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霍尊对堂上的苏卞全然的嗤之以鼻, 进了衙门后, 甚至连跪都不跪,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原地, 表情倨傲。
苏卞虽知道除了功名加身者在堂上不用下跪, 其余的通通都得要在公堂上跪着听审, 但因苏卞没当县令多久, 再加上他前身是人皆平等的二十一世纪, 因此对于霍尊不跪, 苏卞的脸上倒未有什么反应。
可一旁的颜如玉就不是如此了。
眼见霍尊目无公堂,蔑视县令,颜如玉怒道:“大胆!见了大人为何不跪?!”
霍尊嗤了声, 他慢悠悠的走上前, 盯着颜如玉,丝毫不给情面的嘲道:“让本公子跪?那你可知我爹是谁?区区的一介县令,竟还想让我霍尊下跪?荒谬。”
颜如玉气极, “你!”
霍尊慢悠悠的将视线转至坐在案桌前的苏卞身上,漫不经心道:“这位县令大人就别在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上浪费时间了, 早些审完了本公子好回府睡觉。”
颜如玉听了顿时更为恼火,正当她准备要发作之时, 只在案桌前的苏卞冷不丁的开口了。
苏卞道:“霍公子所言极是, 那就早些将这个案子审完罢。”
霍尊听罢勾了勾唇角,那嘲讽的模样像是早就料定了苏卞不敢对他如何的模样。
接着,只听苏卞继道:“堂下状告女子,将当时事情的发生经过如实的在堂上叙述一遍。”
布衣女子闻言, 一边抹着泪,一边抽噎道:“事发当时,奴家正在酒楼里唱曲,唱到一半的时候,奴家突然听到奴家的桓儿正在酒楼外哭喊,于是奴家便立刻跑出酒楼去看看情况。一出酒楼,就看到……看到奴家的桓儿被人扣着脑袋不停的往柱子上砸……奴家哭着求饶,可却一点用也没有。等停手的时候……奴家的桓儿……已经没气了……”
罢,布衣女子又不禁忍不住呜咽了起来。
布衣女子满脸是泪,泣不成声,然而一旁的霍尊全然的无动于衷。
不仅如此,他还凉凉的瞥了平躺在布衣女子身前已然没了生息的童一眼。
霍尊漫不经心的将她身上量了一眼,又接着将目光转向童身上同样破烂陈旧的衣裳一眼,接着不屑道:“穷酸到这种程度,没事还养什么孩子?反正也养不活,倒不如早点死了算了,省的跟着你这娘亲受累。”
布衣女子刚要反驳,但被苏卞截断。
苏卞道:“霍公子想早点审完案子的话,就少些浪费时间的废话。”
苏卞语落,刚才还被霍尊那几句话气到不行的颜如玉忍不住噗嗤闷笑了声。
候在一边的衙役也忍不住悄悄的弯了弯唇角,偷偷的闷笑。
身为淮州知府之子,从未被人驳了面子的霍尊表情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一抬眼,只见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神色不动。
静默不语的注视苏卞半响,霍尊冷笑一声,按捺下心中的火气,冷声道:“好,那本公子不话了。不过县令大人记得审的快些,本公子可没多少耐性。”
霍尊的每一句话里都充满着苏卞绝不敢动分毫的自信,颜如玉听了气的不行,但苏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苏卞面色冷淡,“霍公子大可放心。”
罢,苏卞的视线又重新转回到了堂下的布衣女子身上。
苏卞问:“案发现场是在春风酒楼外?”
布衣女子哭着答:“是,大人。”
苏卞又问:“你霍尊扣着你的桓儿的脑袋往柱子上砸,确是属实?”
布衣女子磕头道:“奴家绝不敢有任何一句虚假!倘若奴家要敢在大人面前撒谎,奴家就天五雷轰,不得好死!”
苏卞瞥了眼,将视线转至一边的衙役,“来个人去春风酒楼看看柱子上是否有血迹。”
一名衙役上前,“是,大人。”
接着,苏卞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身侧的颜如玉,“去验尸,检查死因。”
颜如玉兴奋应,“是,大人!”
颜如玉来到童的尸体前,接着蹲下身,慢条斯理的将童身上的衣服给解开,然后东摸西碰,仔细的将童的全身上下都细细的检查了一番。
检查完后,颜如玉不放心,从怀中掏出一根银针,慢慢的刺进了童的胃部,三秒后,这才重新取出。
发现银针并未发黑后,颜如玉这才放心的回头对苏卞道:“大人,除了额头上的伤之外,这孩子身上的其他部位没有发现外伤的痕迹,也没有食物中毒,看来她的确没有谎。”
闻言,苏卞的目光又重新转回到布衣女子的身上。
苏卞问:“事发当时,现场可有其他人证?”
布衣女子忙道:“回大人,春风酒楼里的店二瞧见了!还有春风酒楼的掌柜!他们都可以替奴家作证!”
布衣女子语落,苏卞看向一旁候着的衙役,“将春风酒楼的店二和掌柜一起带到衙门。”
衙役上前,恭敬应声,“是,大人!”
衙役走后,苏卞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苏卞道:“事发当时是何时?”
布衣女子回想了一番,不确定道:“似乎……是在未时……”
苏卞了然,慢悠悠的收回视线。
布衣女子话落,接着又猛地再次重重的磕头,哭道:“大人一定要替奴家讨回公道啊!只要大人能替奴家讨回公道,之后就算大人让奴家做牛做马都愿意——”
布衣女子泣不成声,几乎快哭晕过去。
反观一旁站着的霍尊,那不以为意的表情就好似自己与事无关一般,全然的置身事外。
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与一旁伤心欲绝的女子全然形成了两极化的对比。
很快,衙役将春风酒楼的的店二与掌柜带到,同时,去酒楼现场勘察柱子上是否的确有血迹的衙役也赶了回来。
一名衙役上前道:“回大人,春风酒楼前的柱子上的确有血迹,而且看起来才干不久。”
另一衙役将春风楼的掌柜与店二带上前,“大人,两位人证带到。”
罢,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店二与掌二人跪在地上,他们瞥了眼地上童的尸体,立刻像是不忍直视般的收回了视线。
收回视线后,二人眼角的余光不心瞥到阴着脸站在一侧的霍尊,当即不由得害怕的心下一颤。
霍尊那喝醉时凶狠的模样依然深刻的印在两人的脑海中,令二人心有余悸。一回想起,二人的身子就不由得忍不住了个寒噤。
但最令二人最为震惊的是……
庄杜信竟然真的审了霍尊?!
庄杜信一介县令,竟然真的敢审知府之子!
两人震撼间,苏卞凉凉的开了口,“本官问一句,你们二人就乖乖的答一句,倘若谎,大刑伺候。”
苏卞的大刑伺候这四个字的轻描淡写,可店二与掌柜却一下子冷冷汗都冒了出来,大气不敢喘。
二人心惊,十分难以置信。
这真的是他们以前看到的那个庄杜信??
二人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后,苏卞这才继续开口,“事发当时你们可在场?”
店二回道:“的……的的确在场……”
掌柜的跟着一同回道:“奴家在酒楼里招呼客人……”
苏卞瞥了瑟瑟发抖的二人一眼,继道:“霍尊扣着地上这孩子的买袋往春风酒楼店门前的石柱上撞,此事属实?”
掌柜心的朝一旁从头到尾都没一句话的霍尊瞧了眼,犹豫了两秒,迟疑道:“回大人,确……确有此事。”
本不敢回的店二在见掌柜的回话后,这才跟着道:“……回大人,此事确是属实。”
两人语落,苏卞沉声道:“将事发的过程如实的描述一遍。”
掌柜的先开口道:“今日上午,霍公子与高公子一同来店吃酒,两人点了足足八坛子酒,可不到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喝完了。大概是在未时的时候,霍公子与高公子二人醉醺醺的下了楼,嘴里口齿不清的着要去哪找乐子。奴家看两人醉醺醺的,走路都摇摇晃晃的走不稳,于是就让一个二去通知高府的下人,让高府过来接人。然后让另一个二去招呼两位公子,别让两位公子磕着碰着哪了。然后奴家就继续留在店里招呼客人。谁知没过一会,那招呼二位公子的二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了酒楼里,嘴里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店里的客人一下子轰的就跑了,连账都没结……奴家瘫在酒楼里呆了一会,想着店里已经没客人了,就不用继续再招呼了,于是就出了店,去看看店外的情况,然后就看见了……醉醺醺的霍公子满手是血的与高公子一同离开,这个孩子躺在地上……没了气。”
掌柜的完,店二接着道:“掌柜的看两位公子不放心,怕生出什么事端,于是便让的去看着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出了店后,店外的那孩子似乎是想给自己的娘亲出气报仇,所以就捡了一个石子……砸向霍公子……霍公子一生气,就……就……”
店二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声音变得越来越低。
虽话未完,但剩下的未完的话已经早就明了了。
苏卞注意到什么,“出气?”
店二颤颤巍巍道:“霍公子与高公子正要上楼时,不慎被这卖唱女子给撞到,霍公子生气,便恶狠狠的将她给踢了一脚……那孩子看到后,便就跑进店里给他娘亲求情……”
苏卞了然。
苏卞道:“将高安带到衙门来。”
苏卞语落,衙役应了声是,还没走出衙门,衙门外听到自己名字的高安就已经自觉的走进了衙门内。
在霍尊被衙役给带走后,想着苏卞那日审他的神情,愈发心下不安的高安于是忍不住直接到了衙门跟前来。
高安一进衙门,地上童的尸体便瞬间映入高安的眼帘。高安瞧了脸色泛白,无丝毫血色的童一眼,有些不忍直视的别开了视线。
……对不住了。
虽然他知道杀了人的确该血债血偿,可他与霍兄相交这么多年,他怎么也不能看到霍兄就这样白白的偿命。
想罢,高安跪在了地上,正当他张嘴为高安辩驳情的时候,苏卞面无表情的先一步开口道。
苏卞:“本官问,你答。不必在堂上其他的废话。”
高安心下一颤,他望着苏卞那张冷漠的面孔,只得慢慢的应了声是。
苏卞道:“在酒楼时高公子点了几坛子酒。”
还以为苏卞会询问自己事发经过的高安不由一愣。他愣了愣,然后有些莫名所以的答道:“回大人,八坛。”
与店二的的八坛正好吻合。
苏卞继道:“高公子与霍公子是几时从酒楼离开的。”
高安回想了下,如实的答道:“似乎……似乎是在未时。”
就在高安以为苏卞还会继续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只见苏卞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一旁坐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晃着腿的霍尊。
苏卞道:“霍公子,审完了。”
霍尊闻言,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霍尊半勾起唇角,嘲道:“既然如此,那大人就快些断案。本公子也好早点回去睡觉。”
霍尊泰然自若,一副不惧不畏的模样,然而一旁的高安却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苏卞将案桌上的惊堂木一拍,接着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的口证均吻合一致,霍尊杀人的事实确为属实,按照晋朝律例,草菅人命者,当一命偿一命。来人,将霍尊关进大牢,三日后押至京城问斩!”
霍尊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两秒后,他看着苏卞,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竟然当场哈哈的笑了起来。
霍尊语意深长道:“县令大人倒是有种,本公子佩服。”
苏卞面无表情。
霍尊神色一凝,语调蓦地一转,“”不过……县令大人可别忘了,我爹是知府。要翻案……不过眨眼之间的事。”
霍尊不动声色在心里盘算了下。
三日后押解至京,而从淮州坐着马车赶到宁乡县只需两日……
嗯,时间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