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千里送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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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瑟放下一件心事, 又远远看了一眼那个道士,道士长得可爱,脸圆眼睛举着一个棍子刷来刷去,练得不亦乐乎, 一旁看着他的士兵对他也颇为照顾。

    她心中大定便溜达达回太子营帐, 只是快到太子营帐时, 远远看到邹明恩走来,连忙低下头躲在一旁。

    邹明恩走得又快又急, 一角军袍在眼前一闪而过,苏锦瑟低着头不话, 不曾想邹明恩走了两步, 突然回到他面前。

    “我怎么没见过你?”邹明恩的声音在脑袋上响起。

    邹明恩不仅见过她甚至还有不太愉快的经历,苏锦瑟额头冒出冷汗。而且按理苏家七娘子苏锦瑟应该还在寿阳呆着,怎么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雁门军营, 这事闹开了对太子而言绝对不是好事, 尤其是她想到昨夜殿下的话, 更是心跳加速。

    “抬起头来回话。”邹明恩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要不是自持身份大概能把苏锦瑟的脑袋提溜起来。

    “奴才一直在膳房伺候呢。”苏锦瑟硬着头皮,掐着嗓子着。

    “那来这里做什么?”邹明恩目似闪电,紧紧盯着地下的这颗黑黢黢的脑袋。如今军营戒备森严, 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管饭的黄门出现在太子营地附近如何不可疑。

    苏锦瑟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欲哭无泪, 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推辞,可人就在眼前又不能话,只好继续尖着嗓子磨磨唧唧道:“让殿下点菜。”

    话一出口,两个都沉默了片刻, 苏锦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进去,邹明恩的手放在自己身侧刀鞘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杀气凌然。

    银白色的刀锋在雪白的大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欧阳泛流刚准备去找七娘子,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一幕,吓得倒吸一口雪天冷气,只灌得五脏六腑都是一哆嗦,也管不得殿下帐前不得喧哗的规矩,大声道:“将军住手。”

    他火燎眉毛一样跑了过来,挡在苏锦瑟和邹明恩中间,连忙到:“使不得使不得。”

    邹明恩气势不减,冷冷注视着躲在欧阳泛流身后的人,皱眉问道:“不过是一个膳房黄门,鬼鬼祟祟,如何使不得。”

    欧阳泛流脑子活络,立马接下去道:“殿下最近胃口不是很少,很喜欢他的手艺,想来是误会,无意冲撞将军。”

    苏锦瑟生怕露馅,戳了戳欧阳的后腰子,声道:“太监不是寻我来给殿下点菜吗?”

    一口大锅咣当一声砸在欧阳泛流脑袋上,一时间让他嘴角发苦,可又不得不满脑子憋着理由圆谎。

    “是是是,是我叫他来的,因为吧,这事是这样的……”

    邹明恩眉心不耐皱起,忍气暴虐道:“殿下安危乃是首要,能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欧阳太监为何如此维护一个黄门。”

    苏锦瑟没想到邹明恩如此强势,面对欧阳泛流底气还这么足,不过想到邹明恩手握军权,在河南道做久了土霸王,自然是蛮横得很。

    “是孤叫他来的。”没想到一直在帷帐内的太子殿下踱到不远处,修身长立,面色温润地着。

    三人急匆匆下跪。

    “邹将军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太子都这么了,邹明恩就是满脑子疑问也不出口,只好行礼告辞,临走前,狠狠刮了一眼躲在欧阳泛流身后的黄门。

    等邹明恩走远了,欧阳泛流也识趣远远走开,不远不近地缀在两人身后。

    盛宣知带着低着头的苏锦瑟一同入了账内,慢慢踱步坐回位置上,摇了摇头:“怎么连谎也不会。”

    苏锦瑟抬起头来,谄媚地笑着,殷勤地为他端茶送水,润笔研磨:“多亏殿下解救,殿下英明。”

    盛宣知嘴角含笑,也不理她,继续翻看着军报,之情不过是听到欧阳失态又想起苏锦瑟还未回来,怕她被刚出门的邹明恩逮住,这才出门看了一眼。

    他不问是否交代好故人的事情,心中郁结是否疏通,苏锦瑟也不主动,只顾着低头研磨。

    一时间,帐内格外安静,苏锦瑟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耐着性子磨墨。

    “你算磨出一池水来?”盛宣知看好手边的一叠邸报,挑眉问道。

    苏锦瑟倏地回神,啊了一声,连忙住了手。

    只见那方荷花莲叶方砚上墨光粼粼,为首装饰用的荷花早已被墨水掩盖,满砚台的墨差点就要满出来了。

    “饿了吗?早上只吃了一碗白粥。”盛宣知问,避而不谈她所思的事情。

    苏锦瑟无精采地摇了摇头:“军资紧张,除三餐外不开火,破了例倒叫殿下为难了。”苏锦瑟跟着他在营帐内住了几日,早就摸清了规律。

    “吃些糕点倒也无妨。”盛宣知见她手指上染上一点墨痕,掏出手帕托起她的手,细细地擦着。

    “不吃不吃,吃了就不能吃饭了。”苏锦瑟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眼睛盯着那台砚,耳朵微红,想抽回手。

    盛宣知微一用力就按捺住她的手,无奈道:“别动,没擦干净。”

    他唤欧阳盆水来,欧阳目不斜视,放下温水继续去门口守着。

    太子殿下做事一向稳重,连给人擦个手也一样,一根根地擦过去,从头到尾,连指甲盖都没放过,好像是捧着一个玉挂件,在细细擦拭把玩着。

    苏锦瑟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冒出来的想法震了震,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中不出什么滋味,只好尴尬地举着手,视线落在给她擦手的殿下的手指上。

    这是一双常年握笔,养尊处优的手,从手背到手指,修长莹白,在幽黄的灯光下好似汉白玉雕成的摆件,触之令人心动。

    这是一双拨弄风云的手,苏锦瑟身在其中自然能清晰地感知到,静如皎月动如雷霆,恩威并重,太子殿下可不想他表现出的这般好糊弄。

    她的视线不由落在太子殿下微微下垂的侧脸上,黑而狭长的眉毛斜飞入鬓,半敛住眼睛的睫毛黑羽般浓密,挺直的鼻梁,含笑的嘴唇,组合在一起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美色,让他多了一丝不出的矜贵高傲之色。

    “在看什么?”盛宣知给她擦好手,见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睛都直了,只好无奈问道。

    “美色。”

    此话一次,两人倏地沉默。

    苏锦瑟蓦然从美色中回神,立马嘴角扯笑,敷衍笑了几声,紧接着认怂,立马认错:“我胡的,我错了,我道歉。”

    盛宣知收了帕子,扔到水盆中,直起身子,面无表情地道:“好大的胆子。”

    “我错了。”苏锦瑟乖乖在一旁做好,手指在嘴边做了一个拉链的姿势,心底再一次为自己沉迷美色哀嚎。

    美色误人,诚不欺我。

    “欧阳,把她的话本子全扔了。”

    “别啊别啊,殿下三思啊,它是我的命啊,呜呜呜。”苏锦瑟一把抱住盛宣知抬起的手,哭哭啼啼,眼角含泪,凄凄惨惨地为话本子求情。

    军营有多无聊,话本子就有多有趣。她如今出不去了,话本子可是她消遣时光的唯一动力啊,可不是她的命。

    欧阳目不斜视地站在门口不动,嘴角泛开得意的笑,他才不会此刻进去踩雷呢。

    盛宣知被她拦住手,见她光雷不下雨的干嚎,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头:“整日不着调,可不是话本看的。”

    苏锦瑟委屈,觉得不能让话本背黑锅:“可我之前没得看话本的时候,也很不着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用她妈的话来讲她就是满嘴跑火车,寝室深夜摆龙门阵的性子。

    盛宣知想起她之前在院子里,也是整日趣人,翠华木愣愣的被趣了也不知道,后来王嬷嬷来了有个辖制她的人,她在人前收敛了点,再后来跟他熟悉后,背地里又开始旧态复发,把人气的半死。

    “你还有理了。”盛宣知新仇旧恨,狠狠道。

    “也不是很有理。”苏锦瑟一本正经地做好,也不肯松手,笑眯着眼,“但是我不是知道错了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尾那处的睫毛格外得长,随着笑意落下而下垂,娇憨无辜,好似一团暖玉,内泛光泽,妖而不艳。

    她在耍赖,他一眼就看穿了。

    “撒手,等会还有事。”他看着她,最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偏偏他对她的无赖无可奈何。

    苏锦瑟量着他,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立马松开手,殷勤地为他理了理袖子:“您忙,您忙,不耽误您。”

    话间,只听到鼓声阵阵,一声接着一声,在山谷中回荡。

    “殿下,人来了。”

    门口,欧阳泛流恭敬道。

    苏锦瑟茫然地抬起头,脸上露出紧张之色:“怎么了,出事了吗?”

    盛宣知把她扶起来,借机捏了捏她的脸,这才出了一口气,这才道:“走吧,换身衣服,随我去看看热闹。”

    苏锦瑟穿着郎君的月白色圆领袍,也不知欧阳泛流是如何神通广大,这衣服与她整整齐齐,刚刚好能穿,又为她递上一个鎏金面具,把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的,这才跟着太子殿下去了校场。

    她狐假虎威地跟着殿下入了高台,看着地下站着两人,她细细量,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其中一人她认识,还给她算过卦,正是菩萨庙里的明灯大师。

    “边境战事岌岌可危,大梁危矣,老衲夜感心象,天狼夜动,七星微弱,唯北方启明星璀璨,深受感化故来为宝兴军献上一策,已解大梁之危。”

    明灯大师神情悲天悯人,双手合十,他身后的徒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碰触一本书,双手恭敬向上。

    校场围了不少训练的士兵,可谁也不敢上前,众人面面相觑。高台上的将军面色各异,有人神情不耐,也有人陷入深思。

    这人宝兴军将领中也是有人认识的,老王妃的故友,王妃故去后消失不见,再也无人探寻其踪迹。

    他为何而来?

    这个念头徘徊中众人心中。

    殿下让欧阳太监亲自下台去拿的东西,这才递到太子手中,太子神情逐渐凝重,递给一旁的邹明恩,邹明恩神情一怔,很快就掩盖下去。

    “秦帅看望还请交还殿下。”邹明恩递东西过去时,冷淡道。

    秦安不明所以,略一翻看,立刻神情大变。他捏着手中的册子,一时间惊疑不定,最后把视线落在太子身上。

    “请两位大师入营休息,好生照顾,不可出错,两位将军帷帐一叙。”盛宣知当机立断。

    “善哉善哉,启明大亮,乃是大梁之福。”临走前,老和尚慈悲地闭眼念了一声。

    苏锦瑟眨眨眼,诡异地感觉出这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好像再拍殿下马屁,可再仔细看去,见众人面无表情,又疑心自己猜错了。