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左右谢莞也不是真的要征询他二人的意见, 也就闲闲的趴在案几上,只在面前放了一碟子油炸花生吃。
顾迟的眼眸略略扫过她,直看向谢由,道:“谢将军, 明人不暗话, 孤也就直言了。”
谢由双手环抱在身前, 凝肃着一张脸, 嘴里隐隐嚼着烟草, 道:“你。”
顾迟半阖着眼, 道:“你们既已得到沈凭之, 便大约从他嘴里审出了一些事情, 当年谢家的事, 孤随不敢全然没有涉及其中, 但孤可以保证,孤从始至终, 都是相信谢家的,这些年来, 也是一心想着帮谢家平反的。”
他着, 微微看向谢莞,道:“谢老将军是孤的师父,阿莞是孤的妻子,孤没有道理去陷害谢家。这一点,想必谢将军是清楚的。”
谢由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两下,伸出两根手指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此事我暂且信你。还有,你事归事,眼睛别乱看, 只看着我就行了。”
顾迟没话,只缓缓把目光从谢莞身上收了回来,像是心有不甘似的,抬起头来,逼视着谢由的眼睛,他目光如炬,直看得谢由心头一惊,多年未见,顾迟竟已有了王者之气,不容觑了。
“如今要为谢家平反,要用两个人。一个是沈凭之,孤要从他口中得到萧家当年陷害谢家的证词,并且要他做人证。”顾迟略顿了顿,幽幽盯着谢由。
谢由已料到他留着沈凭之有用处,如今一听,也算是情理之中,便接着道:“另一个人呢?”
顾迟将茶盏移到谢由面前,道:“另一个人就是你,谢将军。”
“罢,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为谢家平反,我都做。”谢由眉头都没皱一下,坦然道。
顾迟面色如常,只将身子微微向前倾着,压低了声音,道:“孤要谢家军随我一道,北驱匈奴。”
顾迟见谢由的瞳孔猛然收缩,便知道这件事在谢由的意料之外,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做决定,便也并不勉强,只坐直了身子,道:“谢将军不必急于答复孤,孤已反复思量过,只有谢家军助阵,守住这国门,才能让百姓念起谢家的好处来,才能找到一个为谢家平反的理由。”
“不行!”谢莞急急开口,她白了一张脸,道:“谢大哥,绝不能这样。无论是你还是谢家军都已经为谢家做了许多事,冒然出战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们再赔上性命。”
顾迟心里知道谢莞的顾虑,温言道:“四姑娘放心,既然要做,孤便会有完全的把握,绝不会让谢家军涉险的。”
谢莞冷哼一声,道:“战场上的事,原本就是瞬息万变的,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更何况匈奴凶狠,当年我……当年谢老将军出战,都未能赢得胜利,殿下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呢?”
顾迟刚要开口,便听得谢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这件事,我做!”
再次看向谢由,他已严肃了许多,眼里不再有玩味之意,而像一个应下战书的将士,再没有退缩的可能。
见谢莞咬着唇,他微微扬了扬头,道:“败匈奴,是兄弟们做梦都想做的事,当年那一战太过窝囊,我们早就想杀回去了。再加上可以为义父报仇,何乐而不为?”
他着,勾了勾唇,道:“别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咱们谢家军也不是任人揉捏的包子,若是有人想害咱们,我第一个就让兄弟们撤回来。”
谢由言罢,看向顾迟,沉声道:“此事我既应下,便绝不反悔,只等出征之日来找我便是了。”
见顾迟应下,谢由便站起身来,一把握起案几上的剑,道:“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他着,便朝着窗外一跃而下,瞬间便消失在了繁冗的人群之中。
谢莞见状,也忙站起身来,想要离开,顾迟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见她诧异的看向自己,顾迟也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样子,只将她拉近了些,深深的望着她,道:“阿莞,你信我,我一定护得住谢家军。”
谢莞抿了抿唇,半晌,方才用力甩开他的手,道:“最好如此。”
*
谢莞一路从富春茶楼下来,见顾迟没有再追她,也就松了一口气。她放缓了脚步,不知为何,脑海中却不断的浮现着顾迟的脸。
他在她面前是那样的深情和脆弱,那样的心翼翼,连每句话,每个眼神都要斟酌。而在旁人面前,又是那样清冷的神色,好像什么都在他的股掌之中,什么他都能运筹帷幄。
这一切的感觉,就好像只有她是他生命中未定的东西似的。
她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这就是所谓的爱,那么上一世她经历的那些,又算是什么?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谢莞想着,只觉得头痛欲裂,便靠着墙角缓缓滑下来,双手捂着脸,断断续续的回忆着上一世的事,是否她遗漏了什么,又或者,她看错了什么?
“四表妹?”那声音似惊似喜,谢莞朦朦胧胧的抬起头来,只见燕离正站在她面前,手里还牵着缰绳。
他将缰绳缠在马脖子上,俯下身来,关切道:“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谢莞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罢了。”
她面色惨白,任谁看见了,也不会相信她的辞。燕离蹙了蹙眉,道:“硬挺着可不成,我送你回去。”
他言罢,也不等谢莞答应,便一把将谢莞抱起来,放在了马上,自己则利落的翻身上马,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心翼翼的护着谢莞,尽可能的让她坐得稳当些,才纵马而去。
直到了前面一家有名的医馆,才停了下来。
他将马交给门口的药童看着,便抱着谢莞走了进去,见谢莞挣扎着要下来,他便如哄孩子似的,温言哄着她,道:“不要逞强,听话。”
那医馆的药童见了,忙迎上来,道:“这位公子,夫人这是怎么了?”
燕离也顾不得和他解释,只急道:“她头晕得很,快请大夫来给她瞧瞧。”
人命关天,那药童不敢耽搁,便让燕离抱了谢莞躺在里面的罗汉床上,自己则去二楼请了大夫出来。
谢莞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道:“表哥,我不碍事的,不过是方才站得急了,现在已经好了。”
燕离扶她躺下,又细细给她头上垫了枕头,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为她盖着,方笑着道:“你只乖乖让大夫瞧了,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安心送你回去,或是你不解气,给你两下也是使得的。”
谢莞勾了勾唇,道:“你是为着我好,我你做什么?没得伤神。”
燕离笑笑,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道:“还有力气顶嘴,想来没什么大碍。”
正着,那药童便引了大夫走了过来,道:“师父,这位夫人病得厉害,您先帮她瞧瞧罢。”
燕离赶忙侧身让那大夫坐下,道:“麻烦您帮忙看看,她的身子要不要紧。”
那大夫点点头,先是细细瞧了谢莞的脸色,又为她搭了脉,沉吟道:“不是什么大症候,只是夫人忧思太多,又加上几日里没休息好,这才伤了身子。老朽开些药,夫人只饮了药,好好的睡上一觉,便能感觉好多了。”
他言罢,便起身去桌上写了药方,交给药童煎了,才缓缓上了楼。
燕离追出去给了他答谢的银两,这才回来安安稳稳的坐在床边,静静的守着谢莞。
待药童送来了药,燕离便一口一口的喂着谢莞吃了,又取了蜜饯来给她含着,道:“这里清净,你刚吃了药也不便走动,不如在这里好好歇歇,等睡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谢莞点点头,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她仿佛看到燕离焦急的眼睛和他轻轻为她擦汗的模样,那帕子冰冰凉凉的,擦在她的脸上,却是火热。
她想起当年在西京的时候,但凡她病了,除却她母亲,必定守在她床前的就只有燕离。
他会笑着哄她吃药,会给她吃蜜饯和枣子,会轻轻的给她讲那些军营里的故事。她那时就觉得,燕离有这世界上最和煦的笑意,也有这世界上最好的耐心。
她原本以为,她的哥哥们,她的夫君都会待她这样好。后来,她才知道,能永远守着她的,也就只有燕离一个。
也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她睡得昏昏沉沉的,等醒来的时候,身上已腻了一层薄汗,但身子却轻了许多。她睁开眼睛,只见燕离正坐在不远处,手上翻弄着一本《素问》,想来是他等得无聊,随意翻来看的。
落日的余晖金黄金黄的,洒在燕离身上,像是为他笼了一层金色的纱。他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坦率、干净的少年,就该这样活在阳光之下的。
谢莞被他的诚挚、温暖所吸引,不觉看得痴了。她也多想像他一样,这样热烈、自由的活着啊。
燕离似是察觉到她醒了,缓缓转过头来,脸上瞬间便溢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就像他曾无数次这样和煦的看向她一般,熟悉的,她早已将他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
他的眼睛亮亮的,在阳光之下,闪着盈盈的光彩,向她伸出手来,道:“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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