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戈！”

    姜映从混沌意识中苏醒, 猛地睁眼，心中难以安宁。

    一阵温暖裹住她的手，传递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眉眼与曾经并无太大差别, 只是比少年时期, 更添了成熟稳重的气质。

    那双望着她的眼睛, 再也不是曾经那般冷漠疏离的样子。

    “我这是在哪儿？”

    “我房间。”

    姜映不着痕迹抽出手, 撑起身, 算下床却被他拦下。

    “你想起了什么？”他问。

    “一些……高中时候的事情。”她看到那个故事里的姜映, 是那样的鲜活, 仿佛自己身处其中, 也遇见那个楚戈。

    “我先回去了。”姜映避开他的视线, 撇开眼。

    低头想要穿鞋, 却发现床边并没有属于自己的鞋子。姜映目光微抬，大概猜到自己是被那个男人抱过来的。

    表面还能故作镇定, 心里的感觉却无法忽视。怕自己忍不住流露太多情绪，干脆踩在赤脚踩在地上。

    身体突然腾空, 楚戈从身后将她拦腰抱起, “要去哪儿？”

    姜映心里一咯噔，拍他的手臂，“你先放我下来。”

    “这里没有你的鞋。”言下之意，只能由他抱出去。

    楚戈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差点忘了，无论这个男人表面高冷还是温和，骨子里都非常强势。

    经过客厅，她在楚戈的怀中，与一身白衣的池湛视线相触。

    姜映回到家, 跑去饮水机前，接了一杯又一杯清水饮下。

    自言自语的给自己洗脑，“要清醒，一定要清醒！”

    千万不能被一段属于别人的故事混淆记忆，如果哪天连她自己都忘记自己的身份，那她就真的……不再是自己。

    “滴滴-滴滴——”

    听到手机提示音才发现，竟已经到去接姜凛昱放学的时间。

    姜映洗了个脸，简单收拾一下出门。

    抬头一看天色，似乎有下雨的征兆，她又倒回去带了把伞。

    -

    放学时间，接送孩子的家长陆陆续续到来。

    郭妈妈接到儿子，等在旁边。

    没过一会儿，郭一又倒回去，跑到姜凛昱身边问：“姜凛昱，你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

    姜凛昱计算时间，“很快了。”

    话音刚落，站在外面的老师已经在喊姜凛昱的名字。

    姜凛昱背起书包，郭一也跟他一起走。

    两个家长碰面，郭妈妈还惦记着邀约的事，“姜凛昱妈妈，先前咱们好请吃饭的事，你看这周五晚上，你和姜凛昱爸爸有空吗？”

    姜凛昱爸爸……

    难怪那天在医院，楚戈跟郭一的爸妈侃侃而谈。

    “周五可以，至于……”姜映目光向下，发现儿子正睁大眼睛望着她。

    她晓得姜凛昱在渴望什么，她拒绝不了。

    “我回去再问问他爸爸的时间。”她最后是这样回复郭妈的。

    回家路上，姜凛昱有些兴奋，“妈妈，楚叔叔真的可以当我的爸爸了吗？”

    姜映：“可以。”

    “那妈妈和爸爸，是一家人吗？”

    “……”姜映想了想，再跟他解释，“朋友有爸爸和妈妈，但也可能爸爸妈妈并不是一起生活的。”

    “可是他们的爸爸妈妈就在一起生活。”

    “昱昱……”姜映将孩子往身边拉近一些，摸着他的脑袋，心里默默叹气。

    回到家，姜凛昱翻出教学书，从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分别取出两张剪纸。

    “妈妈，今天老师教我们剪纸，我剪得最好，老师给了我两个。”

    “那你剪了什么呢？”

    “一只蝴蝶，还有一只老虎。”

    姜映夸他能干，孩子最喜欢被表扬。

    姜凛昱将右手的剪纸递给她，：“我想把蝴蝶送给妈妈。”

    “谢谢宝贝。”姜映开心接过，心翼翼的捧在手里，生怕损坏。

    家长的行为令孩子十分高兴，家伙扬起左手，“我还想把这个送给出楚叔叔。”

    这是指老虎剪纸。

    “你想送给他，可以呀，你现在就可以把它拿去送给楚叔叔。”

    “妈妈不跟我一起去吗？”

    “妈妈去厨房做饭。”她以此为借口。

    姜凛昱没有多想，把剪纸重新夹回首页，抱着书，短腿哒哒哒的跑出去。

    两个地方相隔不远，姜凛昱去过几次，已经是轻车熟路。

    不过这次去敲门，开门得是个陌生叔叔。

    这个叔叔真好看，但他还是觉得，能当自己爸爸的楚叔叔最帅！

    池湛低头盯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家伙，不得不感叹一句，“还挺像。”

    姜凛昱不认识他，自然不懂这话的意思。

    “叔叔你好，我找楚叔叔，他在吗？”

    “暂时不在，不过应该快回来了，你可以进来等他。”

    “谢谢。”姜凛昱已经是这里的熟客。

    家伙进屋之后就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等，双脚并拢，不吵闹也不乱动，十分规矩。

    池湛拿了一瓶酸奶递给他。

    姜凛昱礼貌拒绝：“谢谢叔叔，不过暂时不需要。”

    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喝，他牢牢记住这一点。

    他知道这是楚戈叔叔的家，但这个家里是不是出现一些陌生人，就比如这个，虽然是从这个家里拿的东西，他也是不敢喝的。

    池湛手中握着酸奶瓶，这标着儿童专属的东西，原本就是楚戈为孩子准备的。

    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警惕。

    短短几分钟时间，池湛对这个孩子已经有了初步了解，跟一个孩子聊天，“你跟他时候，像又不像。”

    手抓了抓膝盖，姜凛昱勇敢的与他对视，“叔叔的他，是我爸爸吗？”

    在幼儿园时，郭一时常起“你跟你爸爸很像”这样的话，所以此刻，他口中的爸爸也是楚戈。

    这是姜映跟楚戈都同意的事情，虽然还未曾当着楚戈的面喊过他，可在其他人面前，姜凛昱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也是有爸爸的！

    这倒是令池湛感到意外，“他竟然已经承认了……”

    不知道谁曾经过，默默守护就好。结果这才半年时间，身份就暴露了。

    “叔叔，你觉得我跟我爸爸哪里像呢？”

    “你和他……都很安静。”

    一种无法用文字形容的感觉。

    还记得，楚戈时候也是这般，规矩、恪守礼仪，永远是最安静的一个，如果没有必要，他甚至可以一天不讲话。

    但是，楚戈的规矩和安静又跟姜凛昱不同。

    这个家伙，没有那种冷冽的感觉，反倒是让人觉得，他是个乖巧的可爱。

    大概是综合了母亲的性格。

    家伙没有追问“哪里不像”，只为“相似之处”而喜笑颜开。

    -

    楚戈刚进客厅，一道身影呲溜一下向他奔来。

    “楚叔叔！”兴高采烈的童声令人心情舒畅。

    “什么时候过来的？”

    “就刚才。”其实已经等了十几分钟，但他也不觉得烦。

    楚戈牵着他走，仍然是先去饮水机旁的透明柜中取出一瓶酸奶递给他，“先喝点东西。”

    “谢谢叔叔。”这一次，家伙毫不犹豫的抱起奶瓶，插了吸管往嘴里送。

    池湛看到家伙双手捧着的酸奶盒子，跟他刚才递过去的一模一样。

    敢情不是不想喝，是因人而异呢？

    真不愧是楚戈亲生的儿子。

    池湛自觉远离，不扰父子俩相聚。

    “找我有什么事？”

    姜凛昱一听，放下酸奶，跑到沙发边，把搁在边上的书本拿起来，翻开一页，取出剪纸。

    一转身，楚戈已经手握酸奶，来到他的身后。

    姜凛昱举起老虎剪纸递给他。

    “这是，给我的？”

    “嗯嗯！”家伙可劲儿点头。

    一张纸老虎，对于成熟的大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可在孩子心里，确实想把自己得到的，送给他最喜欢的两个人。

    楚戈收下东西，“谢谢，我很喜欢。”

    家伙捂着嘴笑，“我先回家了。”

    他又害羞了。

    -

    晚饭时，屋外开始下雨，雨声较，屋里的人没怎么注意。

    姜映去阳台收衣服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晚上九点，姜凛昱睡觉时间到。

    姜映今天身体很累，随着孩子的时间也早早睡下，躺在床上没多久，一觉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响起惊雷。

    害怕雷声的姜凛昱瞬间惊醒。

    这次他不再自己缩在被窝里哭，而是跑去隔壁房间找妈妈。

    两道房门仅仅一墙之隔，为了方便孩子，姜映晚上并不会关门，所以姜凛昱直接跑了进来。

    “妈妈。”

    他本是来寻求保护，却发现，妈妈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姜映此刻双手紧紧地抓着薄毯，闭着眼，神情十分不安。

    他伸手一摸妈妈的额头，手背都感受到了汗。

    “妈妈。”姜凛昱用水推了推她，却不见她醒过来。

    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姜凛昱急了，“妈妈，妈妈醒醒。”

    “妈妈生病了……”

    家里就这么一个大人却叫不醒。

    外面虽然很恐怖，但他得救妈妈！

    姜凛昱握了握拳，自己开门，跑了出去。

    就在此时，监控室已经发现这边的情况。

    这个特殊的区专门有人二十四时监控，绝不偷懒。他们平时不会干预，但这个时间，孩子一个人跑出来，肯定不对劲。

    楚戈很快收到监控室传来的紧急通知。

    姜凛昱跑去敲门，没想到撞进了楚戈怀里。

    “楚叔叔，救妈妈……”姜凛昱喘着气。

    楚戈直接将他抱起，往那个方向去。

    在路上，姜凛昱断断续续的描述着姜映的情况。

    此时一声惊雷炸响，姜凛昱一头钻进楚戈怀中，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楚戈一手拖着他，另一只手扶在孩子的后脑勺，“别怕，你和妈妈都不会有事。”

    *

    姜映知道，自己并不是在现实世界。

    她在梦中挣扎，却无法醒来。

    高二那年，临近暑假，楚戈因受伤请假。

    姜映担忧去寻，看见发烧躺在家中楚戈。

    那时候，楚戈第一次，主动挽留。

    于是，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因为都是对方的初恋，刚开始那会儿，两个毫无经验的人谈起恋爱也跟其他情侣一样，互相试探对方的心意。

    牵手、拥抱、接吻。

    那一阵子，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十分甜蜜。

    周沿每次见到他俩，都酸得不行。

    -

    高三寒假，时常不着家的姜父在家住了三天，临走之前十分认真的跟女儿谈了次话，“爸爸要出一趟远门。”

    她问：“多久？”

    姜父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姜父是个警察，事关机密，他也不能跟家人透露其他。

    实在的，姜映对这对长期不在家的父母并没有太多的印象，跟他们相处时间加起来甚至不如同班同学相处时间长。

    姜父有自己的工作，她表示理解。

    新年时，母亲宋颖回来看了她一次，又匆匆离开。

    两人唯一留给她的就是钱。

    巧了，她最喜欢钱！

    “男朋友，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映映，抱歉，我会离开南锡一段时间。”

    这会儿，女孩的依赖性冒了出来，“怎么你也要走……”

    从高一到高二结束这两年，除了放假，她几乎每天都能见到楚戈。

    正值新年又要离开，倒是有些不舍。

    “你要去做什么？”

    “家里有些事。”

    他很神秘，家里的事情也不能提。

    “好吧，你走吧。”

    见她有些不开心，楚戈抱了抱她，“我会尽快回来。”

    姜映信了他的话，挥手告别，她又忽然喊到楚戈的名字，等他回头时，跳到他身上，亲亲他的脸，“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楚戈轻拍她的背，没有提前祝福。

    除夕夜，姜映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也没有等来楚戈的电话。

    这一次，她也没有主动给楚戈。

    是他先离开，也没有跟她过一句祝福，再贴心的女朋友，也会有耍娇的时候。

    姜映钻了牛角尖。

    客厅里播放着热闹的春晚，姜映将抱枕往沙发上一扔，自言自语，“算了，睡觉了。”

    不等了！

    可就在她准备关电视时，手机铃声响了。

    接到楚戈的来电，她哼呲了声，“还记得你有个女朋友啊。”

    “映映，睡了吗？”

    “睡了睡了，早睡了！”可她此时就站在电视机旁边，春晚主持人的声音清清楚楚传入手机。

    对方听到，嘴里溢出轻笑。

    脸来得猝不及防，姜映连忙关掉电视机。

    “开门。”

    手机里传来楚戈声音的同时，她听到了门铃声。

    姜映惊喜万分，滋溜一下跑出去，高兴的跳到了他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平时关系亲近的人太少，现在出现这个例外，自然在她心里占了极大地比重。

    姜映还有一点习惯，她很喜欢……缠着自己喜欢的人。

    就比如现在，跳到楚戈身上都不愿意下来。

    楚戈单手就能将她托起，抱她进屋的同时，还能腾出一只手去关门。

    把她放下之后，女朋友开始委屈，“你都没有给我电话，也没有跟我新年快乐，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往日那个被其他人奉为高岭之花的少年，也学会了哄人，“没有提前给你发祝福，是因为想要亲口跟你……”

    他低头，额头与她相碰，轻声道：“映映，新年快乐。”

    一句简单的祝福，包含了这个少年心中所有柔情。

    姜映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之中，脖颈忽然贴上一丝冰凉的感觉。

    楚戈双手绕到她的后颈，亲自替她戴上一条金色项链。

    姜映低头，手指挑起项链中间位置的吊坠，是一串英文字母。

    更吸引人的，是字母吊坠之间垂挂着的一颗珍珠。

    不知道是室内灯光照射原因还是珍珠自带的光泽，金色珍珠泛着层莹光。

    “FIRSTLOVE。”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念出声，想了想，合在一起不就是first love的意思？

    她指着项链，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意思？”

    楚戈：“你知道的。”

    first love译为初恋。

    姜映对此爱不释手，“我要一直一直带着它，睡觉也不摘，洗澡也不摘，怎么样都不摘！”

    就好像，这样能把他们之间的感情永远留住。

    那时候姜映还不知道，这么一条项链，价值连城。

    姜映的一切反应都取悦了楚戈。

    当她故意提起，“你送我东西了，我都没有准备礼物，怎么办？”

    楚戈一改沉默少言的态度，对女孩子了好听的话，“映映就是最好的礼物。”

    姜映大大的惊喜，“出去一趟回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话了？”

    “只是了实话。”他只是，更加渴求留住这份温暖罢了。

    -

    高三那年，两人并没有因为恋爱而耽搁学习，反而一起进步。

    高考成绩出来，姜映的分数能够稳上她想考的金融系。

    她运气好，查分的时间比正式给出的查分时间早了十几分钟。

    高兴的去找楚戈，为了给他惊喜没有提前告诉他，却发现，许久没有受伤的楚戈，再一次流了血。

    楚戈试图掩盖着满身伤，已经来不及。

    “不是过……不会再受伤了吗？”

    原来，不是没有受伤，只是他比从前更厉害，减轻了受伤程度，且故意瞒着她罢了。

    志愿填报上去，修改志愿时限的最后一天，姜映悄悄登录系统，将第一志愿改成了……南大医学。

    南锡市的医学院也是全国数一数二。

    她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专业，满心欢喜的留在这个城市，结果，收到的除了医学院的通知书，还有楚戈即将离开的消息。

    好痛……

    从心脏蔓延出的疼痛仿佛牵引全身，被困在睡梦中的姜映终于醒来，眼角流下一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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