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1星地下基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混合药水的味道, 周围的环境潮湿。

    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无数引线构建成密不透风的精神网，像刀片一样切割着精神力。

    痛觉的敏感程度是唯一的凭借。

    邵冷靠紧了实验室的外沿，谨慎地感知着精神网的密集程度, 伺机寻找第一个行动点。

    退到角落时,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 邵冷重重咳了一声, 血从嘴边溢出来，他立刻伸手擦去。

    已经失败三次了，不能再贸然尝试。自身构建的精神力屏障逐渐碎裂，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最多允许再失败两次。

    换做普通人, 别是精神力, 恐怕连骨头都已经被切断，早就变成了实验室里血迹斑斑的尸体。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仿佛被卷进海上的风暴, 汹涌的精神力脱离控制，他像是一只漂泊不定的船, 被浪花来回拍着。

    幼时第一次发现精神力会失控，是在L-33星上。

    封昊不在身边, 凛冬寒夜里,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在雪地里走着，只有冰冷的雪地能让他感到一丝慰藉。

    他把自己藏在雪里, 在雪地里待了三个时，直到听见外面有人吵架。

    “你找谁啊？我们这边不可以随便进来哦。”

    “菲……那个菲……”

    “这里没有叫菲菲的人哦。你手里带的什么？卧槽，黑暗料理吗？看上去好难吃！”

    “不许乱！”

    “谁乱了？你凶什么凶，想干架？”

    “我看你长得挺好看啊？不会是Omega吧？我们这里有好多Alpha哦……”

    冷冽的清香隔着很远的距离，渗入鼻息, 竟让他快要失控的精神力渐渐缓和下来。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毫无理由地为一个人架。十分钟后，L-33星那些刚刚分化的Alpha被他趴在雪地里。

    林牧站在他身后，紧张地把盒子收到身后。那一瞬间，他以为林牧害怕他。

    直到林牧磕磕绊绊问他：“你、你吃饭了吗？”

    饭盒里一堆黑漆漆的东西，还飘着一股刺鼻的糊味。

    还真是黑暗料理啊。

    “吃过了。”为了生命安全，当时的他迫不得已撒了个谎。

    “哦。”林牧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带来的东西。

    看到林牧失望的样子，他轻轻咳了一声：“但是没吃饱。”

    饭是真的难吃，但他硬是不动声色地吃完了。

    因为那时的林牧就这么一直盯着他，只要他皱一下眉头，就会撇撇嘴，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从他的眼中的期待，邵冷毫不怀疑，自己是第一个能把他的做的东西吃下去的人。

    ……

    第二次，是在不死鸟。

    因为精神力不稳定，他被带入帝国黑塔。那是无尽荒海最残酷的训练基地，关押着许多活捉回来的虫王。

    只有极少数的虫王内部会存在一种特殊晶体，能够稳定精神力。不死鸟多的是精神力异于常人的人，但能从黑塔回来的，万里挑一。

    最终他击杀三百二十二只虫王，以第一的成绩离开黑塔，也在胸口留下一道长达七厘米的伤疤。

    七天七夜的时间，无数次想起那抹清冽的香气。

    ……

    身上被一道道凌乱的血痕布满，原本轻浅的痕迹开始加重，甚至渗出了血珠。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中央实验室是整个基地的核心，引|爆装置已经开始倒计时，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门外传出“嘀”的一声，大门缓缓开启，有人走了进来，脚步稳健，仿佛这里的精神力屏蔽装置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

    微弱的光芒落在肩头，那个人的面庞像是被割裂开一般，有一半都笼罩在阴影之下。

    是程骁。

    他无声笑了笑：“你在里面？”

    邵冷没有出声，尽可能藏起呼吸。他知道程骁在试探他的位置。

    “血的味道这么浓，”程骁眯起眼睛，“你的情况不大好吧？”

    “其实只要我开这里的灯，立刻就能看到你在哪里。”

    “没想到你们能从秦纵那里拿到帝国科研院的晶卡，看来我不该这么相信他。”

    “没想到那个Omega居然找过来了。”程骁笑得戏谑，紧接着按下了墙上某个开关。光屏上显示出地下基地的某个位置，林牧用□□击晕了沿途的守卫，正在往实验室的方向来。

    摄像装置一直紧跟着他，仿佛追着他跑一样。

    “你猜猜，他会是个什么死法？”程骁饶有兴致地问道，“实验室前有八道机关，过不了第二道，他就会被镭射枪死。”

    邵冷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不由自主捏紧了手中的枪。

    还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林牧的确察觉到有人在通过摄像装置在观察自己。

    但很可惜，到此为止了。

    隐形起来的猎空一直在协助他破坏暗藏的警报器和狙击装置。

    这是当年他去往时空回溯室前的最后一个任务。他熟知每一个细节。

    程骁沿着实验室外沿某个方向走着，却始终没有靠近。他停在了邵冷斜对面的位置，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程骁顿了下，嘴角勾起一抹阴郁的笑：“在这之前，我们聊聊？这么多年来，不……这一辈子，大概也只有今天了。”

    “其实我很恨你，从就是。”

    “如果不是因为你的父亲，我的父亲也不会死，我自然也不需要寄人篱下。”

    “实话告诉你吧，你两位父亲之间的误会，的确是我有意造成的。”

    “封昊上将当年的雪诺星域的下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但是——我没告诉任何人。”

    “他在雪诺星域发现我的Alpha父亲没死，还拆穿了他是波亚帝国间谍的身份。”

    “我当然不能让邵元帅找到他。否则，我终生都会因为是间谍的儿子被帝国监视。”

    “不过封昊上将不是我父亲杀的，”到这里，程骁眼睛里竟多了一丝苦涩，“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喻凌早就知道我的Alpha父亲是间谍。他和我的Alpha父亲结婚，就是为了杀了他，根本不是因为迷恋邵元帅。”

    “封昊上将在我被接回元帅府不久，就起了怀疑，流产之后带你离开首都星，也是为了调查。只可惜，这件事在他活着的时候，没来得及告诉邵元帅。”

    邵冷捏紧了手中的枪，距离扣动扳机只有一念，眼底一片化不开的墨色。

    程骁想要报复他，于是用各种方式激怒他，更想要引诱他开枪。这家伙是个疯子，他毫不怀疑这家伙想在这里和他同归于尽。

    目光越过他身后。刚才一直显示林牧位置的光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锁定了一个无人的位置。

    实验室内构建的精神网逐渐开始渐弱，被他强行收束的精神力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烧灼。

    邵冷扯了下嘴角，目光回到程骁身上，第一次在黑暗中出声：“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替波亚帝国做事？没人知道你是间谍的儿子，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喻凌殿下的儿子。”

    程骁沉默了许久，没有否认：“你得对。”

    “既然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身份，为什么还以身涉险？”邵冷仔细辨别着风声，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一枪。

    程骁知道了他的位置，但是却没有动手。

    “你以为波亚帝国那么容易放过我？”程骁苦笑，“只要我流淌着波亚帝国间谍的血液，波亚帝国就不会放过我。成为波亚帝国的眼线，至少我在帝国会是自由的。”

    “自由？”邵冷重复了一遍，眸色渐渐下沉，“那恐怕，今天你要失望了。”

    程骁瞳孔猛地一缩，意识到什么，但枪声已经在前后响起。

    林牧那一枪穿了程骁的肩膀。而邵冷那一枪，的是柜子上的锁。

    程骁身体震住，轻微颤动了一下，猛地一口血吐出来，膝盖前曲，跪了下去。

    “你——”

    身体跌入精神网范围的刹那，有如千刀凌迟，皮下很快出血，身上一道一道的血痕。

    “你得对，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这一幕，邵冷丝毫不觉得意外，“在你和波亚帝国的人接洽时，他们也提防着你，你的精神力早被削弱到了B级，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强的精神网。”

    程骁在地上剧烈挣扎着，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身上的血很快就渗透了身上的白大褂。

    林牧关闭了调动精神网的总开关，看见邵冷从柜子取出藏在实验室的资料。

    “你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临走前，邵冷在程骁逐渐恶化的身体停了一下，神色渐渐复杂。他留下话，对林牧轻点了下头。

    “受伤没有？”出了实验室后，邵冷问道。

    “没事，一点伤。”

    “你怎么会来？”

    “我其实……”林牧动了动嘴，那一刹那间有无数话想要告诉他。

    然而话还没来得及完，就被邵冷断。

    “出去再。”

    猎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N1星。尽管程骁已死，实验室的资料已经取到，秘密基地也即将引爆，圣西莫的行踪却还在追踪当中。林牧脸贴着邵冷胸口，手臂也环住他的腰，假装熟睡，贪恋着他身上的温度和信息素，想要多抱一会儿。

    好像要把上辈子欠下的拥抱也弥补回来一样。

    他偷偷闻着邵冷身上的味道，没有看到邵冷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猎空伸出机械手，想戳醒林牧，被邵冷一个眼神制止了。

    过了很久，林牧在邵冷身上吸了一口信息素，光明正大。

    “舒服吗？”邵冷的声音略沉。

    “很舒服。”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喜欢酒的味道，但邵冷的信息素却让他觉得上瘾。

    就算他知道自己醒了又怎么样，还能把自己推开吗？

    “对了，副会长，”邵冷忽然想起什么，“刚刚在地下基地，你想什么？”

    “嗯？”林牧一时没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你你其实……？”邵冷重复了一遍，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听林牧完。

    “我……”林牧愣住，想到刚才冲动时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脖子倏地就红了。

    我担心你。

    我喜欢你。

    我想被你标记。

    我想做你的Omega。

    或者，我想和你——结婚。

    可当林牧对着邵冷那张脸，想起邵冷过的不要脸的话，还有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忽然就不出来了。

    那些话听上去，就像是……“我想和你上床”一样。

    林牧轻轻咳了一声，转过头去：“就是想问你吃饭没。我身上有营养剂。”

    作者有话要：尬聊第一句：吃了没。

    表白应该快了，不如大家先猜猜，最后会是谁先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