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家欢
家家户户议论新帝登基,歌功颂德的词曲在街头巷尾吟唱不绝。青鲤坐在酒旗下,静静地聆听那些客人议论刘恪,当初离开王府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
“我离府一事,还请王爷不要告诉我妹妹,日后她若问起,王爷就告诉她我已经死了吧。”
“为什么?”
“她找回了身世,上次去见她,她还与我要让她爹娘将我认作干女儿,可,我想过平淡的生活,我了解她,她那个傻丫头,要是知道我走了,一定会千方百计地找到我接济我,如果有人知道了我的妹妹是世子妃,又是相府千金,我还会有平淡的生活?”
“可你有没有为她想过?她如今正沉浸在丧夫之痛中,若再知道你这个姐姐的‘死讯’,你让她如何振作?”
“我……可我若留在王府,也会让她继续为我担忧……王爷,就当我自私好了……”
“那你保重……”
……
离开时,严孺人和身边的婢女兰心来送她,千叮万嘱让她珍重,感动之下,她便对严孺人推心置腹:“我以前还嫉妒你,想不到最后离开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记得我。”严孺人只是笑,情真意切地把手叮嘱,然而她不知道,即使是一个婢女出府,严孺人也会亲自相送。
离府的时候,刘恪给了她足够的盘缠,她没有回去老家,化名为秦璃,与妙儿两人去了一稍稍僻静的地方开了一个酒肆,靠赚过路人几个酒钱谋生,两年来还收留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决定一生都不再嫁人,就专心抚养那几个孩子,日子倒过得有滋有味。
去年兵荒马乱之时,酒肆的生意也清淡,还曾遭遇过劫匪;今年新帝登基,海晏河清,一派安宁,生意也一日比一日好,仅是坐在酒旗下发呆的间隙,已听客人催促好几声了,她连连应答,起身过去斟酒。
过来吃酒的大多是常客,都与她混熟了,倒酒时一个个热情而熟络地与她玩笑,那些人趣她:“秦娘子这样的姿色,没有想过再嫁人吗?”她一笑置之,敷衍过去,又听人道:“觊觎秦娘子的人应该不少吧,秦娘子快看,站在那厢,痴痴量着秦娘子的是哪家痴情郎?”
闻声,青鲤一抬眸,垂下的酒旗被风吹起,露出那人的脸,他正负手立在那厢,与她相望……
——
刘恪到底守信,放了晋阳侯,并承诺江洲不再追究,晋阳侯得以保下一条性命,虽然心有不甘,可事已至此,大局无法挽回,便与公主一起回了晋中过起了安稳的日子。
在苏家呆了一段日子,江洲夫妇也要动身前往府邸了。临行前,苏相夫妇极为不舍,拉着女儿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还道日后会去看她。趁着母女话的间隙,江洲先将儿子抱入了马车,点好了一切,只待娘子与岳父岳母寒暄完毕归来。江承冀却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把脑袋钻出车窗帘外,冲着他娘大喊:“娘!娘!娘!你快过来呀!”
魏滢回头一瞪,快步走过去轻拧他的脸:“你外祖母跟你娘讲几句话你这个祖宗催什么催?”江承冀嘟起嘴巴,不满地看着外祖母。苏相过来拉夫人:“好啦好啦,是时候让他们出发了,好早些赶往新府邸。”万般不舍,二老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女儿随女婿一同走了。
江洲将儿子抱上马车,又来抱娘子和女儿,最后自己也钻了进去,夫妇两个一人抱一个孩子,承冀对妹妹太好奇,偏偏又是好动的年纪,在江洲怀里极不安分,三番四次要坐起身子凑近前去跟妹妹套近乎,口中还不断喊着“妹妹,妹妹……”媗媗太又不会话,看也不看他,一心想着吃,媗媗的确贪吃,比江承冀这么大时要贪吃许多,出门前颜倾刚给她喂过奶她现在又饿了,不住在她胸前扯她的衣服。
“别乱动,乖乖坐好!别着妹妹了。”江洲一把扯住儿子,提高了嗓音,江承冀这才乖乖坐好,眼睛却一直盯着贪吃的妹妹。
颜倾一面给孩子喂奶,一面想着之前的事,询问他:“你爹,当初是不是在谋划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压低了声音问他:“是不是在谋划着,篡位?”
他点了点头,神色和语气却淡然无比:“他想让我取刘恪而代之。”她闻后大惊。他又凑近前去,低声在她耳边问她:“你想不想做皇后呢?如果你早些告诉我你想做皇后,那我就会乖乖听我爹的安排了。”
她白他一眼:“我才不想!我看是你想做皇帝还差不多!现在只封了王后悔了是嘛?”他一笑,腾出一只手来揽过她的肩,低头亲亲她的脸:“皇位有什么意思?晚晚,对我而言,什么都不及你重要。”
坐在他大腿上的江承冀虽然听不大懂,但两颗黑曜石般的眼睛一直在专注地凝视两人,见他爹去亲她,他也要凑上去要亲她的脸,还学舌道:“晚晚,什么都不及你重要。”一句话逗得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晚晚是你叫的?”江洲赶忙制止儿子亲她的举动,瞪圆了眼睛,狠狠捏了捏儿子的脸。江承冀一吐舌头,对江洲做了个鬼脸。“那爹为什么可以叫哇?”
“因为我是你爹!”
看着儿子那不服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低头去亲他的嘴,儿子欢喜得不得了,像只雏燕一样拍着胳膊,不安分地在江洲怀里动弹,亲完了还嘟着嘴望着她:“晚晚,还要亲亲!”
“不许亲!”江洲扬声喝止了他的举动,江承冀瘪了嘴,不满地看着他,又不敢顶嘴。江洲咧嘴笑了笑,自己倒低首去亲他:“要亲亲就跟爹亲亲!”
江承冀一把别过脸去,拒绝和他亲吻,还眨了眨长长的眼睫,内心:你有什么好亲的,唇又不香,胡子还扎人。灵机一动,不想亲爹,又不能亲娘,那亲妹妹总可以了吧。于是趴下去心翼翼地去亲他娘怀里的妹妹。
他一笑,抬起她的下颚,低头也去吻她。
江承冀又不满地嘟起嘴,奶声奶气地讲:“凭什么,凭什么爹你可以亲亲,我就不可以亲亲!”
江洲:“……”因为我是你爹!
……
琥珀和阿六坐在外面驱车。听见帘子里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嬉闹声,阿六按捺不住了,时不时看看琥珀,慢慢伸出一只手摸了过去,终于摸到琥珀的手握住,琥珀脸一红,低下头去,又悄悄斜了眼睛去看阿六。阿六笑嘻嘻道:“琥珀,我已经征得你主子同意了,她同意我娶你了。”
琥珀抿着唇,脸更红了:“我自己又没要嫁给你!”
“啊?”阿六急道:“你不愿意啊!”
……
【家常篇 】
三年后,定南王府
媗媗已经三岁多了,江洲抱起睡着的媗媗,仔细查看,越看越觉得媗媗生得像自己,不太像她娘,轻手轻脚地放下女儿,盖好被衾,凑到她跟前:“卿卿,要不咱们再生一对儿女吧,我还想要个女儿。”
“你不喜欢媗媗么?”她懒懒地靠在贵妃榻上,一边翻书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他。
“怎么可能?我只是觉得媗媗生得不像你,我想要个像你的女儿。”江洲走过来,拿下她手中的书,望着她认真地道。
“那你就再生一个女儿好了,干嘛还要生个儿子,一个儿子还不够烦?”
江洲挨着她坐下,伸手圈起她的腰:“我就是想和你生孩子。”欲低下头来亲吻她,不料外边传来呼喊:“不好了!不好了!世子从树上掉下来了。”
“又在爬树!”她气愤地站起来,抓起一根藤条气势汹汹地往外冲,江洲拦都拦不住。
江承冀见母亲气冲冲地过来了,吓得往琥珀身后一躲,不住地拉扯琥珀的衣服:“琥珀姨姨,快救我。”琥珀将他往身后推了推,赶紧帮他向颜倾情道:“公主,别怪他,哪个孩子不顽劣?”
“你给我出来!”她仍是气势汹汹,一藤条抽过去没中,伸手要过去捉,江承冀灵活地闪身躲开了,还回头对她做了个鬼脸,把她给气个半死,儿子上次从树上摔下来折了臂,吓死她了。如今胳膊才刚刚好,他又死性不改。
见琥珀身后躲不住了,江承冀拔腿就跑,跑着跑着终于看见了救兵,慌忙扑到江洲怀里,蹭蹭地爬上了江洲的身子挂住:“爹,娘要我!你快拦着她。”江洲顺势将儿子抗到肩上,又过来夺她手里的藤条:“你别这样!儿子都从树上掉下来了,你这当娘的都不先关心地问一句吗?”
“他……他!”她指着儿子,“他能爬到你身上,像有事的样子吗?”
“这不就得了。”江洲趁势夺下她手里的藤葛:“儿子既没有摔伤,你生什么气?”
“唉噫——”她气愤地跺脚,扔掉藤条,恨恨地道:“你总是帮着他话!他都要被你惯坏了!”
见她走远,江洲将儿子放下来,拧着他的耳朵问:“你怎么还是不听话老要惹你娘生气?”
江承冀嘻嘻一笑,冲他做了个鬼脸,又从兜里拿出一只弹弓来,蹲下身随手捡了颗石子,对准那树枝上栖息的鸟儿弹去,没中。失望地歪着脑袋对江洲道:“爹,我想鸟,不着,就想爬上树去从鸟窝里抓。”
“笨!”江洲敲了敲他的头,夺走他手里的弹弓,内心: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你祖父的逼迫下都会射箭了,你连怎么拿弓都不知道,到现在还只会玩弹弓,连只鸟都不着,看来我果然是对我儿子要求太低了。江洲弯腰捡了三颗石子,包裹起来,对准远处树梢上一排栖息的鸟,闭着眼睛一下子射中了。
“哇!”儿子看得目瞪口呆,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一拎起来,又蹦又跳,高兴地冲他晃:“爹,你好厉害!你竟然一下子中了三只啊,你刚才鸟的样子好威风啊!”
江洲:这就威风了,少见多怪。那是你没见过你爹挽弓射箭的样子……走过去抱起他架在脖子上:“走,咱们一起去骑马射箭!”
“好哇好哇!”儿子在他脖子里欢呼雀跃,本来是在挥舞手,结果啪啪几个巴掌扇在了江洲的脸上,得江洲嗷嗷叫……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儿子要过六岁生日了。夫妇这几年很少与外人往来,习惯了过清静的日子。
每年孩子生日什么的特殊日子也没有铺张地大摆筵席,只有一家三世同堂庆祝。今年承冀六岁的生日也是一样,只有晋阳侯夫妇、苏相夫妇,以及江月夫妇。吴策果然在三年之内兑现了诺言,遣散了所有妾室,与原配和离又助她改嫁,后让江月做了唯一的妻。江月也生了一个女儿,如今有一岁多了。
江月将女儿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笑问颜倾:“嫂子,仲媗都三岁了,这两三年来怎么不见你肚子有动静?你与我哥两个人那么好,这肚子,不该迟迟没有动静呀……”见她红了脸,只低首笑而不语,江月又凑上前去悄悄问:“看嫂子的样子,现在是有了么?”
“没有……”颜倾赶忙摇头。
“不该呀?”江月满脸疑惑,又道:“难道是不算再要了么?还是我哥哥……不行?”
正在马场上与吴策一起试马的江洲了个大大的喷嚏,总感觉刚刚被人了坏话……
“不是……”颜倾赧颜,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道:“是你哥哥疼我……我生仲媗时,他……守在一边,不忍心……所以,就算只要……两个孩子了。”着,颜倾便想起了两人每次欢好之后,他就会将手伸到自己后腰一阵推弄,推掉阳精,如此便不会受孕了……
江月恍然大悟,掩唇一笑:“我哥哥真是个会疼人的。所以,嫂子,你们两个是真的不算再要孩子了么?”颜倾张口,欲作回答,仲媗欢快地跑过来,对着江月眨眨眼睛,甜甜地喊:“姑姑。”江月扬起唇摸摸她的脸道:“媗媗越来越像我哥哥了。”仲媗摇头:“仲媗不像爹爹,他们都仲媗生得像姑姑,将来也是一个美人坯子。”“嘴儿真甜。”江月将她拉到怀里,亲吻她。颜倾插话道:“府里的下人都你姑侄两人生得像,我仔细看,也觉得像。”颜倾罢将女儿拉到怀里,“媗媗快来娘怀里,姑姑还抱着妹妹呢。”
仲媗懂事地点点头,靠在了颜倾怀里。回廊那头,江承冀的身影一出现,老远就冲着颜倾高喊:“娘!祖母和外祖母叫我来喊你和姑姑过去吃饭啦!”
“哈哈哈——”江月伸长了脖子去看承冀:“这子,长高了不少。下人们不会来喊么?他倒勤快得……”
见颜倾和江月还不起身,江承冀又大喊:“娘!你们听见没有啊!”
“喊什么喊啊!”江仲媗不耐烦了,眼睛一白,冲着江承冀扬长了声音吼道:“又—不—是—听不见!”
“好啦,好啦,媗媗,今日是哥哥的生日,别惹哥哥啊。”颜倾赶紧起身劝她,再不起身,两个孩子要拌嘴,严重的又要架了。
“媗媗还有脾气呢!”江月伸手摸摸仲媗的脑袋,也抱着女儿起身。
女儿的确有脾气,这点江洲最清楚不过了,可怜的江洲身为一家之主,受尽了妻子儿女的虐待……
吴策和江洲也回来了,恰经过回廊,看见江承冀的身影,吴策上前一步蒙住他的眼睛。江承冀
掰了半天,掰不开,狠狠揍了他一拳,吴策吃痛地松手,回头看向江洲:你儿子我你管不管,江洲双肩一耸:我平时都习惯了,况且,又不是我的。拽着儿子走了……
席间,晋阳侯和长乐公主一个抱外孙女,一个抱孙女,苏相夫妇都争抢着要抱外孙,江承冀像被扯什么一样被外祖父母两人扯来扯去,最后苏夫人怒了:“你松不松手?”苏相松手了。
众人饭吃得正香,听闻苏夫人一声叹息:“唉——晚晚,你们夫妻两个怎么不再生一个孩子?你们夫妻加把劲儿,再生一个孩子就好了。” 怀中的江承冀接过话道:“再生个妹妹,我爹天天喊着要给我生个妹妹,生个妹妹,气死那好吃的二媗!”
正若无其事地嚼饭的江洲身躯一震,狠狠瞪了儿子一眼。二媗置若罔闻,靠在祖母怀里,垂着眼睑抓着鹅腿啃得满嘴流油……
晚上,江洲喊儿子一起洗澡,儿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钻在那皇宫里送来的一堆贺礼中翻找什么东西。江洲走过去问他:“你在找什么?”
江承冀不理会他,将一堆贺礼推得乱七八糟,最后翻出一个锦盒,欣喜地欢呼一声,躲到一边悄悄看了又锁在了自己的金库里。
江洲疑惑,帮他搓洗时不断想套他的话:“儿子,刚刚那锦盒挺好看的,里面都装了什么?”江承冀不仅不理会他,还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把拿掉他的手,自己奋力地搓起自己的胸来。
“囷囷送的?”
江承冀搓胸的动作顿住,站起来爬出去不和他一起洗了……
——
【生子篇】
“心点儿,心点儿。”江洲扶着娘子坐下,不停抚摸她的肚子:“卿卿,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回肚子特别大,咱们要女儿的希望怕是要落空了,嬷嬷们都有经验的,看了你的肚子,都你这一胎是个儿子,咱们老三十拿九稳会是一个胖子了,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叔彥吧,江叔彥。” 颜倾愁眉苦脸:“不是女儿的话,那岂不是还要生?如果是个女儿呢?那起什么名?”
江洲:“一定……是个儿子……”内心:女儿?如果想要按照伯仲叔季来起名的话,叔字不好起,先别来女儿好了。真遗憾,儿子出生时不在身边,没赶上自己起名。
“万一是个女儿呢?”
江洲:“不会……万一是女儿,再重新起名呗!”
苏颜倾:“……”
……
父子二人兴高采烈地从马场回来,撞上了欢欢喜喜地跑过来的琥珀,琥珀定住脚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公主,公主,公主刚刚生啦!”
“已经生啦?这么快?”江洲愕得睁大了眼睛,怎么陪儿子骑了半日马的功夫她就已经生了,江洲丢下儿子,匆匆往前奔,江承冀立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兔子一样去追他爹的脚步……
刚跑到门外,一众丫头们就笑嘻嘻地围了上来,一个个争先恐后跟他讲:“王爷,王爷,恭喜王爷,王妃刚刚生了位郡主。”
“女儿?”起什么名?起什么名?起什么名?正焦头烂额,踌躇了一瞬,又听见娘子在里面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有人高呼了一声:“呀!王妃肚子里还有一个!”
“两个?”会不会一下子来两个女儿?
……
苏颜倾:“你看吧,我早问你了,万一是个女儿呢?现在起什么名?”
“哈哈,弟弟跟姐姐长得真像。”江洲左右两臂各揽一个孩子,颠了颠左臂:“啊呀,臭子比姐姐还重!”又看看右臂:“啧啧,姐姐比她娘还生得好看!”
苏颜倾:“你听见没有啊?”
江洲转过脸来:“儿子叫叔彥,女儿叫季鸾。”
怎么当爹的?苏颜倾怔住:“明明女儿先出生,老三是姐姐,老四才是弟弟!”
江洲:“不管了,这家伙比姐姐还重,换一换,让他做哥哥,保护妹妹!”
“爹,弟弟和妹妹都好啊,生得一模一样。” 大冀与二媗扒在一边睁大了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异口同声地。江洲摸摸承冀的头,又蹲下来亲亲仲媗的脸,两边一手牵起一只手:“走吧,别吵着弟弟妹妹了。”
……
一年后
江洲:“卿卿,怎么办,我发现阿鸾又生得不像你。”
颜倾站起身,将手中的医书狠狠拍在他脸上:“要生你自己生——”
随着老三老四一天天长大,江洲很快就改变了再生的主意。孩子多了,满院子跑,撵得鸡飞狗跳,高兴时都嚷嚷着要爹抱,求爹带着玩,不高兴了就虐待爹,还能不能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了,简直把江洲最后一丝还要生的希望都消磨殆尽了……
【偕老篇】
绿绮琴中心事,齐纨扇上时光。五陵年少浑薄倖,轻如曲水飘香。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 归雁行边远字,惊鸾舞处离肠。蕙楼多少铅华在,从来错倚红妆。可羡邻姬十五,金钗早嫁王昌……
熟悉的歌声隐隐自墙外飘来,听得她眼睫绰绰颤动,执着她手的人也顿下了脚步,竖起耳朵,若有所思,待他回过头来,她才发现,他真的老了,再不是昔年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流光容易把人抛,满头青丝转瞬已成花发。他成了古稀之年的驼腰老叟,她亦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妪。
他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想再背她一次却背不动了,反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她的身体倒还硬朗,连忙扶住他去交椅坐下。风刮得有些急,乱了枝上的桃花,吹得人瑟瑟发抖,她转身欲进屋去拿来大氅给他盖上,却被他叫住:“晚晚,”他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握住她的手时又是那样有力,凝视她半晌,咔咔地咳起。
恐惧,她开始恐惧,与他对视片刻,也慢慢挨着他坐了下去,他伸出褶皱的手,自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心翼翼地展开最后一层包裹的丝帛,里面的东西开始在日光下粼粼地闪烁,那是曾经被她摔得粉碎的,水晶双鱼……
意外,惊讶,感动,泪流。“你将它拼好了?”
他摇头,亦泪流:“我无用,拼了一辈子,却还是拼不好这双鱼……”
她颤抖着接过来,翻来覆去,看见有一条鱼尾少了一块水晶。“真傻,”不过是一句气话,他还放在心上,她握紧他的手,眼眶湿润:“你真傻,我早就原谅你了。”
“晚晚……”他吃力地话,伸出的手刚触及她的眼泪便随着那泪水一起滑了下去,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再不便来不及了,他仍是努力地想要得大声,一遍一遍重复,想让她听见那句最真诚的“对不起……”
“别了!别了!我听见了都听见了……”她不迭地点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凝视他专心凝视着自己的双眼,她娓娓道:“记得前世,我死后,地府里的鬼差与我,‘六十五年的甲戌日,我会与你一起死……’如今算起来,还有十年的光景,而你却要走了……”她阖上眼帘,涕泪俱下:“当初,你求那老妪……帮你,损了十年阳寿,看了前世……是不是?”
他不回答,只望着她,慢慢扬了唇角,气息渐渐弱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偿还代价的时刻要到了。她俯下身,亲吻他的唇,他的手想再次伸起来,拼尽了全力终于不再挣扎。
徐徐抬首,她比以往还要专注地凝视眼下那安详的神态,慢慢执起他渐渐冰凉的手,放到自己脸边轻轻摩挲。春风里,依稀可闻她一个人絮絮地念叨:“真巧,我知道你看见了前世,我也跑去求那老妪,让我重看一遍前世,可看完后,那老妪却戏弄我,她:傻丫头,你明明是个重生的,有前世的记忆,还看什么前世?……我的确傻……”她笑着,笑着笑着笑的泪长:“她还对我:你就算看十遍前世,也不会折损阳寿……多少人求生而不得……’可我是不信的,你瞧……”
“你过,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她探过身,浅吻他的唇,以头枕在他胸前,听不见他的心跳,她用脸不断摩挲那渐渐丢失的温度,“等我……”握住他的手,包裹住匕首,轻轻没入腹部——
刹那,
地上绽开一朵朵殷红色的海棠花,
和风过,
拂来清雅的海棠香……
……
“哥哥,这个给你。”
“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喜欢哥哥……”
……
《重生之月下美人》/雪踏飞鸿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