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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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里,晋阳侯暗里的寻觅从未间断,却始终不得儿子消息。

    是岁某日,皇帝忽然病重,一朝卧床不起,得到消息,晋阳侯决定入宫探视。

    老皇帝睡在龙榻上,望着重重帘幕里氤氲的烟雾,撑坐起半个身子,扬声唤人,音声颤颤,中气不足。

    近侍挑了帘缦入内:“陛下?”

    皇帝咳嗽半晌,艰难地喘息:“去备笔墨。”

    近侍携来他所需,亲眼目睹他颤颤巍巍地握着御笔,写下传位于长沙王刘恪,盖下玉玺后,他竟握不住那重量,咕噜一声,玉玺坠地滚落。

    “朕过多少次了,别点这香了!”他怒斥一句,吭吭咔咔地咳嗽,大力呼吸,无可避免地将那温焚愈烈的香气一丛一丛吸入鼻腔。

    近侍低眉哈腰,伏地唯唯诺诺地答:“回陛下,是安神香。”

    他欲再斥,却预感自己的身躯不宜再动怒,想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压制着怒火,低着有气无力的嗓音道:“传朕旨意,宣长沙王刘恪入宫觐见。”

    近侍却伏地不动。

    “聋了?”皇帝一斥,又吭吭咔咔地咳起。

    “回陛下,”那近侍答,“晋阳侯在外求见。”

    一闻“晋阳侯”三字,皇帝几乎以兔起鹘落之势抓起身边的玉枕砰一声砸在地上,碎玉四溅声难掩他发自肺腑的暴怒:“朕过多少次了!不准他入宫觐见!”言罢一口鲜血如蟠龙喷出!

    “陛下息怒。”那声音远远地自殿外飘来。

    皇帝蓦然瞪大双眼,视线向声音的来源探去。殿门咿呀两声,缓缓开了,透过重重帘缦,隐约可见一人影随日光耀入,晃来帘缦,看得皇帝浑身僵硬,犹如见了鬼魅:“滚!给朕滚!朕没有宣你!

    来人!来人啊!”可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叫喊,始终没有人来。

    皇帝斜睨了一眼帘幔外的近侍,又呕出一口血来:“原来这狗东西也是你的人!真是出乎朕的意料哇!”

    帘缦被挑起,他入内,竟是如此明目张胆,他猖狂地不行跪礼,还大言不惭:“听闻父皇要驾鹤西去,长乐忧心如焚,特意嘱臣来探望父皇。”他一边话一边抬起凛冽的眸光,皇帝只觉得自己看见一道寒光劈来,仿佛将杀的刀戟。

    “你……你……你果然揣着狼子野心!”

    他只是笑,声如阵阵阴风,刮得皇帝的面寒冽。“陛下误会了。”

    “误会?你难道不是来取朕的性命的?一年来朕的身体,还不拜你所赐!朕的寝宫你都敢闯!怕是早就安插了无数的内应!”

    他不言,只阴郁地笑,自那近侍手里接过圣旨,拆开一览:“原来陛下要立刘恪为储君,可,要怎么安抚你的长孙刘愠呢?”

    “你……你是想矫旨窃国么?”皇帝愤然欲起,盛怒之下却更加提不起力气。

    “窃国?”他勾唇:“臣却是想窃国呢!可时机不对,臣若是在此时窃国,陛下的两个孙儿都不会答应,陛下的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更何况,臣的孙儿还。仅一岁,臣窃来给谁?”

    皇帝攥紧青筋毕露的拳头,狠狠捶在龙床上,呕血之后,有气无力道:“朕……朕到底还是看了你!短短几十年,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豢养了那么多为你所用的人,如今,朕都不清楚你暗里还养了多少,又在朕的皇宫以及大江南北安插了多少眼线,你……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

    “什么办法?呵——”他冷笑一声,正色答:“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他转过脸来,眸光一烁:“难道史书不曾告诉过陛下如何笼络人心?难道那死了的周公不曾托梦告诉陛下如何礼贤下士?难道苏相的治国方略里没有记载过宵衣旰食、握发吐哺?”

    皇帝闭上眼睛,依旧气耿耿道:“早知今日,朕就不该将女儿嫁给你!那样便不会姑息你几十年而早早就将你杀了!”

    “臣甚惶恐。”他语气平淡,“可臣给过陛下机会,陛下不信任臣,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地提防臣,之前,臣不但不放在心上还一心一意地想着扶助刘恪登基,可是陛下是如此地信不过臣,枉臣信任陛下让我儿前去征讨南戎,可是陛下呢!陛下的所作所为让人心寒,为了削弱我晋阳侯府势力,竟狠心派人伪装成佯偟人,取了我儿性命!陛下做出此等卑鄙行径,以为就将臣蒙在了鼓里?还渴望臣能为陛下的孙儿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可没有耿耿的忠心与高风亮节!”

    皇帝阖上双目:“若不是念在长乐,朕早就想杀了你,朕真是后悔没有早些杀了你!”

    “原来陛下还顾念着骨肉亲情!”晋阳侯端来一碗汤药,走到皇帝跟前:“那臣的儿子不是您的亲外孙?臣的孙儿不是您的亲曾外孙?您怎么不再顾念一下骨肉亲情?既然您下的去手,那臣也下得去手。陛下,该喝药了!”

    “畜生!你放肆!你竟如此胆大妄为!”皇帝骂完又恶狠狠地瞪着他,死死闭着牙关。晋阳侯上前按住皇帝的肩,生生捏住他的下颚将一碗汤药灌了进去。

    皇帝咔咔咳嗽,大口大口地吭着气,颓然跌在龙床上,目眦欲裂地瞪着他。

    “陛下放心,臣不会让陛下这么快就驾鹤西去,臣要让陛下亲眼看着您的江山渐渐不稳,地动山摇之后,落入我江氏手中。”

    皇帝瞪直了眼,手指着他,拼了命想话却只啊啊地发不了声。

    “这药只是让陛下哑和瘫,不会取陛下的性命。”他阴笑,“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天佑我孙儿,让他起死回生,承冀,不错,臣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明目张胆地威胁陛下的皇权,让陛下看出臣的目的,只是臣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沉不住气,这么快就遣来乳娘想要取他性命,不过刚刚生下来,也好歹是陛下的亲曾外孙,陛下于心何忍?”

    他继续阴笑,笑得癫狂:“臣不会这么快窃国,臣要让陛下先亲眼目睹自己的两个孙儿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臣就是那只黄雀,不费一兵一卒,最后凭着暗地里培养的势力,窃取陛下的江山,改朝换姓。臣要让陛下日后眼睁睁地看着陛下的亲曾外孙承了陛下的社稷,让陛下明白,什么是天命所归。”

    “唔——唔——”皇帝不断吐血,伸出颤颤的手僵硬地指着他,不出话,踢翻了龙床上的香案。

    嗵一声,砸在地上。殿外,有脚步声渐响,来人到了晋阳侯跟前:“启禀侯爷,太孙快到了。”

    晋阳侯挥了挥手,看见皇帝转动的眸光,又笑道:“陛下此刻是不是很激动?太孙就要来了呢,一会儿太孙入内,看见臣惹怒了陛下,会替陛下出这口恶气,让臣身陷囹圄,之后代陛下处理国事,把控住陛下的朝堂,而陛下的另一孙儿刘恪肯定不会甘心,于是将整兵,两个孙儿很快兵戎相见。”

    皇帝气得几欲晕厥,晋阳侯又笑道:“太孙可想着让陛下死呢,陛下一死,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臣虽在狱中,却不会让太孙得逞,长乐念着她父皇,陛下放心,臣不会让父皇死的。万望陛下保重龙体啊,待臣出了牢狱,再见陛下之日,那便是臣,窃国之时。”

    话音一落,已见刘愠等人的身影入殿。

    “晋阳侯,你好大的胆子!”刘愠指着他,站在殿门处,高声喝道:“来人,将晋阳侯拿下!”

    ……

    晋阳侯入狱,皇帝中风,卧床不起,由皇太孙刘愠代为处理国事。

    消息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寻常百姓,纷纷议论,皇太孙现在把持着朝堂,待老皇帝一驾崩,那皇太孙就名正言顺地登基为帝了。于是,朝中有眼色的人纷纷向东宫示好。

    待将晋阳侯投入狱中,皇太孙刘愠又领着士卒浩浩荡荡地入了晋阳侯府,下令:无论男女老少,一并抓捕入狱。

    公主死死地抱着一岁的孙子,愤怒地对上前的两个士卒大喝:“大胆,你们这等贱役也敢动本公主!”两个士卒畏缩了下,又怕她逃,见她抱着孩子双手不便,给戴上了脚镣。公主又想呵斥,却见刘愠来了,遂扬声斥责:“你们敢对本公主无礼,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刘愠淡淡一笑,来到她跟前叫了一声“姑姑”。

    公主斜睨他一眼,愤愤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姑?”

    刘愠低头忙赔不是。远远地看见屋子里的女人被两个粗鲁的士卒压着出来,忙让人将公主领走,也不给她松了脚镣,公主愤愤不平,边走边骂骂咧咧。

    刘愠走到颜倾跟前,唤人给她松绑。不料她不领情,冷睨着他。

    刘愠抬起手指,在她脸上刮了一下,却觉得那肌肤触感滑软,忍不住将整只手贴了上去。不料被她张口咬住了指,刘愠只觉得骨头欲碎,铲了她一巴掌,吹着指道:“落到野鸡窝里生长的凤凰果然野性十足,哼哼,本宫就喜欢!”着,又欲近身轻薄,她忽然竖起手掌,慷慨陈词:“我有皇后娘娘赏赐的玉扳指,你敢对我无礼?”

    刘愠斜了视线去看,果然是皇后赏的,却不惧,笑道:“天子我都不怕,我会怕天子的女人?”

    颜倾怔住,却听他道:“郡主,本宫生平最佩服晋阳侯父子了,本宫佩服晋阳侯养士的能力,那郡主知道本宫为何会佩服他儿子吗?”

    她别过头去。

    “本宫最佩服世子的地方,那就是,”他又挑起她的下巴,眸光炙热:“他操了你几个月就把你的心收得服服帖帖了,在他死了之后你还心甘情愿地为他守身如玉!”

    呸——她一口痰啐在眼前那恶人面上。

    刘愠讶异,松了手,轻哼一声,怔怔盯着她,以指甲蘸了那唾放入舌尖舔了一下,色相毕露:“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