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断肠草
三天前, 宋志和就接下了宋景文的委托, 替他收些品质好的鸭蛋, 当时也没做什么用。宋志和想当然的就认为是酒楼的新菜品,心里还纳闷怎么不让酒楼的伙计从镇上买。
后来一想, 大概是因为村里的东西便宜吧。
宋志和闻言眼睛一亮, 摸了下鼻子, 客气地推拒道, “你还是留着放酒楼里卖吧,可以就着粥吃。”
宋景文抬了抬眉毛,单手拎着一箩筐的鸭蛋,乐了,“谁我要放在酒楼里卖了,这可是我自己要带出去吃的, 给你这个叔叔分几个咋啦。”
宋志和抓住了重点, 觉得宋景文有点奢侈, 出门在外还要吃好的, 这可都是蛋啊,他眼皮子跳了一下, 好心道, “你留着出门吃的?船上有吃的, 不用刻意带干粮, 你这样心被抢了。”
宋志和早些年也坐过船,船上什么杂七杂八的人都有,真是三教九流的都齐活了。宋景文不单单是他的表侄, 还帮过他们家。就卖酒的钱都抵得上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了,他可不想宋景文出去了吃亏。
“朋友家的船,都是自己人。”宋景文摆摆手,随意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宋景文一回去就将鸭蛋腌制了起来,咸鸭蛋有干腌和水腌两种。一种更容易出油却耗时较长,不过,宋景文可没那么多的时间来等鸭蛋腌制成功,所以采取了盐和酒混合之后腌制的方式。
宋志和的行动力惊人,第二日的时候就将两百颗鸭蛋送了过来,“之前那些人家还有些富余,我看你急着要就都给你买回来了。”
宋景文甩干净手上的水,笑眯眯地拿了颗鸭蛋对着太阳照,“还挺快的啊,你不会是连夜去收的鸭蛋吧。大爷爷没收拾你吗,啥事不干尽往外跑!”
宋志和失笑,“我爹听我是替你收的鸭蛋还挺高兴,你子是给我爹下了什么迷魂药吧。”
谁让他人见人爱呢,宋景文噘着嘴嘚瑟,“你子不懂了吧,这是人格魅力,大爷爷是不是还跟你啥了。”
“让我跟你出门,学点东西,他觉得你比我有当村长的潜质。”宋志和嗯了一声,顺嘴就这么了出来。
嗐,哪跟哪啊,他这队伍简直越扩越大了。宋景文讪笑着,“笑了不是,我当个混吃等死的商人还成,村长就算了。大爷爷开玩笑呢,兄弟,你踏踏实实地把心放肚子里。”
宋景文是真的对村长没太大兴趣,位子越高责任越大。这种为人民服务的事当然非宋志和这种心怀村民的村长二代莫属了。
该的还得,宋景文不得不将危险性提前告知,“跟着船队走,不一定一路太平。”
宋志和点头,临了帮着宋景文洗刷赶紧鸭蛋才走。
他前脚刚走,宋景文后脚就出了门。跟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潜进了谢家的院子里,扔了颗石子,“祖宗,这儿呢!”
谢风支棱着耳朵,如有实质地抖了抖,轻盈地越过门槛,“你来的好早,我刚刚喝完药。叶言司来了吗?我娘还在屋内呢,我们走远些。”
谢风对孙翠的忌惮是长年累月的一种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地也纠正不过来。
昨日宋景文将在合善医馆遇到的事挑了些与谢风了,尤其是叶言司可以医治好谢超雄一事。
因此,谢风一宿没合眼,激动地在门口左右张望。
“你娘又在家?”宋景文不动声色地瞥了谢风一眼,“我们去村口等,叶言司了会早些来的。”
这一眼里有着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酝酿着即将要破某种壁垒,硬生生地将迷障中的生灵拖拽出来。
谢风歪歪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啊,我爹久病在床的时候我娘大部分时间都会在。不过也就几天,等爹爹可以下床了,我娘就又去做工了。”
谢风扳着手指头,羞怯地瞥了眼宋景文,快得宋景文余光里只有一个残影。
细微的声音挠着宋景文的鼓膜壁,他就听着某人羡慕地念叨着,“所以,娘亲还是爱爹爹的,不离不弃的爱情,真让人动心。”
宋景文嗓子里带了点笑,一把将抵着脑袋的谢风拦腰抱了起来,“祖宗唉,看我,我也不离不弃。”
宋景文换了个姿势,托住谢风的屁股,一路滑到了对方的膝弯处。
谢风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了宋景文的脖颈,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脸嗡地红了,哼唧唧道,“你摸我屁股,占我便宜!”
宋景文躲也不躲,埋下脑袋吻在了谢风的眼睑上,没皮没脸地认了,“昂,就摸了一下呗,要不你还回来,我也给你摸。”
只听胸腔中发出沉闷的回响,谢风一脑袋撞在了宋景文的锁骨上,还眨巴眼睛窃笑,“该!”
宋景文无奈地拍了下谢风挺翘的臀,倒一耙,“调皮。”
还不待两人走到村口,就看到叶言司骑了个毛驴进村了,颇有点美男与野驴的诡异感。
叶言司甩着手里的皮鞭,轻飘飘地拍着毛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红着脸看向两人,“别抱着了,带我去看看病人。”
谢风两腿一蹬,直接从宋景文的怀里跳了出来,耳朵尖上晕开了一片一片的粉色。
“我带你过去,”谢风背过叶言司的视线瞪了一眼宋景文,马不停蹄地将大夫领到了谢超雄的跟前。
宋景文无辜地耸了耸肩,特欠地去弹谢风的耳垂,对着叶言司道,“这就是我岳丈大人,劳您瞧瞧。”
“哎哟哟,您别动,躺着就成。”宋景文按住要起身的谢超雄,手脚麻利地抽出他的胳膊摆在了叶言司的面前。
谢超雄又心情复杂地躺了回去,好不容易孙翠走了,他想出去透透气又被宋景文摁在了床上。
叶言司静静地搭上谢超雄的手腕,拧着眉头,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深沉,“除了身体虚弱之外还有哪里不对劲?”
谢风刚要开口就被挡了下来,叶言司头也不回地赶人,“你们先出去,我要看看病人身上是否还有不妥。”
谢超雄拉开衣领,老老实实地交代,“每次发病都会多些红痕,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叶言司点了点谢超雄身上的红斑,锁着的眉头渐渐放开了,“疼还是痒?”
谢超雄难以启齿似的咬了下颌骨,“痒,不过就是轻微的。”
叶言司心里已有了数,一步步地寻找病因,据谢超雄所言,这个病来得毫无征兆。
八成是起疹子了,他在陆御医的手下也见过几次。情况比谢超雄的严重多了,病重的则浑身浮肿。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出源头,他先开了些清热解毒的方子让谢风先熬成药给谢超雄服下。
宋景文搭着叶言司的肩膀,哥俩好地往宋家走,脑筋直转,“你是,病的源头就后来的那副药中的某种药材?”
“我怀疑是陈皮,”叶言司搓了搓指尖的白灰,又从怀中拿出了一根黑乎乎的草,“这是在你给我的药渣中发现的,但是还不确定是不是断肠草。此物有大毒,不可多食,食之会窒息痉挛而亡。”
陈皮是过敏原,那断肠草是毒性加成?
宋景文手抖了一下,心想不至于吧,丈母娘有那么狠吗?谢超雄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娶得媳妇应当也不会是什么恶人……吧。
宋景文也不确定了,从叶言司那边记下了断肠草的样子,连着两天蹲守在谢家的灶房外。
“你爹就是碰不得陈皮,注意点就没事了。”宋景文有意地将孙翠的所作所为提到了谢风的面前,暗示道,“就是后面用的药里面有陈皮,你娘熬的药有问题,可能还加了点其他的东西。”
父亲每次都是突然病发,那段时间母亲会一直守在他身旁。待到母亲不时时刻刻地守着了,父亲的病也就有了起色。谢风磨了磨牙,红着眼眶思绪混乱地想他原以为是因为母亲的照料父亲才好起来的,没想到竟是颠倒了。
心底里的恐惧从脚底攀到了谢风的头皮,他自我安慰道,“我没见过我们家有陈皮,娘也许……也许是放错了。”
谢风看着谢超雄所在屋子的方位喃喃自语,“肯定是误食。”
宋景文心尖上被扎了一下,这都是什么事啊,当娘的偏心儿子就不了,又整这么一出相爱相杀的大戏。
宋景文捏了捏谢风的脸颊,从上方扣住了他的脑袋,没让他抬头,扯了些别的东西,“明日去镇上雇几个手,顺便再给你爹开些补药。”
总是这么折腾,身体上的亏空一时是补不起来的,只能慢慢调理。
晚间的时候,孙翠下工回来了。谢风一板一眼地和她道,“爹爹不能吃陈皮,娘,你用我带回来的药材熬汤吧,别用你那个了。”
孙翠心虚了一下,随即横了谢风一眼,骂道,“你一天天胡咧咧什么呢,哪来的陈皮!”
谢风就这么盯着孙翠,孙翠被他眼中不知名的狠厉神色吓住了,呐呐地夺过他手里的药材,啐了一口,骂道,“老的是讨债鬼,的也是讨债鬼,只有我们家安儿是个有良心的。”
不管孙翠怎么骂,谢风一到她熬药的时间就目不转睛地看着,寸步不离。
时日一到,谢超雄面色红润了起来,病已是好了大半。
谢风看着心里高兴,也愈发验证了孙翠是有意而为。
孙翠气得牙痒痒,在谢安的屋内焦虑地踱着步,看了看谢安,一闭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谢安被母亲这幅狰狞的面孔慑住了,哆嗦着去拉孙翠,“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谢风又气您了,反正他都快嫁人了,你就别管他了。”
孙翠压下滔天的怒火,故作温和地笑了笑,“吓到安儿了吧,娘没事。”
趁着谢风和宋景文去了镇上,孙翠又熬了一碗药,笑吟吟地坐在床头,“喝药了。”
谢超雄摆手,“风儿不是不用吃药了吗,你怎么又熬上了,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谢超雄心情颇好,手里摩挲着一只耳坠,“我的病可以根治了,难为你操劳那么些年了。”
孙翠端着碗的手不自然地僵了下,看到那只孤零零的耳坠,眼中蒙上了一层恨意。既然她得不到的男人,别人也别想主意。
孙翠的眉眼越发柔和,谢超雄晃神忆起了当年新嫁妇的孙翠,脱口而出道,“你今日有些不一样,好看!”
孙翠不忍心了,只有她知道,这一碗药下去谢超雄是活不成了,她最后一次地试探道,“你还是要去找那个贱人?”
谢超雄脸色兀地冷了下来,别开头,“她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去找她。我现在病症已去,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上路了。”
作者有话要:注:断肠草原来是葫蔓藤科植物葫蔓藤,是一年生的藤本植物。其主要的毒性物质是葫蔓藤碱。具原书上记载,吃下后肠子会变黑粘连,人会腹痛不止而死。一般的解毒方法是洗胃,服碳灰,再用碱水和催吐剂,洗胃后用绿豆、金银花和甘草急煎后服用可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