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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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迟从端王手中夺过已经昏迷的谢莞, 恨得心里发酸。可是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必须装作浑不在意谢莞的模样,必须假意宠爱着萧瑶光,也必须隐藏自己的实力。

    他清楚的知道, 他的父皇并不信任他, 而端王就是他父皇扶持着牵制他的工具。在他还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 只有端王活着, 他才能保全。

    否则, 一个太过强大的太子, 只会让陛下心有余悸。

    那一夜, 本该是他和萧瑶光的洞房花烛夜, 可他心里却放不下谢莞。太医告诉他, 太子妃是中了媚毒, 无药可解,只有与男子交合, 才能解除痛苦。

    顾迟只有装醉。他假意分不清哪里是萧瑶光的院子,一路走到了东院。

    他听到她嫌恶的声音, “酒量这么差, 笨死了。”

    她完,便看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寝殿。

    他知道,在她眼中,他本不算良配。她爱西京的辽阔,爱西京的男儿,更爱西京的自由自在。可这些东西,他一样都给不了她。

    他能给她的,只有漫长的等待和深锁的宫门, 以及,遥遥无期的未来。

    别的女子所期待的皇后之位,对于谢莞来,根本不算什么。顾迟不知道,谢莞其实要的不多,她要的只是他的爱。只要他给她,她便可以忍受一切哭楚。

    顾迟借着酒意,跟了谢莞进来,她是那样抗拒他,几乎是手足并用的推开了他。

    他伸手按着她的后脑,直直的将她按到怀里去,他有无数的话想要告诉她,有无限的情意想要诉给她听,可当她挣扎着抬起头,那冰冷的眼眸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没想到,她会有这样怨毒的目光。很快,他听到了她不带温度的声音,她:“你认错人了”。

    他不理她,只是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道:“孤没认错。”

    可她却置若罔闻,只是冷笑着,好像他根本是一场笑话。

    后来,他知道她没错,他这一辈子,真的就是一场笑话。

    一夜荒唐,她很快便睡着了。

    他静静的望着她的睡颜,眸底一寸寸的深了下去,也一寸寸的沉沦下去。他轻轻揉着她额角的发,感受着她额角的温度一点点的降下去,当她的脸颊不再潮红的时候,他知道,他该离开了。

    可他还是忍不住,俯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声着:“阿莞,我没认错,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为什么你不信我……”

    翌日一早,他就听云娘,谢莞病了。

    云娘,太子妃娘娘哭了一夜,早起便发了烧。

    他看得出云娘的神情,她是在怪他。怪他伤了谢莞的心,害谢莞生了病。

    顾迟什么都不能,只能假装浑不在意的模样,淡淡道:“孤去瞧瞧。”

    他一踏入殿门,云娘便匆匆迎了上来,道:“殿下,娘娘不肯吃药,这药喂进去,很快便吐出来了。太医,这样下去可不成啊。”

    云娘着,瞥了谢莞一眼,她正紧紧的闭着眼睛,一张脸蜡黄蜡黄的,让人看着揪心。

    “孤来罢。”顾迟接过药,坐了下来。

    他刚要喂她,便见谢莞的眼睛缓缓的睁开了,她狐疑的看着他,很认真的皱着眉头,像是分不清是梦还是醒。但很快,她的眼睛就清明了起来,她很警惕的看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顾迟抿了抿唇,还未开口,便听得谢莞冷冽的不像话的声音:“这是什么?避子汤?”

    顾迟一怔,手上微微颤了颤,道:“你哪听的这些?”

    他倒没想到,谢莞会知道这种脏东西。

    谢莞没话,只是眯着眼睛,视死如归的望着他,道:“是也不是?”

    顾迟有些无奈,他没回答她,只是轻轻搅动着手中的药,道:“那你喝不喝?”

    “喝!”谢莞强自坐了起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药碗,道:“鬼才稀罕给你生孩子。”她着,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像是带了必死的决心。

    顾迟没话,只是唇角抿成了一道冷峻的弧线,眼里有些寒凉。他看着她喝下去,便起身大步走了出去,一眼都没多看她。

    走到门外的时候,他忍不住朝着殿内看去,只见云娘走上前来,眼里满是心疼,她蹲下来,张了张口,像是有很多话要,却又不知从何起。可谢莞一句都不想听,她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顾迟用力闭了闭眼睛,心里暗道:阿莞,你一定要撑着,等将来……等将来……

    可他却没想到,他们真的没有将来了。

    那天的雨那样大,裹挟着地上的血,将整个刑场都冲成了一片血海。

    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只有远处有着一抹鲜艳的红色,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谢莞。纵使他费尽心机,也终究没有瞒过她。

    他知道,她是恨他的,所以无论她怎样骂他、怎样他,他都可以接受。

    可他却没想到,她报复他的方式,竟是伤害自己。又或者,她根本没想报复他,她只是恨透了这世道,对一切都绝望了,才会这样迫切的离开。

    而他的冷漠,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她死了,就死在他的怀里,她的血还是热的,可身子已经渐渐冷了下去。雨水冲刷在她身上,他怎么都捂不暖。

    他想,他再不争这天下,他只想和她一切离开,只想她在他身边。

    *

    顾迟猛然惊醒,才发现窗外已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却也是他的半生。

    他披了件衣裳,执了宫灯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了门。雨在他的身上,使他略略清醒了些。

    好不容易才熬过了那些阿莞不在的日子,好不容易才等来神明的眷顾,使阿莞再一次回到他身边。

    他不能放手,就算阿莞已经和燕离缔结了婚约,他也绝不能放手。

    他伸出手来,趁着蒙昧的灯火,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掌纹。阿莞,这一次,我不会松手了。就算真的是强求,他也要强这一次。

    *

    翌日,又是谢莞等一众女子进宫的日子。

    顾迟心里盘算着事情,在朝堂之上,自然是冷出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意思。大臣们忖度着他的神色,便不敢太过啰嗦,只简明扼要的清楚了事情,也就罢了。

    陛下见今日朝臣们谈性不浓,也就早早的散了朝,只招了萧琰等几位重臣详谈。

    顾迟则早早到了凤阳阁,只坐在偏殿之中,等着谢莞下课。

    上次因着顾迟教她作答,谢莞的算学考得并不差,夫子还特特表扬了她。她只觉得脸红的紧,便只老老实实的趴着,应付着今日的课程。

    今日是习字,谢莞的字虽不算好看,倒也不至于难以入目,她也就松了一口气。

    及至下课,宋姝匆匆的走过她身侧,冷声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再唤了车夫来接我便是。”

    言罢,也不等谢莞开口,便一脸凝肃的走了出去。

    谢莞有些诧异,她这个姐姐一贯是端庄有礼的,尤其是在宫廷之中,似今日这样疾言厉色的样子倒是少见。

    不过她想着或许宋姝是因着燕离提亲的事生了她的气,也就罢了。

    有容站在她身侧,幽幽的看着宋姝离开的方向,道:“阿莞,你这个姐姐……”

    谢莞无奈的笑笑,道:“她许是因为燕离提亲的事在怪我呢。这也没什么,我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相看两厌,倒不如先回去。”

    徐有容点点头,又道:“你当真想好要嫁给燕离了?婚姻不是儿戏,万不能逞一时之快。就算是挚友知己,一旦做了夫妻,便会生出许多矛盾来,万一处理不好,便又是一对怨偶了。”

    她着,叹了口气,道:“你的性子我知道,一旦认定了一个人,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我知道,你待燕离不过是朋友之情,与男女之爱无关的。你若是因着一时感动而嫁了他,我只怕你会挨不下去。”

    谢莞知道徐有容这话得诚恳,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只是事已至此,她也再没有退缩的余地了。更何况,她也并不想退。

    她看向有容,道:“有容,我是经历过一次婚姻的人,还是失败的婚姻,我太知道怎样会使自己过得痛苦了。”

    她着,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苦涩,像是凝结的霜,让人看着心疼。她握着有容的手,道:“我和燕离的感情,做别的不够,可做夫妻却足够了。我这辈子没什么盼头,只想与夫君相敬如宾,也好过诸多磋磨。燕离是真心待我的,我不忍辜负他,也相信他会一辈子待我好的。”

    她勾了勾唇,道:“人家日久生情,燕离值得我去爱他,我也一定会爱他的。”

    徐有容叹了口气,还想再劝,却又想着谢莞既已决定,再什么不过是让她徒增烦恼,也就住了口,只笑着道:“你坐我的马车走罢,咱们也好路上话。盈袖那里,咱们也该使些力了。”

    谢莞点点头,与徐有容一道走了。

    许久,顾迟才从她们身后的月牙形拱门里走出来,方才她们的话已然尽数进了他的耳朵。只见他面色惨白,连眼角眉梢,都带着一层浅浅的苦涩。

    他紧紧拢着袖中的手指,像是要把自己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