，在脑子里想象画面，然后觉得这个地方真是太适合魔神了。

    行至深处，卓澜忽然探测到了地上有个大坑。

    莉拉却好似没感应到似的，径直往大坑地方向飘去。到了边缘，一步往外踏，他们就双双落了下去。

    卓澜当然可以飞，但他怕“掉队”，紧紧抓着莉拉的衣服跟着坠落。

    下坠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到了洞底。这也不是真正的底部，卓澜探查到现在女魔神脚底是一片水泊。声波发射下去，底部很深，而且凹凸不平，搞不清哪里才是真正的洞底。

    莉拉飘在水面上继续往前。

    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到了一个开阔的地方。

    这里用幽蓝的魔焰当作光源，照亮了整个空间。高约四五米，方圆四五十平，地面还算平整。周围堆满了事物，有书籍、吃穿用度之物，也有氧气瓶和便携式的造氧机之类的仪器，还有些看不懂的瓶瓶罐罐和诡秘道具。一个黄金骷髅头摆在一张桌上，令人毛骨悚然。

    卓澜看向地面，发现地上已经画满了复杂的符文，汇成整个阵型。阵型很大，几乎铺满了整片空地。这些符文好像生而有力量，卓澜盯着久了，总觉得有点头晕。

    而缪伊尔，则是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椅子上。

    她本来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坐在那儿的，一看到莉拉来了，顿时站了起来：“你回来了！卓澜来了？人呢？”

    莉拉撩了撩自己肩上的发丝：“下来。”

    蝙蝠这才从女魔神肩膀上飞出来，落地变为人形。

    缪伊尔激动地跑过来：“卓澜！”

    卓澜把木质知更鸟塞给女魔神，张手和缪伊尔拥抱了一下：“……谢谢你。”

    缪伊尔一愣，随即激动的心情迅速冷却。

    卓澜“谢谢”的时候，语气很慎重。缪伊尔虽然之前就听过很多次，这一刻却真正有了实感：一切要开始了。

    她定了定神，松开卓澜：“不客气……我先跟你一下整个流程吧。”

    “嗯。”

    于是缪伊尔拉着卓澜，走到阵法中间，开始介绍：“等下……你要躺在这里。我会给你一瓶魔药，你喝下之后，就要给你放血了。放血的同时我会念咒语，血液会融进这个阵法。通过阵法的转换，血液会流进那个骷髅里。”

    她松开卓澜，去将骷髅拿起来，放到了阵法的一个地方：“当我咒语念完之时，你的血也会放光，理论上你就死亡了。这时，你的灵魂会被拽出身体，通过血液，进入这个骷髅。”

    “你要怎么放血？”卓澜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语气异常冷静，好像接下来遭受非难的不是他一般，“血族的恢复能力非常强大，尤其是我。伤口不够大的话，会很快愈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有一把匕首，是魔器，上面有血槽。”女魔神站在边上，淡淡开口，“用它刺穿你的手掌，将你的手钉在阵法上，魔气会阻止你的愈合，你的血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然后顺着血槽，汇入阵法。”

    这些话，光是听着，缪伊尔就觉得浑身发寒。

    莉莉丝站在魔焰之下，询问的语气冰冷极了：“这会很痛，你敢吗，血族？”

    “……”卓澜偏头看她，淡淡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莉拉不话了。

    卓澜又看向缪伊尔：“然后呢？”

    “然后……你的灵魂进入骷髅之后，我会在骷髅上用我的血书写符文。”缪伊尔道，“只要成功，你……你的意识就会磨灭，成为我的黄金骷髅。”

    “可这样听起来我还没死。”

    莉拉道：“杀死一个神明庇佑的不死之身有点难度，但碾碎一个黄金骷髅，对我来再简单不过。”

    “……明白了。”卓澜点头，“听起来很简单，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地方吗？”

    缪伊尔想来想去，道：“这都是理论，我没实操过，你……或许你需要配合一些。”

    “不反抗，我明白。”卓澜在阵法中央坐了下去，“还有吗？没有就开始吧。”

    “……啊？”缪伊尔愣住，“这就开始了吗？”

    “不然？我这么拼死拼活赶来这里干什么？”卓澜躺下去，将手摊在地上，掌心向上、手背贴着地面。他最后看了看山洞顶，闭上眼，心情异常平静。

    “来吧。”

    缪伊尔还有点踟蹰，莉拉却一抬手，将匕首送到她手中。

    匕首很轻，却又很重。

    “别怕。”卓澜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极了，“想想你这是在拯救世界，振作起来。”

    缪伊尔看了看他，又看看莉拉，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匕首上。

    她闭了闭眼，深呼吸，攥紧把手。

    向阵法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