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隔日, 早朝。
在一众大臣惊诧的目光中,苏卞不疾不徐的抬脚踏入乾清宫,随后泰然自若的站定。
一众大臣们看着苏卞, 神情微妙怪异。
苏卞这近一个月未上朝, 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上呈折子到晋帝那,明里暗里让晋帝弹劾掉苏卞九卿的这个位置。
称他久病在身, 也不知何时能痊愈,而九卿一位不可无人, 索性不如直接换个身子好的, 能干事的人来坐这个位置。
然后, 便就在折子里,明里暗里的暗示苏卞这位九卿办事不力,能力不足, 以前在宁乡时,不知审出多少冤假错案。接着,便就自然而然的引申出自己觉得能胜任此位的人选。
至于写出的人选,无一例外的都是与自己相关的血亲, 亦或是相熟相交之人。
晋帝见了这等折子就烦,每次见到这等碍眼的折子,他便就毫不犹豫的将折子丢进火盆里, 让其烧成了灰。
他的庄爱卿不好男色也不好女色,更是对钱财视如土芥。最重要的是,还不怕玄约!
其它的不,就凭最后一点, 谁能做到?
怕是到时候站在玄约面前,还没话,便就已经被吓尿了一身。
那些折子也递到过季一肖的面前过。
然而,被季一肖给无视了。
事隔一月,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出现在朝堂,让那些不知多想让苏卞从九卿这个位置下去的大臣们心下复杂的紧。
当然,也有高兴的。
不过,会高兴的,大概也就只有谢道忱一人了。
苏卞一月未上朝,闭门不出,也不见客。谢道忱去了庄府三次,都没能踏进庄府一步。到后来,谢道忱甚至是以为苏卞得了无法痊愈的重病。
谢道忱担忧的不行,然而奈何不论他什么,门童都不肯放他进去。
时日一久,谢道忱的心情一日不如一日,整个人变得愈发的沉默。
自家哥哥消沉,谢晴筠想安慰,可奈何这回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她张了张嘴,无从开口。
要是九卿大人……当真得了重病……怎么办。
皆以为苏卞得了重病的二人,表情一日比一日沉重,一日比一日沉默。
甚至是一向开朗的谢晴筠,也变得郁郁寡欢了起来。
时隔一月,就在谢道忱完全以为苏卞得了无法痊愈的重病后,突然冷不丁的出现在朝堂之上,谢道忱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但,在谢道忱的眼角余光瞥见周围大臣们微妙的反应后,谢道忱这才发觉,不远处的苏卞,并非他的幻觉。
谢道忱怔住,一时间甚至忘了该如何反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时隔一月后,庄大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些。
注意到谢道忱的眼神,苏卞微怔,抬眼朝谢道忱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着,苏卞拱手作揖,唤:“谢将军。”
两秒后,谢道忱这才回神,他平静的嗯了一声,抿了抿唇,回:“庄大人。”
苏卞谁也没招呼,唯独除了他一人。
意识到这点,谢道忱神色自若,就如同往常一般。
只是……耳根却不自然的红了起来。
苏卞的那声不冷不淡的谢将军,就像是耀眼的阳关拨开了阴沉低郁的乌云一般,让谢道忱心中的颓丧与消沉,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道忱默了片刻,红着耳根,静道:“庄大人身子痊愈了就好。”
苏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谢道忱指的什么。
本不算解释,但苏卞突然想到,碧珠昨日谢将军亲自到庄府来了三次,必定是十分担心他的身子。苏卞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解释一二。
苏卞顿了顿,道::“此事来话长……”
才了半句,被人截断。
顺德尖细的嗓子在朝堂上唤:“皇上驾到——”
苏卞道:“下了朝再同谢将军细细道来罢。”
不等谢道忱回答,苏卞回头,与朝中大臣一齐跪下。然后,与朝中大臣一齐唤:“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苏卞身后,谢道忱的耳根愈发潮红,渐渐的晕染到了面颊。
谢道忱抿唇,心如擂鼓,面上却仍故作镇静。
另一边,常淮死死的盯着苏卞的方向,眼也不眨,背脊发凉,表情极为震惊。
……为何这厮还活着?!
冯丞呢?
这厮既然回了京,为何冯丞还未回京?
还有国尉大人呢?为何今日也未上朝?
不知是他多想,还是确有此事。
丞相一月未上朝,为何这庄杜信今日上了朝,一月未出现的丞相,便也就跟着一同出现了?
不知怎的,常淮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朝堂上,晋帝坐在龙椅上,看着朝堂之下的大臣们,龙心大悦。
有庄爱卿在,果然看着就顺眼了许多。
晋帝咳了咳,“众爱卿平身。”
一众大臣应:“谢皇上。”
接着,不疾不徐的站起身。
起身后,晋帝看向堂下的苏卞,道:“庄爱卿,罢,这一个月在怀安都查出了些甚?”
晋帝话落,举座震惊。
一众大臣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卞,瞠目结舌。
什么?!这一个月,不是抱病在府中休养,而是去了怀安查案?!
谢道忱一愣,下意识的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谢道忱心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被人欺瞒诓骗的惊怒感,而是忍不住长舒口气。
原来不是身子抱病……那他就放心了。
至于另一边站着的邱清息此时显得格外的沉默。
眼中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一般,黯淡无光。
在一众大臣目瞪口呆的视线中,苏卞不疾不徐的出列,起身上前。
苏卞淡淡道:“臣在怀安半月,查出怀安县令石闻与当地山贼有染,二者相互勾结,谋财害命。不止是八年前的迟府灭门一案,这些年怀安的不少疑案都与二者相关。太卿院蹭派去巡抚暗察,但均被收买。”
晋帝低低的倒吸了口气,拍案惊怒:“岂有此理!这些巡抚,贪赃枉法,视人命为草芥,简直就是不把朕看在眼里!来人啊——”
不等晋帝罢,苏卞静道:“今日微臣上朝之时,去了趟太卿院,已经命督察方大人将其抄家,一并抓进太卿院里去了。”
晋帝听罢,满意的笑道:“庄爱卿办事朕果然就是放心。不像某些大臣,成事不足,办事有余,成日里就想着呈折子告状。若不是看在往日的情面,朕早就治他的罪了。”
晋帝明嘲暗贬,朝堂下的一部分大臣们面红耳赤,心虚的低下了头。
接着,晋帝蓦地又想到什么。
晋帝眨了眨眼,好奇道:“庄爱卿又是如何查出石闻与山贼勾结一事的?”
苏卞不疾不徐道:“那石闻觉察出臣的身份不太寻常,便找了那绿林寨的寨主,让其派人取臣性命。那绿林寨寨主倾心与春芳阁的头牌柳姑娘,而奈何那柳姑娘正恰对臣……稍有好感,那寨主又妒又忌,便没听石闻的,而是将臣绑到了山寨,想要一堵真容。”
这一波三折听得晋帝直忍不住低低的倒吸了口气。
谢道忱听完,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
若不是那寨主没听那怀安县令的,那庄大人岂不是就……
想到这里,谢道忱的脸上血色尽失。
然而谢道忱殊不知,龙静婴与玄约也在怀安。只要二人在,旁人别想动苏卞一根毫毛。
若不是那时苏卞自己要去山寨,还用画与其谈条件,龙静婴哪会让旁人动苏卞一分。更别谈被抓到什么山寨了。
至于玄约更甚。
那副寨主不过摸了苏卞两把,就被砍断了一双手,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晋帝倒吸口气后,忍不住担心道:“那庄爱卿没事罢。”
苏卞一脸淡然,显然对此事并未放在心上。他面无表情道:“臣倘若有事,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晋帝顿悟,“庄爱卿所言极是。”
罢,晋帝接着好奇的继续追问:“那被绑到了山寨后呢?”
苏卞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呈了上去。
苏卞道:“详细的内容都写到折子里了,皇上一看便知。”
晋帝忙催促:“顺子快去拿过来!”
顺德应:“喳。”
顺德将折子接过,还未等晋帝翻开,这时,只见苏卞突然冷不丁的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折子。
接着,苏卞神色自若的继道:“国尉大人未经皇上准允,擅自离京,视皇权于不顾,完全将皇上不放在眼里。臣现已将国尉大人关进太卿院,随时听候审问。敢问皇上,国尉大人应当如何处置?”
苏卞话毕,朝中的所有大臣顿时低低的到吸了口气。
那看着苏卞的眼神,完全像是觉得苏卞已经疯了。
不过只是擅自离京罢了,就将玄约关进了太卿院?这庄杜信怕是不想活了罢?!
然而众人殊不知,现在玄约呆在太卿院的刑房里,其实开心的紧……
就等着苏卞过去对他用刑了。
顺德再次将折子接过,然后递到了晋帝的面前。
晋帝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
晋帝想了想,在玄约离京前,其实到宫内找过他。虽然是问的庄爱卿究竟在何处,从某方面而言,也算是和他过招呼了罢……应当不算是擅自离京。
晋帝张了张嘴,正要否认,但蓦地想到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等等。
是玄约被关进太卿院!
是玄约!!
如此场面,百年难得见一回啊!!!
晋帝越想越亢奋,越想越激动,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跑去太卿院瞧瞧玄约被关在太卿院刑房内的情景。
晋帝按捺着兴奋,故作沉稳道:“依朕看,便将国尉关刑房半月,每日除却白米粥和馒头之外,什么也不准给,以儆效尤,看谁还敢再犯!”
晋帝怕玄约报复,不敢严惩,但他也不想就这样放过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索性不如让那养尊处优的玄约吃上半个月的白粥,既不重,也不轻。
起来,能得此机会,还是多亏了庄爱卿啊。
若不是庄爱卿将玄约关进太卿院,他哪来的机会惩治玄约?
不过……话回来……
玄约去了怀安后,到底做了甚?
晋帝满心疑惑时,这时,龙静婴突然出列。
包括晋帝,在场所有的大臣惊愕,满脸不可置信。
丞相……不是早就不过问朝中之事了吗?今日为何站了出来?
苏卞看着也愣了愣,随后想到什么,了然。
然后,便只见龙静婴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开口道:“禁卫军统领冯丞私自前往怀安,意欲谋害朝中重臣,已被臣当场斩杀。”
龙静婴话落,一众大臣惊愕。
“冯大人去了怀安?”
“冯大人不是在府上休养吗,怎会去了怀安?”
“等等,谋害朝中重臣……那岂不是……”
“不对,千岁大人怎也在怀安?九卿大人去了怀安,冯统领也去了怀安,千岁大人也在怀安……本官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一旁的常淮慢慢的瞪大了眼,回头朝苏卞的方向看去。
——为何千岁也在怀安?!
后者抬眼,静静地与常淮对视,面无表情。
晋帝虽料到可能会有人动手,但没想到竟会是冯丞,一时间不由得呆住了。
因为太过震惊,晋帝结巴道:“冯……冯统领不是抱病在府上休养么?怎会去了怀安?”
龙静婴不答,只轻轻抬手,动了动手指。
接着,一名宫女很快端着一个朱红色的盘子,慢条斯理的走上前来。盘子上,赫然正是那冯丞惨白狰狞的脑袋。
约莫是死不瞑目的缘故,冯丞眼睛瞪的大大的,只是眼中已经没了神彩。
冯丞的死相极为凄惨,宫女所经过之地,周围的大臣都忍不住别开了眼睛,不敢再看。
苏卞看着冯丞的脑袋,神情微妙。
难怪那日冯丞死后,冯丞的脑袋诡异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竟是在龙静婴这。
而至于常淮,他出神的看着盘子上冯丞的脑袋,心下渐渐发冷,手指冰凉。
龙静婴昨日才回京,而这脑袋青紫僵硬的面色,显然已经死了有好多日了。
龙静婴身在怀安,平日里也与冯丞并无过节,所以不可能会是龙静婴特地跑到京城来对冯丞动手。
因此,唯一的可能,便就是像龙静婴所的那般,冯丞亲自去了怀安,意欲对庄爱卿行刺。
晋帝震怒,还不等他开口,这时,只听龙静婴面无表情道:“冯丞胆大包天,竟胆敢行刺朝廷重臣,理应诛九族,满门抄斩。”
龙静婴声音冰冷,让人恍如置身冰天雪地一般,直忍不住颤。
龙静婴还没完。
话落,龙静婴轻描淡写的继道:“凡是和冯丞牵连之人,一并问斩。”
龙静婴话落,苏卞微微一愣。
他以为玄约已经足够残忍,没想到龙静婴竟也不落下风。
不过,苏卞只是略感惊诧罢了。
至于同情心……毫无。
这些大臣背地里的动作他不是不知晓,他只是懒得计较,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龙静婴话落,朝中的大半朝臣纷纷跪倒求饶起来。
“千岁大人饶命啊!下官与冯大人……冯丞只是一面之交,并无其它的交情——”
“下官不过只是送了回礼罢了,就再无其它的过节了,千岁大人网开一面,饶过下官这一回罢!”
“下官虽曾到冯府做客,可……可那是被冯丞强拉过去的啊……”
“下官冤枉啊大人……”
大臣们纷纷跪地求饶,哭喊一片。龙静婴静静地站在原地,由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一旁的常淮踉跄的跪倒在地,两眼惊惧惶恐。
他至始都想不通……为何千岁会在怀安?
不,应当……
为何千岁会护着庄杜信这厮!
千岁也就罢了,国尉大人也护着!皇上也护着!
庄杜信这厮究竟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