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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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起了风,泛着秋凉,一个劲儿地往窗子里钻,睡在里边的人感到凉意,哆嗦着了个喷嚏,江洲睁开眼睛,掖好被子,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窗子间发出哑哑的声响,庭中的树叶相撞如雨声沥沥,枯叶坠地有落雪的簌簌轻音。

    “怎么还不睡?”怀里的人不住动弹,让江洲忍不住询问。

    “我想姐姐了。”她道,“姐姐刚才一定也在念我,也不知道姐姐现在过得怎么样。”心里明白姐姐一定过得不好,又连连叹息了两声,她知道姐姐一直被刘恪冷落,但不知道自她离去之后,刘恪再也没有踏入姐姐的庭院。王府某个角落,每到夜晚都会亮起昏黄的烛火,那人满腔幽恨,常常倚帐凭窗、孤坐未央。相思树上双栖翼,连理枝头并蒂花,原来不过是最不可企及的幻想。

    “才嫁过来就想姐姐了?”刮刮她的鼻子,江洲也遗憾道:“若是王隶后来没有生病,应该会娶她进门,也会待她很好的,哎——天意吧。”怕她胡思乱想,忙催促她:“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我睡不着。”她无聊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你还没告诉我陛下为什么会给我们赐婚啊?我怎么就成了郡主了,还有,给你娘敬茶时,她是不喜欢我的,后来对我的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你倒是跟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睡不着——”江洲想避开这个问题,一时找不到搪塞的话语,灵机一动,抬腿压住她的身子恐吓道:“是不是还想来一次?来一次就睡得着了。”

    她掀开那条压在身上的腿,重重踢了他一脚,翻过身去了。

    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她这么一折腾,江洲一时竟也睡不着了,他不是不想把他知道的都告诉她,都准备好了告诉她的,只是因为白天突然被他父亲叫了过去聆训。

    ……

    “不要告诉你娘,她多嘴,若知道了,肯定要欢欢喜喜地跑去告诉魏滢。”

    “可是……”

    即刻被晋阳侯断:“陛下何许精明人也,难道你看不出陛下的意思?”

    “看出来了,陛下仍是不够信任咱们江家,长沙王与母亲一母同胞,难道咱们不会坚定地支持刘恪?”

    “陛下可不跟你这样想,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母亲嫁了我,就是我江家人,别看陛下疼爱你,你到底姓江,陛下能为你赐婚已算对你厚爱了,再者,从咱们晋阳侯府豢养食客伊始,陛下就忌惮咱们了。”

    他低头,疑惑问道:“儿子还是不明白,陛下不过是想让苏相和咱们都支持刘恪,如果苏相知道我娶的是他亲生女儿,难道不会跟咱们一条心扶持刘恪?这与让苏相和刘恪结成翁婿关系支持他有什么不同?再者,苏相夫妇是知道现在的苏晚晚不是他们亲生女儿的,也会尽全力支持刘恪?”

    “当然不一样,”晋阳侯道:“皇权之争,刘恪赢了最好,若输了,身为岳父的苏相岂会不受牵连?即使那不是亲生的女儿,只要陛下一天不把苏晚晚的身世揭开,即使天下人心里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苏晚晚,谁敢在嘴上不是?除了一心一意支持刘恪,让他多一分胜算,苏相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如果刘恪落败,身为刘恪的岳丈,横竖都会遭殃。”

    见他点头,晋阳侯继续道:“如果现在让真的苏晚晚认祖归宗,苏相和咱们成了亲家,也未必和咱们一条心支持刘恪,他可以选择独善其身,即使和咱们是亲家,刘恪若落败,祸不及他,你明白么?……”

    他沉默良久:“儿子思虑不周。”

    “为父了解苏相的为人,谨慎保守,最喜欢独善其身……”

    他犹犹豫豫,忍不住道:“可儿子以为,如果让真的晚晚认祖归宗,苏相还是会和咱们一条心的,因为,万一刘恪落败,咱们全家都要,陪葬,晚晚是他唯一的女儿,他忍心……”

    晋阳侯横眉训道:“人都有一己私利,有时会把它看得比情义更重要!你就是太重情义!这不是好事!”

    他又想什么,再次被晋阳侯断:“为父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暂时委屈一下晚晚。等到刘恪根基落实,会有她身世大白的那一天的。现在咱们也不会委屈她。”

    他无话可。

    大概是见他一门心思都在晚晚身上,晋阳侯又斥责他道:“玩物丧志!同样的道理,不要沉湎于闺房之乐!为父猜想,接下来,陛下很快会给你安排差事的。”长叹一声:“恐怕没有几年安稳日子了……”

    ……

    身边的女人开始入睡了,身体一起一伏,呼吸渐渐平稳。他的手心翼翼地滑过她背部玲珑的曲线,心中歉疚:晚晚,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了。

    晚风淅淅,刮了半夜……

    ——

    午后,长乐公主一边替晋阳侯更衣一边不依不饶地追问:“我怎么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

    晋阳侯:“想太多。有那个工夫揣测,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女儿身上,她再过几年就可以嫁人了,跟同龄的女娃们比比,瞧瞧她现在还是个什么样子,咱们平日里都太惯着她了。”

    长乐不服气道:“比东邻那吴员外的女儿阿花强多了吧。”

    晋阳侯呵呵一笑:“那是年龄还没到。”

    长乐:“……”“至少咱闺女比阿花生得好看。”

    阿花比颜倾还要大两岁,因为举止不够温婉贤淑,相貌也不太好,至今待字闺中,吴员外准备在家里招个上门女婿。阿花是吴樱环名,还是江洲时候给起的,自从第一眼见了江洲之后,阿花就老喜欢往江家跑。晋阳侯跟吴员外过交道,两家的宅邸又相连——吴家的宅邸正连着江家那片广袤的后花园,中间仅一墙之隔。看在吴员外的面子上,晋阳侯就让看门的人别拦着吴家姐,允许她来串门,后来听到江洲三番四次在耳边抱怨:“爹,下次能不能别把那个阿花放进来了,烦死了!”晋阳侯疑惑地问:“阿花?谁是阿花?”“吴樱花啊。”阿花就是这么来的。

    幼年的江洲并不十分看脸的,要不然也不会看上有胎记的苏晚晚了,之所以会讨厌阿花,是因为阿花一来就想抱他……

    长乐公主与晋阳侯夫妻二人笑笑着正欢乐,却听张嬷嬷在外叩门道:“侯爷,公主,郡主送吃的来了,郡主今日亲自下厨做的鹌子羹。”

    “哦?”晋阳侯笑笑:“这媳妇真孝顺。”

    长乐微微蹙眉,扬声应答:“麻烦乳娘送进来吧,让扶安歇着去。”

    张嬷嬷笑着从颜倾手中接过:“郡主听到没,公主心疼郡主呢,郡主快去歇着吧。”

    “有劳嬷嬷。”颜倾躬身一揖,转身离去。

    晋阳侯拿着调匙舀了一口品尝,啧啧赞道:“咦?怎么做的,味道不错呢。”

    长乐依旧蹙着眉:“可咱家哪里轮得到儿媳妇下厨啊,身为郡主,又是咱侯府里的儿媳妇,身子金贵,亲自下厨传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张嬷嬷立在一边道:“公主有所不知,普通人家有这个习俗,新媳妇入门三日,亲自下厨做菜给公婆和姑品尝,郡主孝顺又心细呢。”

    长乐忧心道:“我知道这孩子的一片心意,可若下厨的时候烫着了,伤着了怎么办啊,再被油烟熏黄了面容就难看了,咱们侯府里不兴民间那种杂七杂八的规矩,不行,乳娘去跟她,让她下次可别进厨房了,好好养着自己的身子就行了。”

    晋阳侯瞥了她一眼,摇摇头。端起碗来,一口气喝掉了里里面的剩羹。

    此时,阿花正趴在后花园的那堵墙上跟江月讲话:“丫头,听你哥哥娶了个美人,那你哥哥还算纳妾不?”

    江月哈哈一笑:“纳妾?什么是纳妾啊?哦哦,我知道了,你又想抱我哥哥了对不对?哼哼,你长得这么丑,没希望啦,我哥哥只喜欢美人。”

    阿花脸一拉,抬腿想翻进来,听见江月尖叫一声:“美人——”吓得又掉了下去,等再次把头探过墙时,果然看见江月领着一个美人儿过来了。”

    走到阿花眼下,江月得意地指着身边的颜倾对阿花介绍:“我的美人嫂嫂。”

    阿花的眼睛眨了又眨,努力地盯着颜倾看。

    颜倾稍稍弯腰,附在江月耳边询问:“墙上的姑娘是谁啊?”

    江月道:“阿花,一个非常无聊的人,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扒在墙上跟我聊天。”

    “哦?”颜倾量了阿花一眼,阿花自惭形秽地往下蹲了蹲,不想暴露自己肥硕的身体,只露出一张脸在墙外。颜倾又悄声问江月:“你们都聊什么啊?”

    江月扬声答:“阿花每次都跟我她想睡我哥哥!”

    噗——颜倾再次抬头去看阿花的时候,阿花一溜烟已经不见了。

    颜倾领着江月回去,心想:江洲的烂桃花应该不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