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天贺毓起了一大早, 洪兰纹还没去上班,瞧见平时能睡到太阳晒屁股的人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 “今天什么日子啊?”
贺毓刚刷完牙还没洗脸, 嘴角还有牙膏沫,随便抹了抹, “睡不着。”
把她妈给逗乐了,“平时这么能睡的人,”洪兰纹伸手摸了摸贺毓翘起的刘海,“想什么睡不着呢。”
贺毓叹了口气, “你又不懂。”
她跟她妈话一向没大没,张望了一下,问:“他呢?”
洪兰纹知道贺毓问的是谁, 无奈地笑了笑,“还没回来过呢。”
贺毓嗤了一声,“不回来才好。”
准是去牌了一夜。
“起来了就过来吃早饭,下午不是还要学画画去么?”
贺毓嗯了一声,收拾完之后出了门, 她学画画跟的是以前学校的美术老师,市里并不是没有专门的美术高中,只是学费很贵, 她不想给洪兰纹太大的压力,就骗她妈没考上。
其实没去考,再了,上美术高中柳词也不能去, 分开三年也太漫长了。
她不愿意。
可柳词已经不愿意和她一块了,贺毓也不知道自己一晚上到底睡了没睡,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冷水洗了脸之后清醒不少,但还是觉得不舒服。
洪兰纹看她吃早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也没多问,毕竟贺毓是她放养的,虽然有时候咋咋呼呼,其实性格还算可以,有需要,也会跟她。
女儿不想,她也不强求。
“妈,你我能不能考上啊?”
要出门的时候贺毓提着她的画包问了句。
被洪兰纹捏了一下耳朵,“你最好给我争气点,不然你妈话都放出去,面子往哪搁啊。”
贺毓配合地露出痛死了的表情,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两下,“我会努力的。”
洪兰纹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最好是。”
她慢吞吞地下楼,在楼下往柳词那边看了眼,结果转头看到了柳语。
刚上初中的柳语看着比柳词招人喜欢得多,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姑娘脸有点圆,看到贺毓了声招呼,喊了声姐。
“你找我姐吗?”
贺毓:“没啊,我就随便看一眼。”
柳语抿着嘴,不太明白贺毓为什么这么,不过她也没多想,歪了歪头,“你要出去了吗?”
贺毓点头,“我拉个车。”
她的手拆了纱布之后看着是挺正常的,其实每天还要喷药,昨天睡前喷得有点多,以至于药味盖过了她衣服的味道,柳语闻了闻,颇为关切地问:“你这样骑车没问题吗?”
然后她被贺毓刮了一下鼻子,“你瞎操什么心,我好着呢。”
还表演了一下秀肌肉的姿势,可惜她也不是什么是健美选手,这个动作只能被划入滑稽的范畴,把柳语笑得肚子都痛了。
贺毓拉着车冲她挥手,“走了啊。”
柳语手上还拎着豆浆,看着贺毓往前走了几步,把车停在一边,上楼去了。
她眨了眨眼,心想那不是那个晓礼姐姐的家么。
以前周末不是自己姐姐和贺毓姐一块的吗?
柳语和柳词住一个屋子,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柳词的心情不好,天刚亮柳词就起来了,柳语睡意朦胧还能听到柳词翻书的声音。
她其实压力挺大,姐姐成绩太好,也不爱话,虽然是亲的,但并不是无话不。
爸爸又不管事,妈妈又是一个成天看着就心情不好的人,加上弟弟妹妹吵吵闹闹,家里其实很烦人。
所以柳语不太喜欢家里,也更喜欢贺毓那种性格的姐姐。
可喜欢是一码事,但看平常跟自己姐姐形影不离的贺毓跟别人一块玩了,周末都没她姐,柳语又有点生气。
她跑上楼,还没推开门就喊了声震天响的姐,把柳词吓了一跳。
“怎么了?”
“贺毓怎么没找你出去玩啊?——”
贺毓走进廉晓礼家的时候廉晓礼刚洗完头,还在吹头发,她家住一楼,推开门就是,楼上的住户不过她这边,往后巷走,还挺清净的。
“咦,你爸妈呢?”
“我爸爸去外地了,妈妈大早上就去店里了。”
廉晓礼家卖衣服,还有一些配饰,耳环什么的,贺毓也去溜达过,那些衣服是挺好看,反正不适合她这个年龄段的。
现在看廉晓礼,觉得大概只是不适合她自己。
廉晓礼穿起来就挺好看的。
廉晓礼穿着一条格子裙,里面是一件白色蕾丝立领的衬衫,看着就乖。贺毓看她吹头发觉得无聊,就拉了一只凳子坐边上,廉晓礼:“你可以玩我的游戏。”
她的声音被吹风机的声音盖住,贺毓啊了一声。
“我,你可以拿我手机玩游戏。”
贺毓哦了一声,摇了摇头,“我趴会儿。”
她还了个哈欠,廉晓礼问她:“你昨天晚上没睡好?”
贺毓挠了挠头,她今天的刘海格外地翘起,蟋蟀似地往外戳出两根,“是啊。”
她眯了眯眼,廉晓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等会我把你这两搓拉拉直?”
贺毓来了兴趣:“你会啊?”
廉晓礼点点头。
廉晓礼的家庭条件比贺毓家好不少,起码能组一套,等廉晓礼吹完头发,贺毓被她摁着夹刘海的时候才知道她家在隔壁区还有套房子。
“原来你家那么有钱,那还来这边干什么?”
贺毓还在哈欠,被廉晓礼按着动弹不得,夹个刘海的姿势实在太近了,贺毓坐在沙发上,廉晓礼半蹲着站在她面前。
“因为我妈这边人流量大,那条街生意确实好呀,你看思凡。”
烟行笼巷的确算得上整个城市的中心,因为太老,偶尔还夹着几栋古建筑,又显得金贵起来,政府还会拨款,虽然住的都是一些穷人,其实房东都富得流油。
这两年高速发展,不少人来这边旅游还专门挑挑拣拣这种破落巷子,美名其曰失落的古意,贺毓是没琢磨出啥,她只是觉得抽水马桶都没有的地方条件实在恶劣,冬天瑟瑟发抖,夏天热得想要跳楼。
莫名其妙的发展带动了分支巷头的声音,不少铺子都换成了新潮的店面,但老的还跟膏药似地贴着没走,最后倒是交叉成了奇异的风格。
“思君姐那是她自己会搞。”
刘海热热的,贺毓没什么耐心,问了句好了没。
靠得太近,廉晓礼的脸近在眼前,让她有点不自在,而廉晓礼笑的时候热气喷在她脸上,更让他坐立难安。
“别乱动,等会烫到。”
贺毓老实了。
等夹板松开,她迫不及待地拿了镜子照,发出喔的一声,冲廉晓礼竖起大拇指,“厉害啊。”
廉晓礼把东西收回去,穿上舞蹈鞋,“你不是下午上课吗?”
贺毓点头,“你不也是。”
廉晓礼:“那我们去哪里玩儿?”
贺毓:“你觉得呢?”
廉晓礼想了想,“去游乐园?去植物园?去……”
“游乐园好贵,没钱,也没时间,植物园……柳词不去都没人解。”
贺毓断了廉晓礼的话。
廉晓礼欸了一声,“柳词不去?”
贺毓捧着脸点头,“是啊,她要准备考进重点班,以后中午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廉晓礼有点惊讶,“为什么考进重点班就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
贺毓愤愤上来,“对吧!她就是无理取闹!”
她英气的眉毛皱起,“我看她就是讨厌我了,可恶。”
廉晓礼被贺毓的样子逗笑了,被贺毓推了一把,结果她没注意,差点摔倒,又被贺毓眼疾手快地一拉,两个人栽倒在沙发上。
廉晓礼砸在贺毓身上,贺毓嗷了一身,“你分量不轻啊。”
被廉晓礼捶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也想不出去哪里,总不能写作业吧。”
廉晓礼这么,贺毓欸了一声,“你也不想写啊?”
对方眨眨眼,“明天晚自习补。”
贺毓了个响指,“对头。”
“去做手工吗?”
廉晓礼问她,“我知道有个地方。”
贺毓不可置信,“你还知道这种,做什么?”
廉晓礼笑着:“手工包啊泥人啊娃娃之类的……”
贺毓:“走!——”
柳词坐在桌前做考卷,柳语的作业也摊在一边,但她看上去一点也不想做,趴在窗户上看外面。
“姐!——”
明明坐得很近,还非得喊那么大声,柳词掀了掀眼皮,伸手把人扒下来,姑娘不依不饶,拉着柳词的手,把人往她那边拽,“你看,贺毓和那个晓礼姐姐出去了。”
贺毓骑着自行车,廉晓礼坐上了贺毓自行车的后座,这是她第一次坐在贺毓的自行车后面。
跟申友乾骑车的温吞不一样,贺毓骑车骑出了离弦之箭的感觉,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了贺毓的腰。
一下骑出好远。
今天天气很好,天上白云都厚厚的,廉晓礼回望,窄的巷子被乱七八糟的电线缠绕,像是一栋栋被强行捆绑延长寿命的危楼。
她看到拉长的楼影,看到两边经过的路人投来善意的目光。
听着贺毓握着车把不断叮叮当的的车铃声,她的后背跟宽厚搭不上边,却偏偏和这个时候的太阳一样让人不由得想靠近。
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一瞬间把她的情绪带到了最高峰。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深渊里拉出来了。
一起迎接日出的那种快乐。
而柳词关上窗户,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两个人的背影。
她的神情特别平静,平静得让一边的柳语都不太敢吱声。
其实贺毓交了新朋友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她是烟行笼巷的孩子王,谁都喜欢她。
但是那可是跟柳词形影不离的贺毓啊。
柳语看着柳词,这是她记忆里贺毓和柳词难得的分别。
多年以后她在一次家庭聚会里提起这天,柳词只是笑了笑,她碰了碰妹妹的杯子,把里面的白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地——
“那个时候我就忽然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