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怔怔望着, 忽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没事吧？”邵冷的气息听上去明显有些不稳。

    “没有。”感觉到Alpha这时候还不忘释放信息素给他安全感，林牧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腰。

    下层的机械臂像贪婪的捕食者，瞬间就能将入侵的猎物吞噬。

    “这里的门牌每过一段时间会自动更换，”邵冷压低了声音, “抱歉, 我没能早点察觉。”

    林牧没有出声, 却将脸埋进Alpha胸口, 用力汲取着信息素。

    感觉Omega的不安，邵冷身体停顿了一下，伸出那只完好无损的手，揉了揉林牧的头发。

    火舌卷到了与舷窗平行的高度, 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 刺入鼻腔。

    火光两侧, 一面是深渊，一面是地狱。

    通往最上层的通道太过狭窄, 无法并行，连一个人施展身手都不方便, 林牧只能把全身的重量挂在邵冷身上。

    “可以吗？”邵冷在上方问道，仿佛在跟他确认什么。

    “没问题。”

    邵冷腾身跳入上层的刹那, 林牧默契松手, 紧接着邵冷手腕用力，及时拉住了林牧下坠的身体, 把他拉了上去。

    身体重重跌在邵冷身上，林牧知道Alpha的脸就近在眼前，只要稍微活动一下就能碰到。

    鬼使神差般，林牧抬起头，嘴唇正好碰到他的脸。感觉到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林牧又慌忙移开的嘴唇，假装成只是意外。

    最上层直达晶核控制室，有着无数的晶核生成器。

    “右边是主控室，我刚才让猎空探测了一下，应该只能按照特定顺序处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邵冷。

    林牧用力回忆着有用的信息：“必须在晶核保护自爆系统前摧毁生成器。只要摧毁的顺序不对，自爆系统就会开始倒计时。”

    邵冷怔了怔：“你知道正确的顺序？”

    “嗯。”林牧低声回答，却没有过多解释，侧眼看向他，呼吸急促起来，“抱我上去。”

    十分钟后，在林牧谨慎的操作下，所有的晶核生成器全部被摧毁，整个舱室的灯光都强行开启。

    “应该，没问题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林牧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看样子是。”

    “对了，”林牧顿了顿，实在没忍住好奇，“左边那个时空回溯室，你去了吗？”

    “没有，”邵冷疑惑，“怎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林牧在心中动了口气。幸好没有。那些黑历史他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看了看邵冷，忽然很想点什么。

    哪怕是随意关心他一下也好。

    当年没有出口的话，来不及弥补的遗憾，都化作此时此刻，一步之遥。

    嘴唇轻启，谁知道半个字还没来得及，就听到整个星舰内响起了警报！

    怎么回事？！

    林牧愣住。

    难道长明号星舰内，还有其他人在？

    “这里空间太狭窄，你先出去，”邵冷低声，“猎空应该很快就能强行破开最近一道舷窗。”

    “我……”林牧怔了怔，睫毛轻轻颤动着，眼眸微垂，重生前的记忆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林牧偏过头，咬咬牙编了个拙劣的谎话：“我……不熟悉这里的路，你走前面。”

    仿佛察觉到林牧情绪有异，邵冷停下身，没有话，眼神和当年是那么相似。

    意识到自己失言，林牧手指扣紧了又松开，收拾好情绪，背过身去，先行跳下。下个瞬间，邵冷尾随他跳下来，紧接着……牵住了他的手。

    “快走！”

    猎空果然已经把最近的舷窗炸开。

    身体被邵冷抱住，撞开已经破损的舷窗，坠落下去，决绝得像无法抓住的风。

    那个刹那间被巨大的恐惧包围，林牧终于忍不住回抱住邵冷的身体。

    爆裂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似乎还伴随系统冰冷的警戒声，但林牧的世界只剩一片寂静。

    “检测到违规入侵，启动全线警报……”

    他不再是冰冷黑暗中被监|禁的囚徒，他转身拥抱了生命里唯一的光明。

    “晶核控制室受损程度百分之百……”

    想抓住扶摇直上的风，哪怕坠入深水溺亡。

    “密比亚星通讯尝试失败，向首都星请求支援……”

    即便没有羽翼开启，也在那一刻成为真正自由的飞鸟。

    隐隐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指间滑落，滚烫灼热。

    记忆里的一切，在那个瞬间栩栩如生起来。

    他看见这个世界风雨晦暗，窒息的硝烟将他包围，那个世界却阳光明媚。

    他在这个世界为自己流下的血，是他在那个世界里给过他的吻。

    他们在这个世界里相拥坠落，也曾在那个世界的诀别时刻有过最深刻的表白。

    或许他们原本就注定要在不同的世界里相遇——

    “别怕。”

    突然恢复了一丝意识，林牧本能一般伸出手来，摸住了邵冷的手指，轻轻扣住。

    冰冷的血液与皮肤相融，林牧本能地抱紧了唯一给他温度的存在，就好像抱紧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让我再靠近你一点。

    天旋地转间，穿梭航行的飞行器都降落成他眼中的辰星，重叠了永远温柔的轮廓。

    是属于自己的轮廓。

    额头轻轻相抵，林牧透过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看见十一岁时的自己。

    寸草不生的光塔彼岸，是故意把自己丢下的邵冷，以及被毒液腐蚀得全身溃烂的林谦。

    可邵冷却倔强地不肯闭眼，就这么眼睁睁面对，然后铭记。

    他就这样一步步退回来，最终抱住昏迷的自己，：“哥，我会保护你的。”

    邵冷第一次愿意开口叫他哥，是在林谦死的那一天。

    父亲死后，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滂沱大雨中，他一声哥让自己热泪盈眶，就好像在对他：你失去了一个亲人，那么以后我做你的亲人。

    邵冷捂住他的眼睛，硬是没让他看见最惨烈的那一幕。

    有温热的液体落到脸上，一滴一滴，猩红色分外骇人。

    “你在哭吗？”十一岁的林牧问他。

    “是啊，”邵冷始终注视着陨石坑里的动静，面庞平静，却故意让声音颤抖得厉害，“哥，我受伤了，我害怕。”

    越来越多的血落到他皮肤上，他却以为是邵冷哭得厉害。

    “不会有事的。”

    那血液太滚烫，带着灼伤理智的温度，竟让他相信了血和泪有着对等的炽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陨石坑里终于没了动静。

    血腥味依旧浓重，邵冷用刀子割开了身上的皮肤，挪开当着他眼睛的手，证明给他看：“就是这里，刚才留了好多血。很疼的。”

    注射液带来深深的疲惫，让林牧沉沉睡去。

    大批军队停在光塔彼岸，是邵元帅的军队。

    九岁的邵冷倔强地抬起头，第一次在封昊离开以后，直面自己的父亲：“我想进军校。”

    邵宇铭目光落到昏迷的林牧身上，声音冰冷：“……你想保护他？”

    “哥。”

    第二次。

    声音很轻，却惊动了心头滚烫的热泪。

    “哥。”

    第三次。

    “哥……”

    到最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每一声都像是不祥的预兆。

    “别叫我。”林牧低喃着开口，却猛地惊醒，坐起的刹那，胸腔疼得厉害，猛地就是一口血吐出来。

    血在军服上蔓延开来，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林牧蓦然间清醒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治疗舱。

    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林牧顾不上胸腔的疼痛，警惕地起身，发现来的人是方宸，这才放下戒备。

    方宸一看林牧醒了，面露喜色：“林牧你醒了？哎，怎么还吐血了，我去叫喻恬给你看看。”

    胸口钻心般疼痛，林牧倒抽一口冷气，及时扶了一下驾驶舱壁，才勉强稳住身体：“邵冷呢？”

    出那句话的刹那，他看见方宸脸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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