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书霖眼帘微垂，冷静从变为戒指模样的储物袋里取出手帕，将鼻血擦掉。

    成年人的身体和孩子的身体果真很有差别。

    孩子的身体柔弱，但有些情绪就算再清楚明白，身体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灵和肉存在着模糊的矛盾，难以区分清晰。

    而成年人的身体……墨书霖都还没仔细想到什么，他的身体就先于他作出了反应。

    “我先冲个澡。你先待一会，等会我再教你怎么洗澡。”白玉茗背对着墨书霖，没瞧见墨书霖的异样，着又抱怨一句，“今天去了水上乐园，身上黏糊死了。”

    洗澡还要教？墨书霖想到了很多奇怪的画面。血液再次翻滚上涌。

    他不敢再看白玉茗，转过身。

    他知道自己该像往常那般提醒白玉茗注意礼义廉耻，可想到接下来几天，他们都会相处在一起，墨书霖私心地想把讲的事情往后压一压。

    只要他不提，白玉茗就忘了该保持距离，他就可以看到更多。

    墨书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是个这么龌龊自私的人。他不想自己更唾弃自己，他还是得和白玉茗谈谈礼义廉耻。

    墨书霖故作冷静地问：“师尊，您平常都这样？”

    “什么？”白玉茗疑惑回头，却见直勾勾看着他的墨书霖，“这样是哪样？”

    “你……”墨书霖想了个合适的措辞，“和别的男人衣衫不整在封闭的室内，还随意脱衣服。”

    “难不成我和别的男人衣衫不整在室外就可以了？”白玉茗笑着把剩余的衣服脱掉，衣服刚离开脑子，他瞬间想起了什么。

    果然，他看到正在靠近的墨书霖，脸色非常不好，“师尊，我觉得我很有必要……”

    熟悉的句子让白玉茗想起了那一晚不开胃的火锅。

    不等墨书霖把话完，白玉茗一溜烟跑进浴室，“我先洗澡，身上都是消毒粉，难受死了。”

    看到白玉茗逃似的进了浴室，墨书霖的脸瞬间落了下来。

    刚才那个带着温度的人消失，变回冷漠，沉寂，就连空气都似乎因一个人而凝稠。那能够随意谈论微笑的人，不过是墨书霖伪装出来的假象。

    假也并不太假。墨书霖确实有意识地向白玉茗的性格靠拢。

    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和人之间也同样会寻求相近相似的个体。尤其在融入一个新群体时，新人必然会割舍自己的部分喜好，刻意去迎合他人。例如一些喜好，做一些

    他松了松领子，坐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世界，陷入思考。

    进入浴室，干湿分离的构造让白玉茗倍感温馨。

    当热水从喷头涌出，冲刷在身上那一刻，白玉茗重重叹了一口气。太棒了，还是淋雨更舒服方便。

    他真是太爱现代设施了。

    虽然是男生，可白玉茗还是洗了四十多分钟才出来，想要把这一年多失去淋浴的时间都在这一刻补回来。

    白玉茗擦着头发，围着浴袍从浴室走出，看到墨书霖的第一句话便是，“新房子得看看能不能做个淋浴，有阵法，淋浴应该挺好做的。”

    要方便，其实修者大陆更方便。可修者大陆崇尚苦修，享乐主义都是异类，拖累了好多科技发展。魔修肆虐，老拿凡人献祭，战争频发，凡人没有一个长久安稳的地方。而修炼就能移山填海的法术抑制了凡人的创造力，觉得弄的木头再厉害也没多大用处，久而久之也就不做了。

    “淋浴？”墨书霖知道淋浴这个世界的特有名词，但不理解是什么意思。

    “对。”白玉茗对上墨书霖迷茫的视线，顿时了鸡血般激动，“这几天我给你介绍一下我家乡吧。”

    要是哪天他敌不过天道，可他的记忆已经留在另一个人的脑海里，也不往来修者大陆一场。

    墨书霖求之不得。

    白玉茗的家乡是个很神奇的世界，有天上飞的，有水里游的，明明是凡人，却可以做很多修者才能做的事情。并且这些事情在白玉茗家乡这里，都是习以为常的。

    这几天，墨书霖去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风景。然而即使他看了那么多，白玉茗仍可惜这只是幻境，地方只有半个城市那么大点，不然他们还可以看到更多不同的景色。

    在白玉茗的家乡，人的皮肤竟然还有好几种颜色。墨书霖想象不出黑人会是怎样的模样，尤其在听到白玉茗黑人笑起来还有白色的牙齿时，墨书霖更无法理解。

    倒是金发白皮肤的人墨书霖能想象出来。他在名为美发店的周围看到了好多颜色的头发，那里一群男子。他们头上不仅有黄色，还有绿色、红色、蓝色等多种颜色。

    等他描述完那些人之后，白玉茗摆摆手，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

    只是随后白玉茗就拉着墨书霖去了美发店，还强迫墨书霖也来了个英姿飒爽红。

    墨书霖：“……”

    好在没有漂白，红色染在黑发上不怎么明显，只有发梢处带了一点点红。原本的成熟稳重因为一个发型变得时尚起来。

    “还真帅。”白玉茗量墨书霖的新发型片刻，啧了一声。

    脸长得，稍稍扮一下那可是锦上添花。

    “你家乡真好。”经过这几天时间，墨书霖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你觉得好那因为这里是幻境。”白玉茗带着墨书霖离开美发店。

    繁华的街市，川流不息的道路。招牌一个接着一个，每一间店铺都售卖着让客人各自方便的物品。确实是个好地方。

    白玉茗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如果你真的来了我的世界，你估计会疯掉吧。”

    “为什么？”墨书霖问。

    “要赚钱啊。还有，我们这边只有一百年的寿命。”白玉茗无奈道。

    他确实很喜欢网络，觉得没有网络的修者大陆真是无聊透了。可要他放弃修者大陆的吃喝懒睡生活，回到这个世界投入即将朝九晚五的生活，白玉茗承认自己做不到。

    享受过好日子，他就再难回到不好的生活。

    白玉茗无意识地在街上行走，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从他身边路过。这些都是他记忆中，可能有过一面之缘但又无比陌生的人。

    “那你想回来吗？”墨书霖跟在白玉茗身后，问。

    “这肯定是想的。听修炼成仙便能撕裂虚空，不定能直接跳过仙界回来吧。”白玉茗着，心情不是很好。

    他走了，那墨书霖呢？白玉茗无法确定这世界有没有他记忆里的人。

    白玉茗往前走，墨书霖在后面跟着。

    想到白玉茗会离开他，墨书霖就难受得窒息。

    他心底生出阴暗的想法，他想把白玉茗绑起来，不让白玉茗有飞走的可能。视线在顺着白玉茗的背影一点点滑落。

    脖颈，不可以。

    太不尊重师尊了。

    手，不可以。

    不方便。

    视线最后落在那光洁的脚踝上。那里骨节分明，很是好看。似乎很合适。

    白玉茗找了个甜品站，买了两支甜筒。刚想把甜筒递给墨书霖，就瞧见墨书霖正直勾勾看着他的脚踝。

    “怎么了？”白玉茗拿着甜筒，奇怪地问。

    “没。”墨书霖摇头，收回目光，接过白玉茗递来的甜筒。

    墨书霖咬了一口甜筒。牛奶味的甜筒甜滋滋的，像师尊一样雪白又好吃。可怎么能这样对师尊呢？师尊对他这般好，收留他，还给他甜筒吃。墨书霖觉得自己竟然生出那样可怕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或许这才是天生魔修的真正含义。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他却还是生出了邪念，想要对师尊不敬。

    “第二支半价。”白玉茗笑着道，嘴唇上还带着一点奶白的痕迹，“我每次看到第二份半价都好烦。这次还好有你在。”

    着，白玉茗自己都笑了。

    这里不过是个幻境，就算他吃一支扔一支，也不会有人他什么。

    墨书霖勉强撑出一个笑容。他的笑容不达眼底。他的双眼直直看着白玉茗嘴上的白迹，直至那抹白色被白玉茗舔进嘴里，才收回了目光。也越发觉得自己污浊不堪，配不上白玉茗。

    也不知道这仙人秘境怎么想的，光把他扔进这个世界，却不限制法术的使用。

    现代社会加法术，那真是如鱼得水，白玉茗根本不用考虑金钱的问题。但没有法术，以白玉茗这花钱速度，第二天就得睡天桥底下了。所以他才会，修炼成仙之后再思考能否撕裂虚空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不是直接魂穿回去。

    不管只要法术使用得合法，那可是一技之长。

    抛下阿七，白玉茗和墨书霖忘我地玩了大半个月时间。

    白玉茗在城里玩了一遍之后，到了幻境最边缘的钓虾场玩。

    墨书霖原本还奇怪这有什么好玩的，直到白玉茗从水里钓起了一个人。

    看到水里出现一个穿着休闲服装，留着一把胡子的老头，墨书霖震惊道：“这也是你们家乡的娱乐项目？”

    “当然不是。”白玉茗也惊呆了。他赶忙伸手，想把老头拉起来。

    然而老头摆摆手，拒绝了白玉茗的帮忙。他看着年迈，动作却很利落，一下就将鱼钩从自己的衣服取下。

    见老头慢慢站起，一开始白玉茗还以为水不是很深，却不想老头越升越高，胸，腰，膝盖，脚踝，直至整个人站在水面上。

    瞧见这反人类的一幕，白玉茗倒抽一口凉气。

    墨书霖却认出了这个老头，就是他幻境里最后遇到的那个老者。但他不确定这老头是阵眼，还是残魂别的什么，不确定对方有没有之前的记忆。

    墨书霖听见白玉茗的倒抽气声，提醒道，“幻境。”

    “对哦。”白玉茗这才反应过来。这世界的一切本来就是假的，忽然出个水上漂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老头见两人都不主动招呼，干咳两声，才道：“你们算什么时候走？”

    “这里好吃好喝，走去哪？”白玉茗乍一听见要走，还有些舍不得。

    “别人都到最后一关了。”老头恨铁不成钢地，“你要是想过去，我可以直接送你到最后一关。”

    一般情况是不可以的，但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这是赶我们走吗？”白玉茗难以置信地问。

    “……你就不着急？好东西都要被别人拿走了。”老头看向墨书霖，却发现墨书霖抬头看天，显然也是毫不着急的模样。

    白玉茗很想吐槽好东西都是主角的，他们这些陪衬有什么可着急。

    但话不能直接，因此白玉茗道：“拿走就拿走。这里这么好玩好吃，还不用花钱。等传承被别人拿走了再出去。”

    老头：“……”

    这是当幻境是走就走的旅行呢？老头在这幻境多年，还是第一次瞧见白玉茗这样的人。

    “谁到最后一关了？”白玉茗好奇地问。

    见白玉茗并非全无所觉，老头傲娇哼了一声，“你不是不在意吗？”

    “有什么可以在意的。我就是问问谁到了而已。”白玉茗满脸坦诚，一点都不难过。

    “你就不想拿？东西被他拿了，你就没有了，你就输他一等了。”老头着眉头皱起。比起那个已经在最后一关闯关的人，他更喜欢眼前这两个。

    只可惜，一个灵根被魔气所伤，另一个瞧着也不错，但不仅是妖修，还在这幻境玩了一个月，赖着都不愿意走，没有半点上进心。

    白玉茗笑着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摇了摇头，“这有什么输还是赢的。”

    “怎么讲？”老头皱眉。他不太明白白玉茗想些什么。

    “你拿到传承的人叫赢，拿不到的人就是输。是吗？”白玉茗问老头。

    “对啊。”老头完全跟不上白玉茗的思维。

    白玉茗想要反问老头几句，可想了想，又觉得没意思，干脆把心底的想法出来。

    他道：“现下来看，我的确是输了。我拿不到秘境的传承，而端木锦焰拿到了。但人又不是只比较这一方面的。放修为上看，我赢他好几倍。放见识上看，我比他多懂了九年义务教育。放寿命上……”

    “这个我们可能是相同的。”白玉茗知道端木锦焰一定会登上顶峰，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路上。可这时候总不能灭自己威风。因此白玉茗硬着头皮他们一样。

    “身高、学历、年纪、体重……什么都能比较，没完没了，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

    “这怎么没有标准呢？”老头问道。

    “你觉得有标准，那是你的眼界太浅。”白玉茗答。

    老头：“……”

    这几万年来，还是第一次被眼界浅。

    白玉茗站得有些累，干脆坐到钓虾椅上，“就三界吧。修者大陆以仙风道骨为美，纤细、瘦、白。不管男女老少，都是如此。而妖界则不同，他们以壮硕，丰满，甚至是胖为美。瘦骨嶙峋在妖界是非常不健康的状态。到了魔域又是一种新的审美。在他们那里，既可以胖白，又可以黑瘦，更可能是长满恶心的毒瘤，但实力，狠毒，强大是魔域的唯一标准。”

    想起什么，白玉茗补充道：“若以色侍人的魔域女修，自然就是前凸后翘大长腿。这符合繁殖下一代的标准。”

    老头没想到白玉茗会有如此一番见解。

    白玉茗觉得自己都要把自己给服了，“哪怕我所有都输了，但我这一生活得开心。我不枉此生，也足够了。”

    “可你还是输了啊。”老头并没有被白玉茗给绕晕，出现下的情况，“你不去抢夺，你就是输家。拿到秘境传承的人会喜笑开颜，得到旁人的奉承与吹捧，而你只是一个什么都没得到的失败者。”

    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如何，现在输了就是输了。

    白玉茗笑道：“那就输啊。我会告诉自己我输了，也能真心祝福赢得传承的那个人。”

    “你确定？”老头不相信。

    “如果没有他人的夸奖，你觉得赢了那个人会开心吗？”白玉茗反问老者，并给出自己心目中的答案，“胜利的人之所以能够开心，正是家人的喜悦，朋友的赞美，同门的与有荣焉，对手的尊重。”

    “如果胜利之人取得胜利之后，反而引来一堆人的谩骂，嘲笑，你觉得胜利之人会开心吗？”

    “如果那个取得传承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取得传承，那人的开心和雀跃又能维持多久？”

    “如果这场争夺只有他一个人，无论输赢，他的胜利会有那么开心吗？”

    “换而言之，那个得到传承的人能够欣喜雀跃，正是因为四周的奉承赞扬。”

    “所以，旁人的眼光才是胜利者的荣誉和喜悦来源。”

    “没有我们这些失败者的衬托，他这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

    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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