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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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毓自认为是一个好人。

    遵纪守法, 开车从来没闯过红灯,违规停车也一次都没, 唯一一次被开罚单车还是不是她开的。

    她借申友乾开的, 那货没礼让行人,结果就被监控给拍了。

    从到大她皮归皮, 但也没处分什么的,自认为和同学相处得也挺好,可能那点出格,不过是和欺负她的人架。

    但那也是中学时期了, 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你的圈子和你自身的水平挂钩,同学素质也都可以。也可能是长大了, 大家都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藏起来,在外都端着一副笑容。

    原来有那么多人讨厌我啊。

    贺毓靠着地铁门边,轰隆声里夹杂着机械女音的报站,这条是环线,她站了很久, 也没去看手机,消息很多,一阵阵的。

    她干脆开了飞行模式, 耳机里传出的是有点吵闹的音乐,隔壁站着的阿姨在看宫斗剧,外放的,车厢里的人都低着头看着手机, 再挤也好像习惯了。

    柳词在院子里站了很久,等洪兰纹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站了这么久?不冷啊?”

    洪兰纹给柳词倒了杯菊花茶,柳词了个哈欠,阿姨我先回去了。

    洪兰纹:“困啦?”

    柳词点头。

    “也好,早点回去休息,一天逛了挺多地方的,也累了吧。”

    柳词冲洪兰纹笑了笑,她的外套还没脱,藏青的毛绒外套,再加上披散的长发,衬得她脸越发地。

    “阿姨再见。”

    柳词自己走出区外,微信群里柳好还在骂人,“这些人太讨厌了,又不关贺毓姐的事情,又不是她开车撞的,这些都是什么啊,媒体搞什么玩意啊……”

    消息一条条的还有截图,柳好在狂刷微博。

    她本来就是贺毓的忠实粉丝,偶尔也画点画,也算有名气,这会居然也被当成校园暴力的加害者。

    柳好快气死了,她噼里啪啦地在微信里:“我服了,我以前感觉贺毓姐没人会讨厌的,感情是还看场合的,这时候墙倒众人推还是怎么的?毓姐就是实力太好,让人眼红,啊啊啊姐我好生气,我现在还在跟傻逼对喷。”

    柳圆发了一串句号。

    柳词不知道回什么,她边看手机边回的酒店。

    最开始透露出贺毓就是肇事司机女儿的是一个匿名论坛,后来一帮看热闹的义愤填膺,再加上不知道哪来的知情人士贺毓自己跟他爸没差别,性格偏激,还有暴力倾向。

    这个话题几乎炸了一票人,不少人迎合,再加上微博那篇写得不错的匿名长文引发不少人的共情,在评论底下自己学生时代被欺负,被人暴力的事。

    而发这篇文的博主还是挺有影响力的,这阵风变成了台风,屠到了贺毓的留言区,以往全是友好的互动,变成了恶毒的咒骂,她的作品也被冠上恶臭的标签,还有人要抵制她的公司。

    当然也有一群贺毓的校友在力挽狂澜,但□□总是增长得很快,贺毓大学时代跟廉晓礼那点纠缠也被人大做文章,甚至结合当年校园论坛的一些发言,擅自证实了贺毓是一个暴力倾向的女同性恋。

    柳词这边还有不少她的粉丝给她私信,担心她的安全。

    柳词回到酒店,她很烦躁,去洗了个冷水澡,还是觉得很烦,最后又开了一瓶啤酒。

    贺毓让她不要去,她也知道贺毓此刻需要什么。

    贺毓不是她,不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柳词如果去了,又会变成贺毓照顾她。

    对方已经足够难过了。

    柳词自己微博的第一条微博底下也都是粉丝的留言。

    毕竟贺毓是柳词亲口认定的女朋友。

    读者也是粉丝,总会受舆论的影响。

    难得的时候池莲居然没有落井下石,不少人去问她,她在直播的时候很不耐烦,她跟柳词又不熟。

    柳词开电脑,信息迅速更新的时代,大家的记忆都不会太深刻,有些热度一消,又好像无事发生。

    她看了贺峰峻的肇事视频,画面足够触目惊心,六死,十一伤,也是重大的事故了,车里的几个人也当场死亡。

    这种又要怎么追责呢?

    从事故本身就让人痛恨肇事者,但肇事者已死,这种群众围观的愤怒无法消除,最后变成了人肉。

    贺毓首当其冲。

    她很多年前随口一句的我觉得食堂的饭不好吃都被挖出来批判。

    一个人只要称为眼中钉,任何的言语行为都会变成芒刺。

    柳词觉得贺毓此刻千疮百孔。

    毕竟她是一个那么柔软的人,有些人断章取义,甚至歪曲事实,加害者也是屠杀者。

    柳词重新看了一下那个匿名的长文,她跟贺毓一个学,一个初中,高中只有一个学期,但这期间,足够提供很多讯息了。

    那个人的是初中。

    贺毓回到家的时候将近十点,她去洗了个澡,觉得有点饿,煮了一包速冻饺子,吃完给兔子铲屎换水,磨磨唧唧了两句。

    还是跟往常一样,开电脑,把没干完的活给继续做下去。

    她懒散归懒散,要做的事情倒是从不马虎。

    画画是从喜欢,专注是一个人快乐的最大限度,因为喜欢的事情而专注。

    她时候爱看漫画,洪兰纹虽然不,但也不支持,贺峰峻很烦反感贺毓老看动画片,还差点动手。

    贺毓花钱租漫画书看,他也要。

    家里总是很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里男人和女人充满□□味的对话,生活的重压贺毓从来没忽视过,只不过她跟柳词不一样。

    她的沉默是聒噪。

    沈思君就她太烦,一张嘴能讲完柳词一年才能完的话,为了让贺毓闭嘴就扔过来一块画板,让贺毓照着图画去。

    那大概是贺毓最安静的时候。

    沈思君做旗袍,要画很多样式,甚至连衣纹都要独一无二,偶尔还自己染。

    在贺毓的童年里,沈思君是无所不能,但她不像柳词那样向往成为她,她只是想保护她。

    沈思君听贺毓这么,就拿木尺敲贺毓的头,“那倒是不用,等你长大我也老了,你是女孩啊,不要总想着保护别人。”

    贺毓:“可是保护别人就意味着我可以保护自己啊,对吧柳词,我会保护你的。”

    柳词坐在一边看书,敷衍地嗯了一声。

    沈思君笑得慵懒,她干活的时候头发偶尔扎着,露出浓艳的面孔,伸手点了点贺毓的额头,“我的意思是,你要先爱自己。”

    不过她完嗤了一声,“你还太啦。”

    贺毓那时候才上学,上蹿下跳地我哪里了。

    沈思君让她继续画去。

    那大概是贺毓最安静的时候,她在线条里静心,在画面里去找自己。

    这么多年,她还是这样。

    中华绘图铅笔变成了数位笔,她盯着屏幕,去找她自己。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柳词找联系了那个博主,对方言语之间都在逃避问题,是提朋友发的,在柳词问哪个朋友的时候又遮遮掩掩。

    柳词很不耐烦,她很少有这样的情绪,但在贺毓的事上,她总会变得不像她。

    最后她托了点关系,才知道对方那个朋友是妻子,他的妻子是柳词跟贺毓的初中同班同学。

    叫肖敏敏。

    这个名字柳词花了好久才对上记忆里的面孔,因为她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集。

    那时候学校里有音乐和美术的评选,贺毓画画很好,老被选去替老师干活。

    板报什么的,肖敏敏也会画,就经常跟贺毓一块。

    有天不知道为什么,肖敏敏就跟老师不跟贺毓一块画了,还哭哭啼啼的。

    但时间过去太久,柳词也记不清具体的,为什么贺毓会跟肖敏敏起冲突,但柳词很肯定,贺毓不是这篇长文里的人。

    霸凌同学,只因为对方拿了贺毓的黄色粉笔。

    柳词半夜了个电话给申友乾,申友乾也和她们一块长大,当柳词起这个名字,申友乾啊了一声,然后意识到自己吵到了老婆,压低声音估计往外面走,他:“你怎么忘了啊?”

    柳词有点茫然,“我忘记什么了啊?”

    “那个女的在跳长绳的时候把你抽到了你忘了?”

    申友乾的少年时期跟这两位女同志相依为命,没想到到现在家庭美满还要继续操心。

    他深吸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你真的忘了?”

    柳词想了想:“我真的又被长绳抽到过,但不是意外吗?”

    申友乾啧了一声,“那大概是贺毓没跟你。”

    柳词:“你怎么这么清楚。”

    申友乾:“我刚还翻我日记呢,我总觉得害贺毓被人肉的那个人有点问题。”

    申友乾倒真的有写日记的习惯,一写很多年,大学的时候用博客,就断断续续了。

    “那个肖敏敏跟人串通好的,等你跳的时候假装没同步还是怎么的,唉,她是历史课代表,你每次都考历史第一,她没面子。”

    柳词无语了好半天。

    毕竟学生时代离她太遥远了。

    “无语吧,我也无语,这人忒心眼,”申友乾唉了一声,“贺毓后来就和她做黑板报,这女的老把她画的给擦了,贺毓就了她几句,结果哭着告诉老师贺毓她。”

    “那胳膊自己拧的,贺毓动手哪会这么轻松,她都跟男的。”

    申友乾也没必要骗她,肖敏敏也确实心眼,有些人就这样,一件事记了好多年。

    哪怕她后来的日子跟贺毓完全没有交集,还要踩上一脚。

    柳词跟肖敏敏的老公沟通了很久,对方死皮赖脸,还要柳词花钱才删除。

    不过闹得这么大,万转之后更是可疑,柳词和肖敏敏简短了几句话,大家对彼此的印象还是中学时代。

    但柳词能从声音里听出对方对自己的厌恶,就是恶意,可能源于一次考试的第一,也可能源于嫉妒。

    哪怕成年,也没办法释怀。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柳词这么。

    那边的女声有些尖利,她跟贺毓算是同行,但是再也没见过,公司差好几个档次,业内谁不知道贺毓那个公司的名字。

    柳词挂了电话,她不知道怎么抚平贺毓的难过,她甚至能感受到贺毓此刻的心情。

    就如同她所有的读者不爱她了,哪怕这事在所难免,但不爱跟反踩的失望终究不一样。

    粉丝终究是别人。

    在这个世界上,我会是最爱你的人。

    我也要保护你。

    柳词发了篇长文,以讲故事的口吻,把当年的事了出来。

    她没点任何名字,但很多人知道她跟贺毓一块长大,同学也很多年。

    最后她——

    别人的恶意源源不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变成盔甲。

    贺毓,我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