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一眠从仙境之都回来的第二年, 一世终于清醒了过来。

    清风拂面，带来阵阵晾意。

    他背对着系统, 坐在赤水森旧时城池的残垣断壁上，一双沉静的双眸遥望北方。

    面对一语不发的他，系统无可奈何地垂下了头。

    从醒来的那一刻, 他仿佛就知晓了一切，他从未问过他们关于仙境之都秘境里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只是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时不时地转动那只只有聂一眠和他自己才能看见的戒指。

    听聂一眠这两年来从未安眠，主系统无法用梦境来为他们形成联系的通道。

    聂一眠是铁了心要用这几年的时间拿到灵宗的那两件神器。

    当初系统就在想, 他就不怕自己的死会牵连一世么？

    后来主系统回应她, 聂一眠当然不怕，因为他已经回归到了原本分神的位置。

    分神的消亡, 并不影响主体的存活。

    “一起死”, 是绝不可能的。

    系统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呢？他在这方面明明就一无所知！

    【是我告诉他的。】

    主系统凝望着一世的背影，缓缓开口。

    她曾经穿梭来往于不同的世界, 看待问题也总习惯按照运算法则里的那套规律来分析利弊。

    聂一眠对死和轮回从未惧怕, 他唯一怕的只有一世那看不见的未来。

    主体的位置对于他来，只是一道拷住内心的枷锁。

    他甚至可以为了一世，不惜向白锦书求饶。

    回归本位对谁都好，至少他可以绝决地将刀子刺进胸口，不再忍受来自他人的侮辱和折磨。

    【你要顾全大局。】这是她对一世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你想要的“同生共死”, 也只是一厢情愿。为了你们共同的理想和愿望, 活下去吧, 就算他有一天真的不在了，就算你仍旧无法摆脱白锦书对你的束缚。】

    【死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实现不了了。】

    这个日渐崩坏的世界，正在消磨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耐性。

    没有人知道白锦书什么时候会突破世界规则对他的束缚。除了一世以外，也没有人知道聂一眠现在的境况如何。

    神器力量的回收加剧着世界的瓦解，他们必须马不停蹄、毫不松懈地去寻找剩下的神器以获取更多的力量。

    “从没有一个世界能让我如此地疲惫。”系统道，“只为摆脱一段感情。”

    …

    …

    与此同时，奚苒苒带着自己的下属来到了一处人间镇上。

    南风馆前的两个厮想伸手拦下了她，却忽地被她的眼神所震慑。

    那双异于常人的金色眼眸，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她畅通无阻地进入到了内部，对周围想要凑上来的人也全都置之不理。

    这时一位粉衣女子出现在了深院长廊的尽头，那是芙蓉。

    几个伪装成男倌的妖修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恭敬退下。

    “那个老东西呢？”奚苒苒毫不客气地向她问道。

    芙蓉垂眸：“请您随我来。”

    经历了仙境之都的事情后，奚青便带着芙蓉以及一部分下属从一世的队伍里脱离了出来，隐没在这偏僻边陲镇里，不再问世事。

    那时候一世还在昏迷中，奚苒苒便按照了自己的意愿放了奚青一马。

    毕竟对于他们来，奚青已经没有了太大的价值。醉水在秘境中将他伤，让他损耗了将近三层的修为。

    撇开一世会不会再找他算前世旧账这种问题，现在这样悠闲散漫的生活，或许才是他最好的归宿吧。

    “起来，你还真是忠心啊。”奚苒苒看着芙蓉的背影，不由得了一句。

    芙蓉的身形明显顿了一顿，没有回过头去看她，只轻轻地传出一句话来：“没有殿下的话，现在给您带路的可就不会是奴婢了。”

    当初就是奚青的人从道修的手里救下的她。

    那时候的她才刚刚修炼成人形，纯洁、不谙世事，生得一副好皮囊，引得一些比妖邪还可怕的“禽兽”对她行不轨之事，再拿去炼制丹药。

    恰巧奚青的下属来那人修的府上找寻灵鸣之体和宝器，才顺便将她解救了出来。

    后来她跟随着他们来到了万妖潭，也用了不少的时间去磨练了心智和胆识，从地位低等的妖一步步地来到了奚青的身边。

    刚开始时奚青只是让她呆在醉水身边，在经历了万妖潭的巨变后，她才得以在奚青身侧伺候。

    “如果他哪天不让你跟着了，你就去我那处吧……”奚苒苒发自内心地道，“我绝对护着你。”

    “好。”芙蓉笑了笑。

    奚苒苒刚走进房中，外面的雨便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伺候奚青的侍从被挥退，芙蓉将人带到后也恭敬地退了下去。

    奚青拢好衣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掀了掀眼帘去看她。

    “这次又来做什么？”

    奚苒苒在他对面坐下，挑眉反问：“没事不能来？”

    奚青冷哼一声，不再去看她。

    奚苒苒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什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大堆的零食、补品、丹药放到奚青面前。

    气氛在这时候忽然冷了下来。

    其实奚苒苒也真的没什么事，只是尽了孝道，过来看看她这便宜老爹过得怎么样。

    现在这妖族的大权基本都落到了她的手上，未来如何，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了算。

    她真怕哪一天一世真的败了，白锦书会把这个世界毁掉。

    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在她往外搬着“补品”的时候，奚青曲指敲了敲案几。

    “怎么了？”奚苒苒抬头。

    奚青神情有些古怪，一副别扭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奚苒苒眨了眨眼，后来才知道奚青想要问她一世的事情，大概是在疑惑他和聂一眠的关系。

    奚青在以前虽然修炼到了化神期，但却从没分过神，更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奚苒苒犹豫了一会儿，挑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告诉了他。

    比如一世和聂一眠是同一个人，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因为他们无论是从外貌长相还是从气息上看都是一样的，只是散发出来的气质有些微妙的差别。

    奚青摩挲着杯沿，轻声问道：“那‘他’，又是谁的前世？”

    奚苒苒呼出一口气，她这便宜老爹心里果然还放不下前世那件事。

    “他就是聂一眠，那个整天只知道睡觉的家伙。”奚苒苒自己剥了一颗软糖，丢进嘴巴里嚼，“不过你现在可找不了他了，有个比你更厉害的家伙缠着他不放呢。

    那家伙手段不是一般地高，手底下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很厉害。”

    不等奚青话，奚苒苒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雨喃喃细语：

    “他过得很苦……我没能力救他。”

    奚青看着她浮起水光的眼睛，默默不语。

    “唉，一到他就不行了。”奚苒苒揉眼，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点别的……最近魔修有动作了，你们要心点。”

    那没死透的温净之是白锦书在大魔域的代理人，正准备整合魔域的力量。

    还有第二魔域的「嫉妒」也准备出关了，第三域老熟人花想容更不用，不仅在自己的地盘行事嚣张，在东陆的合欢宫更是侵吞瓦解着其他大家族的势力。

    剩下的除了被一世封闭上的第五域，多少都传出了一点动静。

    她絮叨地了很多，大致都是让奚青心魔修。不过的时候就去她那，就算一世在，她也会护着他。

    这是她的私心。

    再坐了一会儿，把事情交代完后她便匆忙离开。

    留下奚青看着杯里已经冷却的茶水发呆。

    …

    “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奚苒苒回到赤水森，诧异地环视了一圈，试探地问道：“是他醒了？”

    系统点头，然后抛出一记重雷：

    “我们去魔域。”

    奚苒苒瞳孔微缩，她怎么也没想到——

    一世会将他们的“大本营”搬去魔域！？

    …

    黑水之渊，一世和萤碰上了花想容手下的魔修。

    当花想容知道此事的时候，黑水之下的宫殿层已经不见了踪影，轰隆隆的响声过后，只留下了几根断裂的黑色铁锁，裂缝里那滚滚的红色岩浆隐隐若现。

    近海的第五魔域依旧被结界笼罩着，其他魔域的魔修只能望见那高悬的龙纹域旗在猎猎的冽风中招展。

    花想容派守的魔修依旧大军压境，等待着结界破裂的那一天。

    他忍受不了第五域脱离自己的掌控，在得知黑水之渊下面的宫殿发生变故后，他的脾气更是愈发地反复无常和暴躁。

    身边伺候的侍从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其中一人便是那被聂一眠从万妖潭中救出来的阿槿。

    花想容单手掐住他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几乎刺进他的颈脉中。

    他蹬着腿，怎么也挣不开这令人窒息的束缚。

    “你，我什么时候才能把那的地盘拿回来……？”花想容笑得妖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却满是冰寒的冷意。

    阿槿向上翻起了白眼，流了满脸的泪，只能张嘴发出“呃呃——”的声音，祈求他能放过自己。

    这时蝶卿卿传音给了花想容，让他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那时花想容匆忙地离开了合欢宫，回到了魔域。

    蝶卿卿侧身，露出一面巨大的水镜，上面是第五域的地图全貌，那已经不是花想容印象中的地方了。

    …

    已经进入到第五域的奚苒苒众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曾经这片贫瘠的土地，从来都是荒无人烟的状态，唯有一座孤零零的宫殿伫立。

    这便是「懒惰」的全部家产。

    那时候的聂一眠真是懒极了，懒得只顾着睡觉。

    系统仰望着那两座宏伟的宫殿，朱门上盘旋的龙依旧是那么地威严，一首望着西，一首望着东。

    她们听见了万物生长的声音，那些从土里钻出的嫩芽，正以极快的速度生长着，葱郁青翠，枝上绽出花来，香气扑鼻。

    那是永不凋零的鲜花。

    有人魔域没有光，可现在他们看见了日月星辰。

    他们还听见了海潮涨落的声音，那远处的鲛人在吟唱着什么，鱼尾翻起了漂亮的浪花。

    微风拂过，那人被花团簇拥着，低头亲吻在自己的手背上。

    银白色的戒指露了出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见那闪耀出来的光芒。

    一世开始对外宣示第五域的主权，结界消失了。

    花想容的魔军却依照命令默默地撤离了边境。

    第一位向一世示好的魔尊是「嫉妒」，她独自一人来到了一世的宫殿，嘴角带着笑意，道：

    “我是秦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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