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晋帝一溜烟的就离开了, 苏卞注视着晋帝离开的方向少顷, 然后静静的收回了视线。
天色已晚, 也是该回客栈了。
但苏卞不认路,所以便就只能先找个路人问路再。
现在天色已晚,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路人。
苏卞慢慢的向前走着, 几乎已经快走了两条街了, 都仍未看到一个行人。
苏卞皱起了眉, 面色有些难看。
……难不成今晚要露宿街头了?
正想罢,这时, 终于看见了一个朝苏卞迎面走来的路人。
苏卞抬眼, 立刻想也不想的抬脚朝那人走了过去。
夜色朦胧, 由于隔了有一段距离, 所以之前并未看清对方的穿着和样貌,待走近了之后,这才终于看清。
只见对方身形修长, 足足比苏卞高上一个脑袋。身上的穿着极为普通, 也未有一丝任何看起来十分值钱的配饰, 可莫名的,却散发出一股常人完全没有的凌厉气势。
——一股强烈的杀伐之气。
苏卞看着对方微微的顿了顿。
对方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他不过只是来问路罢了,对方何等的身份,与他t毫无干系。
想罢,苏卞上前,启唇道:“这位兄台,暂且先止步。”
那人被拦住, 脚步顿住,然后静静的抬眼,朝苏卞垂帘看了过去。
并未话,可仅只一眼,压迫逼仄的气势瞬间无形发散。
还未走近时,苏卞便感受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杀伐之气,走近之后,更是仿佛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一股极为浓郁的,仿佛像是在血中浸泡过一般的血腥味。
可问题是,对方的身上并无一丝血迹,干净的不行。
苏卞瞧了对方一眼,心下已经差不多有了答案。
苏卞面色平稳冷静,即便是主动上前搭话,也依旧不疾不徐。
那人似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向自己搭讪,表情似微微的有些诧异。
那人凝视了苏卞一眼,道:“何事。”
苏卞启唇,静道:“在下乃外乡前来至京的游者,一时不慎迷了路,不知该如何回客栈了。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前来向兄台求助。倘若叨扰了兄台,在下这厢先与兄台赔罪了。”
苏卞声音沉稳,不慌不忙,不疾不徐。
短短几句,将前因后果道明,态度得体大方,丝毫不会惹人生厌。
谢道韫垂眸静静的看了苏卞一眼,道:“哪个客栈?”
苏卞答:“悦来客栈。”
谢道韫了然,继而回头,指着身后的路道:“往朱雀街走上三百米,然后便能看到一家卖包子的铺子,铺子的一侧是玄武街,从玄武街一直向前走,看到慈恩寺后,左转再行上五十米路差不多就到了。”
苏卞仰头看着谢道韫:“……”
谢道韫见苏卞半天不语,于是问:“没听清?”
苏卞默,“……听清了。”
谢道韫颔首,想也不想的绕过苏卞便要走。
但还没走上两步,便再次被拦住。
苏卞仰头看着他t,问:“朱雀街、玄武街、慈恩寺在哪。”
谢道韫脚步一顿。
也是,从外乡来的人,怎么可能会知道什么街。
苏卞自知给谢道韫添了麻烦,于是也不多,一言不发伸手摸向怀中,准备从怀中掏银子。
倘若要解决麻烦,亦或者是道歉谢罪等,银子是最方便管用的。
苏卞伸手在怀中摸了摸,可摸了一圈,什么也没摸到。
……他忘了,晚上急匆匆的被那皇帝给拖出客栈,身上根本什么也没带。
苏卞抬手,想到今晚的事,颇感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先是被那少根筋的皇帝拖到了什么乌烟瘴气的寻芳阁,出了寻芳阁又不甚迷了路,误入玄府。然后就见到了那精神不太‘正常’,甚至是可以是变态的国尉玄约。
好不容易离开了玄府,摆脱了那少根筋的皇帝,结果却又迷了路。
苏卞心神疲惫。
早知道,应该从一开始,就抗旨,拒绝到京城来。
想到明日那少根筋的皇帝就下诏书让他当甚九卿了,苏卞便更加头疼了。
疲惫的揉了揉眼,苏卞淡淡道:“天色已晚,在下就不叨扰兄台了,在下再去问问别人看看。这里暂且先谢过。倘若以后能再遇,在下一定请兄台喝酒。”
拱手道谢后,苏卞转身就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碰上其它的路人。
谢道韫顺着苏卞前进的方向看了眼,只见前方一片空旷寂寥,半个活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谢道韫静静的收回视线。
谢道韫注视着苏卞离去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后,抬脚跟了上去。
苏卞莫名,抬眸朝谢道韫的方向看了眼。那张冷淡且几乎没什么表情的脸,罕见的带着些疑惑。
谢道韫垂眸看了苏卞一眼,道:“我不急着回府。”
苏卞蹙眉,更加莫名。
谢道韫又道:“所以带你回客栈。”
苏卞这才恍然,诧异了一瞬后,立刻拱手言谢:“多谢兄台,在下感激不尽。”
谢道韫淡淡的恩了一声,了句不必。
谢道韫明显不是什么话多的人,一路走来,他木着着一张脸,什么也没。
一直将苏卞带到客栈店门前时,谢道韫这才开口道:“到了。”
苏卞拱手言谢,“多谢公子……”
谢道韫淡淡的恩了一声,还不等苏卞完话,二话不的就走了。
苏卞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虽想追上前去问对方其姓氏和府邸住处,以便日后言谢。可见对方一副不欲与他多的模样,于是便就消了这个念头。
倘若苏卞要日后言谢,恐怕对对方而言也只是麻烦罢了。
而且,对方虽衣着简便,但从周身那凌厉的气势,以及极有素养的行为举止来看,显然家世显赫,绝非一般人物。
他要送礼,恐怕对方还瞧不上。
苏卞静静的凝视了谢道韫离去的方向数秒。
数秒后,苏卞转身,面无表情的抬脚踏进了客栈。
另一边。
谢道韫将苏卞送到客栈后,调转回头,往原路返回,用了将近以往两倍的时间后,这才终于回到了谢府。
门童在一拉开谢府大门,等了一晚上的谢晴筠便就立刻从府内迎了出来,嘴上不满的嗔道:“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去哪背着妹妹我偷玩去了?”
谢道韫没答,而是伸手将手里提着的果脯零食,和胭脂水粉递给了她。
谢晴筠接过谢道韫手中的零食,然后二话不的就解开了绳子,撕掉最外层的纸包装,喜滋滋的往嘴里塞。
吃进嘴里后,谢晴筠心下忍不住感叹道:哇,还是良记的果脯最好吃了!
谢道韫一边抬脚往府内走,一边淡淡道:“方才遇到一个迷了路的外乡人,他来向我问路,我便将他送回了客栈。”
谢晴筠嘴里的果脯还未吞下,听到这话后,当即便吃惊的瞪大了眼,嘴里的果肉差点从嘴里掉了出来。
谢晴筠惊讶道:“我们大名鼎鼎的谢将军,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罢,还一脸惊奇的围着谢道韫转了三圈,仿佛就好像是看着一盒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谢道韫直接无视。
谢道韫凉凉道:“天色这么晚了,你该去睡了。”
谢晴筠瞅着谢道韫的神情,忍不住追问道:“嘛嘛,刚才哥哥送的是谁?是不是未来的新嫂子呀?”
谢道韫瞬间冷下了脸。
谢道韫伸出手,“吃的交给我,去睡觉。”
谢晴筠将吃的背在身后,想也不想的就立刻开溜。
谢晴筠求饶道:“哥哥我错啦,晴筠再也不问了!”
此时,寻芳阁。
收到季一肖的命令后,江和阅带着一众官兵,二话不的就去了寻芳阁。
江和悦身为晋帝身边的头号护卫,对晋帝的秉性再清楚不过。除了寻芳阁以外,晋帝根本就不可能会去其它的地方。
带着一众官兵气势汹汹的到了寻芳阁,江和阅看着寻芳阁内的情景,蹙眉。
寻芳阁内的客人看着江和悦来势汹汹,简直是吓得不行。老鸨子见客人吓得恨不得夺门就逃了,生怕生意没了的她忙上前招呼道:“这位大人来寻芳阁也就来了,怎的还带这么多人?”
方才江和阅还在找老鸨子的身影,这会她主动迎了上来,倒是正好。
江和阅一把粗暴的抓起了她的衣领,问:“今日身穿着一袭青衣,头顶上顶着一尊玉冠,约莫矮我一个头的公子是和谁一块来的?”
老鸨子一听这描述,便就知道又与晋帝有关了。
因为今日晋帝正是穿的青衣。
但凡是跟当朝皇帝扯上关系的事情,老鸨子哪敢随便。
倘若让官兵不高兴了,也就只是砸砸。就算被封了店,主要有皇帝撑腰,就不怕。
可倘若要是皇帝不高兴了……
别是她,怕是店里的所有姑娘命都得跟着一起丢了。
老鸨子装傻道:“大人您的什么,奴家真的听不懂?”
江和阅却懒得听老鸨子装傻辩解,直接道:“我奉太尉大人之命前来问话,倘若有一句敢作假,通通关入大牢!”
老鸨子一听,立刻就怂了。
老鸨子道:“我招我招!大人您问什么,奴家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和阅冷哼。
江和阅道:“今日晚上跟青衣公子一块的是谁?”
老鸨子乖乖答道:“奴家也不知……”
江和阅眉峰一横。
还没等江和阅开口,老鸨子忙解释道:“那公子似是第一次来,而且听口音,似乎是外乡人。”
江和阅沉吟。
外乡人……
沉吟了会,江和阅又问:“那人长什么样?”
老鸨子回想了一番,道:“那公子不爱笑,比青衣公子约莫高上半个头,身子削瘦,背脊挺直,看起来极为正派。”
江和阅了然,又问:“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老鸨子又回想了下,继而迟疑道:“似乎穿着灰衣,衣服边上还绣着云朵的纹案,看起来料子极好。”
江和阅听罢,松开了老鸨子的衣领,冷冷道:“将那人的样貌给我画下来。”
老鸨子恭敬应声,“哎,是。奴家这就去找纸和笔。”
老鸨子罢,立刻回头吩咐店里的杂道:“去,给我找笔和纸出来。”
那杂的心惊胆颤的瞧了眼面色微沉,一看就不好惹的江和阅,然后颤颤巍巍的应了声是。
杂的很快将笔和纸带到,交到了老鸨子的手上。
老鸨子生怕江和阅将自己关进大牢,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模样,飞快的在纸上画着,生怕慢了一分。
不肖一会,老鸨子便将画像给画好了。
老鸨子颤颤巍巍的将苏卞的画像交给了江和阅,道:“大人,画好了。”
江和阅冷哼接过,看了眼。
他先是看了眼老鸨子的神情,然后又看了眼老鸨子害怕的神情,确定对方不敢对他谎后,这才掉头转身道:“收兵!去将京城内所有的客栈都搜上一遍!”
一众官兵一齐应声,“是!”
江和阅气势汹汹的来,然后又气势汹汹的离开,老鸨子注视着江和阅离去的背影,心下直郁闷道这算什么事啊。
她不过就开了一个寻芳阁,怎的就如此倒霉啊。
江和阅离开了寻芳阁后,拿着老鸨子画出来的画像开始在京城内的客栈里,一间一间的搜人。
另一边,谢道韫走后,苏卞也便就上了楼。
此时已是三更半夜,按照常理,苏卞上楼应该就就寝了。
而且本来在晋帝还未出现时,苏卞本就已经算要睡下了。
但现在,苏卞静静地坐在幽暗的房间内,明明又疲又倦,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到明日那少根筋的皇帝就要下什么诏书了,哪睡得着。
特别是一想到倘若在京城当了所谓的九卿,恐怕以后就时长要与那玄约交道。
又想到他今日瞧着自己的诡异眼神,便就愈发的睡不着了。
——不管怎么看,九卿这个官位,都当不得。
就在苏卞坐在房间内为之头疼时,这时,客栈一楼突然传来动静。
楼下,江和阅举着寻芳阁老鸨子所画的画像,对着悦来客栈里的店二问道:“看到过这画像上的人了吗?”
店二看了眼,一眼就看出画像上的人是苏卞了。
苏卞气质冷淡,一看就与常人截然不同,店二看了眼,就忘记不了了。
虽知道画像上的人在哪,可他不过一介店二,哪能随便对外透露客人的住处。倘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店里杂的哪担待的起。
店二迟疑着不敢开口,江和阅没耐性,将一只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然后又再次重新的问了一遍。
江和阅冷声重复道:“我最后再问一遍,见过这画像上的人了吗?”
店二心下一怵,忙应道:“见过!见过!的这就带您上楼!”
江和阅冷哼,这才将手放下。
江和阅抬脚跟着店二上楼,身后的那群官兵想也不想的便准备要跟上,但被前着伸手拦住。
江和阅谨慎道:“我一个人上楼。你们一起跟着去,动静太大了。”
官兵们立刻乖乖的停住了脚步。
江和阅继道:“去,到门外和床边守着,别让他跑了!”
一众官兵听命,大声道:“是——”
江和阅瞪眼,压低声音斥道:“是你娘的头!我刚才别动静太大,是没听到?”
一众官兵身体立刻下意识的又想是,但被江和阅毫不犹豫的瞪了眼。
江和阅道:“闭嘴,不准再一个字。给我去守着门。”
一众官兵乖乖的守在了门外,果真再也没一个字。
江和阅抬脚跟着店二一齐上了楼。
店二带着江和阅,慢慢的朝苏卞的屋子的方向走。
苏卞没睡,于是便听到一轻一重的脚步声正在慢慢的接近。
然后,听到了门外两人的对话声。
方才坐在房间内,约莫是苏卞并未点燃油灯的缘故,所以两人并不知道苏卞醒着,也便就没有刻意的压低声线。
江和阅不耐烦道:“怎么还没到,你不是在诓我吧?”
听着江和阅不耐烦的声音,店二忍不住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凉汗,道:“的哪敢。只是那客官喜静,所以住最里的房间。大人别急,马上就到了。”
最里的房间……
就是苏卞这间。
苏卞心下一凝,藏在了门后,屏息,静静地等待二人的到来。
脚步声渐渐地逼近,最后,在房门外停住。
然后,苏卞听到门外一个微微压低的声音响起,道:“大人,到了,就是这间。”
江和阅抬眼,朝房门看去。
房间内寂静一片,什么也听不到。
店二见状,声请示道:“……大人,的已经带到了,现在能退下了吗?”
江和阅摆了摆手。
店二得令,大喜,赶忙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店二退下,江和阅推开屋子,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江和阅眉头微拧,眯起眼,努力的分辨出屋内的情景,然后踮着脚,往床铺的方向走去。
同时,他的一只手,慢慢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上。
江和阅悄悄的走到床边,然后在床头边站定,正当他准备拔剑时,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扣住了他的喉咙,并抓住了他握在剑柄上的那只手。
紧接着,一个冷淡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半夜三更,这位大人找在下是有何事?”
江和阅一惊,表情难以置信。
他竟丝毫未觉察到他的存在!
江和阅下意识便准备拔剑动手,然而下一秒,只觉喉咙一紧,身后那人瞬间又扣紧了他的喉咙,慢悠悠道:“大人可别轻举妄动,倘若在下一个失手……就得不偿失了。”
短短的一句话,威胁之意十足。
见惯了大风大雨的江和阅竟背后渗出了凉汗。
因为他听出……这句话,对方并非笑。
江和阅努力保持镇静,强稳下心神。
江和阅道:“你可知我是谁?”
对方毫不犹豫,“不知道。”
江和阅听罢,深吸口气,准备报上自己的名讳。
然而这时,只听对方又道:“也没兴趣知道。”
江和阅:“……”
然后……
话题就没法继续下去了。
片刻后,江和阅又道:“你可知是谁让我来找你的?”
江和阅罢,苏卞想了想。
既然店里的二将对方称之为大人,想必能使唤他的,也绝非一般的人物。
他是今日白天下午才到的京城,下午基本都在客栈了,并未与其他人接触过。
所以,也就只有晚上了。
晚上所接触到的,有一定身份的人……除却那少根筋的晋帝,以及看起来并且也的确不太正常的玄约,然后就是那个在寻芳阁里间接接触到的太尉大人,季一肖了。
晋帝才离开没多久,所以不可能会是晋帝。
也不可能是玄约,他才离开玄府没多久。
所以……也就只有季一肖了。
想罢,苏卞道:“太尉大人?”
江和阅沉默。
两秒后,江和阅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答,苏卞想了想季一肖会找他的唯一原因,又道:“是因为皇上?”
江和阅:“……”
江和阅沉默着没回,于是苏卞便了然了。
苏卞道:“原来如此。”
江和阅忍不住一脸扭曲道:“你这人是有读心术不成?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卞没理。
因为苏卞突然想到一个逃过谕旨的法子。
据那缺根筋的皇帝所言,朝中最权势遮天的,除却玄约以外,就是季一肖了。
季一肖这会找他,铁定是为了那缺根筋的皇帝而来。届时见了季一肖,只要能让季一肖拦下诏书,那九卿之位就成功的与他再无干系了。
想罢,苏卞便突然松了手。
苏卞道:“不是要去见太尉大人么,走罢。”
江和阅:“????”
江和阅:“等等,我方才的话你究竟听到了吗?你这人是不是有读心术?喂!我在跟你话呢!”
苏卞走出了房间,直接将江和阅丢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