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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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晏只觉得喉咙一紧,带有掩饰意味地轻咳两下,然后悄咪咪地移开目光,试图转移话题,“喝口水呗,河清大爷?一场篮球赛下来,流了那么多汗,还不懂得赶紧补充水分吗?也不怕透支的噢?”

    他左手轻轻搭在河清腰侧没有挪开过,相当自然地用右手从旁边的挂袋里掏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怀里的孩,一瓶自己伸手拧开,猛灌了一大口。毕竟他也在太阳底下待了挺长时间,流了不少汗。

    河清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过去,看也不看,只是非常迅速地接过那瓶没被开的矿泉水,然后再干净利落地放回原处。

    又趁着海晏准备盖上瓶盖的时候,才以光速抢过,心满意足地仰头,一口气干下去大半——等海晏反应过来,水已经喝完了,空的瓶子被塞回自己手里。

    “你呀!”海晏想要点什么,结果这些话卡在喉咙支吾半天吐不出来,凝视着孩透露出些许得意的微红脸蛋,也只好沉默了,扬手将矿泉水瓶抛进垃圾桶里。

    他伸手拿过靠背上的干毛巾,开始给孩擦脑袋。毫无章法,就是单纯地一通揉一通搓。他压根忘记了,这是一颗充满智慧的脑袋,而不是一颗不会扁的皮球。

    擦了半天,又实在是忍不住想啰嗦上几句话。

    明明是个高岭之花,然而在河清面前,这个人设是崩得相当彻底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人心中的印象是“话很多的阿晏”。

    海晏一边念叨,一边手里的动作不停,“崽子,你脸上的汗是全擦我身上了,可头上还湿哒哒的呢!这会儿要是突然起风了,一准得感冒,心里都没点b数的啊?”

    海晏抬起手轻轻地刮了一下河清挺直的鼻尖,扒拉了几下他额前翘起的碎发,絮絮叨叨的声音里尽是温柔,“混球今天可是出了一身臭汗,得赶紧回去洗洗热水澡听到没?如果一不心着凉了,你就等着被我收拾吧——你哥的钱是拿来养你的没错,随便你花没所谓,但绝对不是让你花在买药上的啊?买什么不好,买罪受你乐意,我还心疼呢!”

    河清被海晏照顾得很好,又恰好是个头猛涨急需营养的年纪,所谓半大子吃穷老子就是这个理。况且他还极其热爱运动,一顿饭才吃饱没多久,不过是跑两圈步下来,肚子就得唱一出空城计,咕咕咕叫个没完了。

    海晏曾轻轻揪着孩的肚皮,取笑道:“差不多是个无底洞了,服气!”

    孩几乎就没生过病,唯一的一次还是刚被送到大院来的时候,身子骨实在是太虚了,抗不住路途遥远一路颠簸。

    “咕……”声音一出就立马消散在空气中,海晏例行的“训话”时间也被断。他目睹近在咫尺的耳朵,从白得毫无波动到红得几欲滴血的全过程,禁不住笑出声,成功收获一枚没有丝毫杀伤力的瞪视。

    “好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入夜就降温得特别快。”海晏用左手摸摸怀里的毛脑袋,右手放在巨大车轮上用力一抡,轮椅开始以一种迟暮老人步履蹒跚的速度,缓慢地行驶起来。

    整整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还是单手施力,海晏多多少少有点力不从心。但他始终纵容着孩,没抱怨任何一句,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柔——让河清在他跟前肆意撒娇,就算不愿自己走路也没事,有人抱着宠着。

    “你开心就好”放有些地方也许只是一句敷衍的话,相当于“反正我无所谓”,仿佛对方做出的一切行为都与自己毫无干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

    然而在海晏这儿,真的就是河清开心就够了——随便宝贝瞎瘠薄折腾,天塌下来也绝对不会砸他身上。

    也许连海晏本人都没有察觉。如同大厦顷刻间倾覆的沦陷速度,因重力而下沉的同时,还特么自己给自己手动加速。

    下一秒脸颊突然被温软的东西触碰,一触及离。

    海晏略微低下头,堪堪捕捉到河清离开的唇瓣,看起来是没有半点害羞的样子,紧抿的唇角像是在:“河清大爷想亲就亲,不服憋着!”

    没不让你亲,随便大爷亲,不收钱。

    海晏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眼睁睁看着赖在他怀里许久不动的孩慢慢坐直了身子。

    一脸严肃的河清非常不愿意失去温暖的怀抱,他呆愣两三秒,最终还是用手轻轻叩击扶手,示意要下“车”了。

    河清站稳后,轻柔地牵过海晏方才推车的右手。然后心翼翼地揉捏起来,好像握在手中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玉璧。他力度适中地按摩海晏的指关节好半天,又放在自己手里摩挲了一分钟有余,才颇为不舍地将其放在扶手上。

    继而半跪下来,是与海晏下腹齐平的高度——海晏撇撇嘴,强行撕下黏在孩身上的目光。

    量了一会儿海晏裤子的褶皱,河清似乎是再考虑哪边的肌肉受力最久最酸软,微蹙眉头思考了好半晌,才正式开始给海晏捶腿。

    从膝盖一直敲上去,以相同的力道,细致专心地给人疏松肌肉。捏两下捶三下,相当有规律地倒腾了不知多久,还是腿的主人揉了一把孩的头发,河清才意犹未尽般停下手里的动作。

    开什么玩笑?再摸下去就要出事了好吗?

    海晏不出话来,只是双目无神地眺望远处的天空。他最近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妙了,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子。

    颇有些做贼心虚地回头,注视着自家宝贝从挂袋里拿出一条毯子,是平日里海晏坐躺椅上休息的时候覆在腿上保暖的那条。

    河清迈步走回来,将毯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就要往海晏腿上盖,骇得海晏犹如困兽一般试图最后挣扎一波:“宝贝啊,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吧?太阳是下山了,可温度还没降下来呢,你哥刚才抱着你暖得很,一点都不冷……”盯着孩亮晶晶的眼眸,推拒的话戛然而止。

    行吧,刚什么来着,宝贝开心就好,闲杂人等的意见通通驳回。

    海晏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点点头,让河清帮他盖好了毯子。腿上仿佛还保留着孩的余温,被拢在一方天地里,直直地暖到海晏心里去。

    心房里囚着一只跳羚,七上八下地蹦个不停。

    忍不住轻抚被亲吻过的脸颊,低低的笑从海晏始终扬起的嘴角泄出。

    河清步履缓慢地推着轮椅,四平八稳的没有一丝晃动,完全忘了海晏重复无数次让他快点回去冲澡的话,耳边似乎还荡漾着还未散去的笑声。

    明明这人也没做什么,只是这样一声轻笑就能让他满心满眼的欢喜就快装不下溢出来了。

    好想再亲他一口呀。

    他晃了晃脑袋,冲着空气无声地开口。

    只有一句异常简单的话,直白得让人心弦为之一颤:

    “阿晏开心,我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